呂高排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在蕓蕓眾生中,不顯山不露水。但是走近他和他締造的西點訓練營,他的與眾不同倏然突顯——在北京市房山區一幢寫字樓里,44歲的江波給記者講述的創業故事,傳奇又精彩。
實際上,那是江波抹不去的軍旅情懷,在另一個戰場的傳承和寄托。只言片語,淋漓展現。
1995年入伍的江波,整個8年的軍旅生涯寫滿士兵難以企及的輝煌和榮耀。武警部隊在北京成立雪豹突擊隊,整個總隊海選。千里挑一,他成為第一批隊員,任一班班長。
這支靠魔鬼訓練著稱的雪豹大隊成立第二年,全國反恐演習在北京隆重舉行,黨和國家領導人親臨觀摩。江波上場了,他鎮定地撿起一枚普通縫衣針,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拋向玻璃,玻璃后面的氣球瞬間爆炸。“飛針穿玻璃”的掌聲還沒有落下,又是這個士兵,大步走到臺前,揮起手掌,眨眼間將5塊方磚劈得粉碎。臺下一片掌聲,中央軍委首長也鼓起掌來,挑起拇指說:“這個士兵真不錯!”
時隔不久,5名荷槍持彈的販毒分子潛入北京。北京市公安局緊急求援,雪豹大隊派江波和他的戰友擔負任務。在朝陽區北苑一幢居民樓里,江波第一個沖上去,一腳踹開房門,扭頭躲過子彈。在毒販第二次射擊前,江波已經手起槍響彈飛——他親手擊斃一人,捕獲2人。
最牛的還不是這些。全國武警系統大比武,400米障礙第二名;新中國60華誕大閱兵,擔任訓練教員;6個新兵分到一班,4個當年就當了班長;軍營8年,立了4個三等功;殘酷的魔鬼訓練周,第一個通過考核……
退伍,即從哪里來回哪里去。連隊為江波買好了前往湖南郴州老家的火車票。部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領導一定要把退伍士兵送上火車,才算完成送兵任務。2003年11月26日的北京西站,永遠銘記在江波的心中。登上火車了,分別的手擺過了,領導轉身了,列車開離站臺了。他猛然抬起玻璃窗,飛身跳下火車。
漆黑的夜,寒冷的風。江波一個人順著鐵軌走。家中的日子太難熬,5個孩子,他是老大,微薄的工資,是他供養兄妹的所有經濟來源。父母知道他一直在部隊拼命,期望他在北京干出成績,不再面朝黃土。就這樣稀里糊涂回去,江波覺得無顏見江東父老。可他全力以赴,以至精疲力盡,那個軍官目標最終沒有實現。
住哪里?干什么?下一頓怎么吃飯?雖然身在北京,但封閉的軍營生活讓江波對外部世界近乎無知。這位聞名武警部隊的優秀士兵,突然變得茫然不知所措。

江波想到了一位郴州的同學也在北京發展。那晚,在一間只能容納下兩人的單位臨時宿舍里,江波覺得溫暖舒適。這是他離開軍營在北京的第一個夜晚,也是當兵8年來第一次住在不是軍營的地方。也正是這個晚上,江波在心里種下一顆為戰友們提供住宿的種子。
江波沒有找到正經活。特種兵出身的他走出軍營,類似單手劈開五塊磚這樣的絕技幾乎無用武之地。他只好跑到木樨園一家擦皮鞋店,開始當學徒工。當他一次又一次地彎下腰、低下頭,給姑娘、小伙擦皮鞋的時候,心中的委屈如同手中的刷子,一遍遍地刺痛自己的心。
半年后,江波突然接到老部隊領導的電話,說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潘總找他。潘總和他的員工曾經在雪豹大隊參加過軍訓,對江波負責組織實施的這次軍訓活動特別滿意,對他能力也很認可。知道他退伍了,潘總到處打電話找他,讓他跟自己干。江波選擇了技術含量高的電工班長。公司九點上班,江波七點就進入到工作崗位上,日復一日。潘總有時早到,但也沒有早過江波。
一次大廈失火,噴淋下來了,仍然于事無補。報警設備不健全,全公司都處于慌亂中。江波平時就認真,對這里的情況了如指掌,他看了現場火勢,立即跑到播音室:“消防演習,請大家配合,馬上離開!”人是疏散了,火勢卻越燒越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潘總說:“江波,還能行嗎?”江波堅定的回復“沒問題,我有把握!”江波放下消防分區門,帶領安防人員在事故區域里進行緊急處理,他伸手按開消防柜,抻出水帶水槍,跑向失火點,打開消防栓,抱著水槍狂噴。大火在江波手下偃旗息鼓。半天后,大廈照常營業,外人毫不知情。
