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銀行反洗錢主動合規的“勢”與“行”

楊出山

摘 要：近年來，國內外反洗錢處罰力度不斷加大，監管要求不斷提高，商業銀行反洗錢工作面臨巨大壓力，原有的形式合規已不能滿足監管當局和商業銀行本身的要求。商業銀行必須主動轉化為主動合規，通過拓展國際視野，發揮金融科技的尖刀作用，內部審計加外部評估，實施全員合規活動來提高反洗錢工作有效性。

關鍵詞：反洗錢主動合規 反洗錢有效性 FATF互評估

近年來，由于國際國內眾多因素的互相推動，商業銀行反洗錢工作壓力愈發加大，在這種“大勢所趨”的情況下，商業銀行加大反洗錢主動合規力度已是“勢在必行”。所謂主動合規，即商業銀行擺脫原有的在監管部門“強迫”下的被動合規方式，不再是為了合規而合規，而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合規;不再是流于形式的合規，而是實質有效的合規。唯有主動合規，在視野、思維、手段等各方面做出深層次改變，才能實現真正的、價值最大化的合規，才能推動商業銀行穩健發展，實現合規建設與經濟效益的雙贏。

一、大勢所趨——反洗錢主動合規新形勢

（一）主動合規是監管高壓下的必由之路

自2018年以來，國際大規模洗錢丑聞接連爆出，國際社會的處罰力度空前，處罰金額屢創新高。2018年9月，荷蘭國際集團因反洗錢違規失責，被處以總計7.75億歐元的大額罰單。2018年11月，法國興業銀行因為向古巴、伊朗等美國制裁國家實體提供美元匯款服務受到美國監管機構的反洗錢處罰，處罰金額超過20億美元。2019年4月，意大利裕信銀行同意就其違反多項美國針對伊朗等多個國家的制裁項目的行為達成和解，將向美國多個監管和執法部門支付高達13億美元的罰款。反洗錢調查和處罰力度的不斷加大，標志著國際社會對反洗錢的重視程度不斷提高，各國的監管力度不斷加大，金融機構的反洗錢壓力空前之大。

國內反洗錢監管處罰方面，2018年人民銀行共對368家反洗錢義務機構進行了處罰，處罰金額突破億元大關，共計1.3億元。對個人處罰金額總計941.37萬元，將近千萬。在全國各省市，處罰金額前3名分別為四川省（1161.45萬元）、重慶市（1079.7萬元）、陜西省（884萬元），而在所有被處罰的義務機構中，銀行類機構數量達到246家，處罰金額8249.9萬元，機構占比66.85%，金額占比63%。可見銀行業仍然是反洗錢處罰重點。與2017年相比，2018年銀行類機構處罰金額同比增長68.33%，金額幾乎等同于2017年人民銀行對各類反洗錢義務機構處罰總額（8994.71萬元）。從2018年的處罰來看，處罰力度有明顯的增強，反洗錢處于高壓狀態。

（二）主動合規是縮小與國際監管標準差距的迫切需要

2018年中國接受了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以下簡稱FATF）的互評估，從FATF公布的中國互評估報告來看，我國反洗錢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績，但也存在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從整體有效性評估結果來看，FATF整體有效性11個子目標評級中，有效性被評為高的0個，較高的有3個，中等和低等次各有4個。被評為低等次的子目標分別是“金融機構和非金融機構采取預防性措施，報告可疑交易”“防止濫用法人進行洗錢/恐怖融資，主管部門無障礙地獲取其受益所有權信息”“恐怖分子和恐怖組織的募集、轉移和使用資金活動得到遏制且其無法濫用非盈利組織”“涉及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的個人和組織的募集、轉移和使用資金活動得到遏制，與聯合國安理會一致”。

從技術合規性評估結果來看，FATF技術合規性40個子目標評級中，合規的7個，大致合規15個，部分合規12個，不合規6個。部分合規包括“對金融機構的監督和管理”“對金融部門的處罰力度”等。不合規包括“對擴散融資相關的定向金融制裁”“特定非金融行業和職業：客戶盡職調查”“特定非金融行業和職業：其他措施”、“透明度和法人的受益所有權”“透明度和法律安排的受益所有權”“對特定非金融行業和職業的監管”。

由此可見，盡管我國通過了本輪互評估，但是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反洗錢處罰力度有待提高，對特定非金融行業的監管以及受益所有人信息獲取有待加強等。這些問題也將是未來一段時間監管的重點。2019年7月1日起，中國正式成為FATF主席國，可以預見，未來我國在加強與FATF合作交流，落實FATF反洗錢工作要求的力度將只增不減。