江波當了項目經理,年薪30萬。可是在半年后的公司轉型中,與江波一起入職的20多人全部失業,只有他一個人留下來。那晚,江波為他們送行,借著酒勁,感情一下子變得濃烈。大家勸江波:“要不你也辭職,我們自己創業”,他是性情中人,就這樣答應了戰友們的請求。
潘總努力挽留,要給江波再次加薪,但他決定信守諾言。
20多個老兵中,3人留下來。他們決定發揮自己的優長,搞學生軍訓。軍營和社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兩者間的適應和轉換,需要的不僅僅是時間。江波想建個網站方便宣傳,戰友質疑:“花幾千元做個網站有什么用?要宣傳推廣還得花錢。”江波耐心地解釋,網站是個載體,“挨個打電話是你去找客戶,有了網站客戶才容易找到你。”網站建起來,到了出資創業的時候又產生分歧。本來說好每人出5萬元,到最后3人一致推舉江波出資,他們為江波打工。去工商局注冊,才知道需要資本金30萬,幾個戰友面面相覷,全傻眼了。
做人厚道的人,到處都會有人幫。潘總聽說了,跟江波說,把卡號發過來吧我先支持一下你。



西點訓練營就這樣成立了,他們在東直門外租下一間房子,設了4個工位,一部電話和一張高低鋪,吃住和辦公都在一個房間里,開始創業。他們跑到周邊學校,每個學生只掙2元錢,依然沒有多少客戶。從戰場到商場,這條路漫長而坎坷。整整4年,訓練營都在艱難地維持。最困難的時候,工資已經發不出來。潘總聽說了,再次找到江波:“你媳婦鄧婷娟不是開美甲店嗎,我把大廈門口最好的那間保安室讓給她,不收物業費,租金按庫房價給就行。”就這樣,江波和他的西點訓練營靠著妻子鄧婷娟開美甲店掙的錢來輸血養活。
有心人,事必成。江波的訓練營等來了這一天。2009年年底,訓練營一下子盈利30萬元。就在大家歡呼雀躍的時候,江波看了一部美國電影《第一滴血》,電影主人公蘭博是名特種兵,多年越戰經歷,讓他無法重新融入美國社會,屢遭欺辱,變成一個“犯罪者”。江波看得淚眼婆娑,縱身跳下火車的晚上、郊區工地被騙的經歷、擦皮鞋的尷尬心痛……一齊涌到眼前。不能讓為國家為軍隊流了血的戰友再成為流淚的蘭博!現在自己終于有條件了,一定拉一把,讓那些退伍兵度過轉型陣痛。
江波宣布幫助計劃,同事一致反對,“有這閑錢還不如給員工多發點。”
但江波主意已定。他拿出20萬元,鄭重承諾:退役老兵凈身來培訓,一分錢也不收。正是退伍季,30名老兵齊刷刷地到來。江波站在隊列前,像當班長時一樣自然:“先不要急著掙錢,先試著讓自己值錢。今天的培訓,就是讓大家變得值錢……”之后,從寫簡歷開始,江波和同事手把手地教;做職業規則,江波請來專家輔導。老兵聽不懂核心競爭力,江波說,比如你是個司機,單純開車,每月就掙4000元。但你能夠幫助老板對接客戶、做做文案、采購物品、做做安保,就成了老板的助理。自然有了不同于別人的競爭力,身價也跟著就漲了。
5天封閉培訓,30人脫穎而出。退伍兵王武強堅持留下來,江波說:“行,想留下來的咱們一塊干。不想留下來的我給推薦工作。”王武強到現在也沒離開,已經是訓練營的合伙人。走向社會的也不錯,多數當了老板,干得風生水起。他們來了北京,第一站就到江波的西點訓練營報到。
“意志就是生產力”是江波的口頭禪,幾年下來,江波說能在戰友們融入社會、改變生存法則的過程中拉他們一把,讓他們意識到軍營生活是一筆財富而非負擔,“我挺驕傲的。”
在綠色軍營里,所有新兵都要經過三個月的新兵營,這三個月,讓一名社會青年變為合格軍人。江波希望走出軍營的老兵也能有個類似的“轉換站”:讓其重新適應社會,開啟人生。自此之后,江波每年都要搞幾期公益培訓,迄今已經整整35期。要說賠,二三百萬像打了水漂;要說賺,江波的人脈越來越廣,生意也越做越好。到記者采訪時,訓練營有60多名員工,2/3是退役老兵,其中還有兩個自主擇業干部,還有個女兵。