另外20國集團（G20）近年來也愈發關注反洗錢和反恐融資。在2016年杭州峰會上，各國對不斷改善反洗錢和反恐融資工作達成高度一致，標志著全球監管環境持續趨緊。

（三）主動合規是適應國內監管新標準的必然要求。

2017年8月29日，《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完善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反逃稅監管體制機制的意見》（以下簡稱《三反意見》）正式印發，《三反意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洗錢法》頒布十周年以來對國家反洗錢體系最全面的頂層設計，也是我國在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和反逃稅工作領域深化改革的總體規劃。《三反意見》提出健全預防措施、有效防控風險，其中最關鍵的措施就是加強反洗錢監管，強調反洗錢行政主管部門與金融監管部門之間的協調配合，形成“三反”合力。結合人民銀行發布的《法人金融機構洗錢和恐怖融資風險管理指引（試行）》（以下簡稱《指引》）以及銀保監會發布的《銀行業金融機構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不難看出，“合力”效應已逐步顯現。

從《指引》來看，人民銀行明確了反洗錢的匹配性、有效性原則，從金融機構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的風險管理架構到策略、程序、系統、檢查等各方面都提出了要求。特別是在架構方面，對董事會、監事會、高級管理層、反洗錢部門、業務部門、審計部門、人力部門、科技部門都提出了要求，同時還明確了工作責任，構建了一個涵蓋事前、事中、事后的完整監管鏈條。如果金融機構再按照以前的被動、應付的方法來面對反洗錢工作，那么是不可能達到《指引》要求的。

從《辦法》來看，銀保監會作為金融監管部門，除了明確反洗錢各項工作要求外，還明確了會對金融機構新設機構、增設機構、董事及高管人員任職資格進行反洗錢審查，不符合條件的將不予批準。而對于違反反洗錢相關規定的，除對機構進行處罰外，還會對董事、高管進行處罰，甚至規定其終身不得從事銀行業工作或追究刑事責任。《辦法》可以看作是與《指引》互相呼應，而《辦法》中對高管任職管理提出的反洗錢要求不止會對高管形成巨大壓力，也會在金融機構內部形成一個自上而下的壓力傳導。

在國內國外反洗錢的新形勢下，金融機構改被動合規為主動合規，不斷提高反洗錢工作有效性已是“大勢所趨”。

二、勢在必行——反洗錢主動合規新作為

（一）拓展國際視野

1.主動關注國際反洗錢形勢，吸納國際反洗錢精粹。隨著中國反洗錢工作的步伐逐步與國際社會趨同，監管要求逐步與世界接軌，國際反洗錢形勢對國內也越來越有參考價值，國際上反洗錢的優秀做法也越來越值得借鑒。國際上許多國家反洗錢工作起步比我國早，銀行反洗錢工作經驗豐富，在風險評估、盡職調查、科技手段方面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同時監管機構對反洗錢查處的力度也更大，其合規要求、關注要點、處罰案例都能夠給我們的反洗錢工作帶來啟示。以美國處罰為例，其最終處罰情況公開且翔實，無論違規背景、適用法規、違規事實、還是整改措施和罰金都可查閱，通過對處罰案例的研究和借鑒，銀行可以更為深刻地理解國際反洗錢要求，在重視程度、合規管理、工作方法等方面尋求極具價值的參考。

2.主動參與反洗錢國際組織和國際行動，積累經驗，彌補不足。盡管中國反洗錢工作開展已歷時十余年，但從國際上來看，中國反洗錢開展時間并不算長。長久以來，以歐美國家為主導的國際反洗錢領域已形成了一套獨有的標準和體系，中國想要融入其中，必然面臨著在語言、文化、法律體系、重點關注領域、行業慣例等許多方面的差異。以受益所有人要求為例，歐美國家原有法律和制度中已有相關要求，而在FATF“新40項建議”發布之后，各國也采取了一些強化措施，比如歐盟在2015年通過歐盟反洗錢4號令明確了對受益所有人集中登記和保存的要求等。而對中國來說，受益所有權穿透要求對于反洗錢來說幾乎是一個全新的概念，反洗錢方面的法律法規并未將受益所有權納入其中，無論是監管者的監管機制、手段還是被監管者的意識和合規方法均不完備，直到2018年6月人民銀行才出臺了第一個明確受益所有權的專門文件。

隨著經濟全球化和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此后與包括FATF在內的國際組織的來往、交流或評估活動將會更多，融入國際反洗錢的大局甚至是發聲、主導已是大勢所趨、不可避免。因此，擁有反洗錢國際視野，主動參與反洗錢國際組織和國際行動，并在其中主動學習，積累經驗已是勢在必行。

（二）發揮金融科技的尖刀作用

1.大數據畫像，還原真實的客戶。客戶身份識別、大額和可疑交易分析一直是反洗錢工作的重點，也是難點。銀行受限于自身服務要求以及信息來源有限等問題，很難獲取到足夠的信息來還原一個真實面目的客戶，而隨著金融科技的發揮，大數據畫像成了反洗錢工作的重要工具。銀行可以利用客戶辦理業務形成的大量數據進行分析，無論是客戶建立的風險評級信息，或是交易辦理的渠道、地點信息，以及各類可以獲取的諸如公檢法信息、輿情等“輻射”信息等都可以用來對客戶進行刻畫，再輔以現有的大額和可疑交易信息，形成一個全方位、立體的畫像系統，從而為金融機構還原一個真實的客戶，為反洗錢工作提供巨大助力。