走進北京市朝陽區雙子座11樓——西點訓練營現在的大本營,這里的寒酸讓記者吃驚——在180平米的一間屋子里,擠著20多位員工。而江波的辦公室,12平方米,袖珍而樸素。除了一面鮮艷的黨旗,他的辦公室更像是部隊里的普通宿舍。江波同時兼任大本營黨支部書記,黨內的制度條條規范,黨員活動有聲有色。除了工作不同,這里和軍營沒有本質差距,員工雖然沒著軍裝,立正的姿勢非常標準。舉手投足之間,一股軍人的氣質撲面而來。沒有當過兵的三分之一員工,也在潛移默化中變得彬彬有禮。
“我們的夏冬令營不是簡單粗暴的三大步伐訓練,而是有一整套系統的方式方法,徹底消滅懶散、拖拉、自閉、依賴、不良習慣、缺乏愛心、吃苦性差、不會感恩;我們給予孩子的,是高效、合作、毅力、果敢、自信……只要您見過家長焦慮無助的眼神,再見到孩子脫胎換骨后、他們的喜悅和興奮,您就覺得我們這份工作有多么偉大,我們的事業有多么崇高。”江波說。
在大本營里,江波的團隊忙亂不堪地接收全國訂單。14年來,江波團結了一批又一批踏踏實實做事的老戰友,做出了中國最好的夏冬令營培訓機構,很多國家機關、國企、學校都成了他固定的合作單位訓練。訓練營容易寒暑假很忙,其他時間閑置,他打破了營地教育行業吃不飽的魔咒,既搞小學生夏令營,也搞企業拓展培訓,還做大學生軍訓、研學還有社會實踐,沒有淡季旺季。“訓練一次,激活一生。”這是江波喊出的口號,憑著工匠精神,20萬人已經走出他的訓練營。目前,他正在招募全國加盟營,統一培訓、統一品牌、統一宣傳、統一課程開發、統一技術支持、統一運維系統,將自己成功的經驗復制給同行,省去他們摸索的時間和精力。江波憧憬:未來的N個14年里,他一定打造國內最好的教育培訓集團,為客戶提供最有價值的培訓平臺。那時候,他的這個小小的舉動,一定會影響到社會進步。
江波給自己的兒子起名江方恒,希望他用毅力和恒心去專心做一件事。江波告訴記者,他有兩個信條,一不換事業,二不換老婆。事業是部隊生活的延續,老婆是自己在什么也沒有的時候仍然堅定支持他的人。一個好男人,應該在事業和家庭上都有定力。
江波的微信朋友圈,每天發《道德經》。他把經典段落一字一句摘抄下來,分享給朋友。問起緣由,他說,修煉自己永遠在路上。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源遠流長,他就想把這些好的文化精髓傳播出去,陶冶大家的情操,做一個讓別人喜歡的人,做一個受人尊敬的企業。
江波的訓練營并不大,收益也不高,他卻始終熱衷于公益。對退役老兵好,這是圈里圈外都知道的事情,對其他需要幫助的人,他也從不含糊。聽說玉樹災區的孩子在北京上學,最想見到救助他們生命的解放軍叔叔。江波找到學校領導:“我能幫孩子們實現這個愿望。”江波確定了培訓主題:“軍魂鑄造理想少年”,將災區小朋友接到訓練營,讓這些失去愛的孩子,在表達愿望的同時,培養起堅強果敢的意志。3天的軍營生活,孩子了卻了自己的夙愿,他們抱著教官,哭成淚人,怎么也舍不得走。
西點訓練營為此也掏了不少錢,江波說,掏這個錢,值!
江波做人厚道出了名。西點訓練營曾經在國防大學二號院辦公8年,附近的居民區,生活的大多是退役的老軍人。有一次,一位老人突發疾病,120來了,但是電梯里放不開擔架,老人身體又特別重,醫生護士一點招也沒有。江波發現了,背起老人就下樓。自此之后,他在訓練營成立了一個公益的擁軍助老服務站,把印有自己名字、手機和辦公室電話的名片,送到每一戶。誰家有事,打個電話就行。夜里12點,一位老人撥了江波的電話,江波急火火地跑去。老人電視沒信號了,電視劇看了一半,心里擱不下。江波查看一番,把中斷的連接線接上,給老人把電視調好。還有位老人,家中突然著了火,老倆口嚇得不行,趕緊打了消防電話。近水樓臺,誰知消防員未到,江波和他的戰友先來了,幫老人撲滅了火。消防員到的時候,火早撲滅了。為此,江波被新京報評為年度“感動社區十大人物”之一。
江波不僅自己做公益,訓練營的每一個員工,他都要求必須有愛心。工作空閑的時候,江波租下兩輛大巴車,帶著這些老軍人們去了北京近郊的平谷金海湖公園、園博園、青龍湖游玩。大家分工明確,一人陪一個。外人見了,都以為是親子游。
“責任、榮譽、團隊”作為西點訓練營的營訓,漸漸融入每一名員工的血脈。一個愛心滿滿的團隊,形成強大的執行力和凝聚力,健步走向輝煌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