2.科技搭橋，打破機構內部信息壁壘。反洗錢天生是一個跨部門、跨環節、跨渠道的工作。但是在一個金融機構內部，由于不同管理層級，不同管理方式，大量部門和人員的存在，導致人員和信息的流動是不可避免的出現壁壘和遲滯的。而科技系統則可以有力的打破這種壁壘，實現讓信息多跑路，人員少跑路的效果。一是在客戶信息管理方面，建立一個全行統一的客戶信息共享機制，可以以客戶為單位，統一收集全行客戶身份信息和風險信息，保證全渠道的客戶身份信息唯一性和更新統一性。二是在反洗錢黑名單預警方面，一個全行統一的黑名單預警系統，一方面可以保證外購黑名單的統一性和完整性，另一方面可以將各渠道的開戶、交易等信息匯總進行篩查，避免新渠道的沒有篩查，已有渠道的重復篩查，保證各渠道的同一判別標準，并能在全行的大數據基礎上提高預警準確度。此外，一個統一覆蓋全行各渠道的系統在黑名單回溯、數據統計和抽取等方面發揮出人力所難以企及的作用。

（三）內部審計加外部評估

目前在我國銀行業金融機構反洗錢工作中，無論是內部反洗錢審計還是外部反洗錢風險評估，都處于起步階段。

從內部審計層面上來說，目前的審計方式都是以檢查合規性為主要目標，審計內容集中在內部制度是否完善，內外制度執行是否到位，反洗錢培訓是否開展等。審計方式上，以抽取查閱資料、檔案方式為主。但是反洗錢工作特點在于一個僅僅形式上合規的反洗錢工作是很難實現有效性目標的，既不能真正達到監管部門的要求，對于自身洗錢風險也難以實際防范和把控，因此反洗錢內部審計不僅要“有”，而且要“專”，要以提高反洗錢工作質量，提高反洗錢工作有效性為目標，提高反洗錢審計人員的知識和技能，改變原有單一手工審計方式，加入信息化、電子化手段，對各系統、各渠道的業務數據、反洗錢數據、風控數據進行整合分析，甚至模擬洗錢行為以檢驗反洗錢相關系統的識別能力，并最終從審計上分析出全行洗錢高風險點、弱點、低效率點，為決策層提供提高反洗錢工作有效性的有用建議。

從外部反洗錢風險評估方面來說，《法人金融機構洗錢和恐怖融資風險管理指引（試行）》明確提出可以引入反洗錢外部評估機構，對反洗錢工作進行評估。外部評估機構諸如會計師事務所、咨詢機構等相較于內部審計有其特有的優勢，包括其外部獨立性、客觀性、行業熟悉度和專業性等。因此，一個優秀的外部評估機構不僅可以對金融機構反洗錢的制度、產品、流程、架構、有效性等做出評估，更能以外部的視角來看待一個金融機構整體的反洗錢工作成效，讓金融機構能夠了解自己的實際工作成效和風險點，在行業中的整體水平，以及在監管機構眼中可能的形象。

（四）推進全員合規

1.持續提高反洗錢工作重視程度。把洗錢風險提高到銀行最高風險等級，將洗錢風險防控管理工作提高到最高合規部門，將是必由之路。現今反洗錢工作經常面臨跨部門、跨系統、多種業務融合的問題，也只有在最高合規部門的統籌安排下，反洗錢工作才能形成合力，實現對全體部門、全體單位、全體員工的一把抓。

2.發揮反洗錢“三道防線”的作用，建立全流程洗錢風險監測管控體系。長期以來，我國金融機構反洗錢工作的壓力和責任集中于反洗錢部門和反洗錢崗位人員上，沒有形成一個全行、全員的責任和壓力傳導，造成主動合規的意識不足、推動力不夠，正因為如此，2019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法人金融機構洗錢和恐怖融資風險管理指引（試行）》意義顯得格外重要，因為文件首次明確了金融機構“三道防線”中涉及的董監高、業務部門、反洗錢管理部門等各部門在風險管理架構中各自的職責分工，為下一步銀行業反洗錢工作的全員合規、主動合規、協同提升起到了引導作用，并提供了制度保障。

同時，各部門的協同參與也為建立全流程洗錢風險監測管控體系打下了基礎。反洗錢工作與各項業務緊密掛鉤，而銀行各項業務的設計、開發、管理、風險防范分布在各個不同部門，單一的反洗錢部門很難獲取全面的信息，給反洗錢工作有效開展帶來了不便，而有了各部門的協同參與，各項業務的事前、事中、事后的第一手反洗錢信息能夠在第一時間匯集，針對業務不同階段的反洗錢要求也能在第一時間得到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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