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菲 趙 鴻
放血療法是世界各國古老的醫療行為之一,特別是在沙特阿拉伯等國家更是被廣泛應用[1]。在中國漢、藏、蒙、回、畬、維、苗、壯、土、侗、哈薩克和納西等民族都有各具特色的放血療法[2],放血是中醫外治方法之一,屬于“刺血絡”“刺絡”范疇,現代稱為“強通法”[3]。其用鋒針,即三棱針刺破患者的特定部位,放出瘀堵的淺表靜脈血液,以達到防病祛病的目的。放血療法也是回醫重要外治手段之一,從古至今臨床應用十分廣泛,已成為不可或缺的治療手段。筆者從放血療法的源流、放血工具、放血部位等7個方面對中醫與回醫放血療法進行比較。
1.1 中醫放血療法放血療法是人類對于疾病最原始的探索認知。馬王堆出土的漢帛書《脈法》中關于“砭石醫治癰腫”是最早關于放血療法的記載[4]。到秦漢時期,《黃帝內經》作為現存醫學文獻中最早的一本經典著作,全書162篇中,共有46篇對刺血療法作了精辟論述,其中《素問》20篇、《靈樞》26篇是放血療法的理論體系成熟的標志;以劉完素等金元四大家的刺血成就為代表的宋金元時期是放血療法理論創新和特色形成階段;明清時期以瘟毒疫癘的刺血經驗為完善成熟階段。建國后刺血療法得到快速發展,諸多刺血療法的著作相繼問世,使刺血療法的研究和應用掀起新熱潮[5]。
1.2 回醫放血療法受到中西方醫學的影響。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約公元前460—前370年)提出了“體液學說”,認為疾病是由于體內4種液體(血、黏液、黃膽汁、黑膽汁)失衡所引起的,這一理論導致放血療法在歐洲占據了1400年左右的統治地位,直到19世紀末仍然長盛不衰。由于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曾經特別推崇這種放血療法, 所以很多阿拉伯人和中國青海寧夏回族自治區的伊斯蘭教信仰的人們,即便沒有任何病癥, 也要像過齋月一樣每年做1 次稱作Hijamah[6]的放血, 以便能防病健身。回醫放血療法,秉承了阿拉伯傳統醫學三大放血療法[6]:靜脈放血、水蛭吸血、拔罐放血,同時也吸收了中醫刺絡放血在取穴、刺血部位、刺法等方面的經驗。源流來看,中醫放血起源于《黃帝內經》中精辟論述,歷史悠久,發展至明清時代已是成熟階段。而回醫受西方醫學影響,傳承阿拉伯三大放血療法[6],將中醫融入進來,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2.1 中醫放血工具通常有針具、刀具、罐具和動物(水蛭)[7]。其中針具的發展與生產力發展水平一致,經歷了從石器到青銅器再到鐵器的過程[8]。中國現存最早的用于放血排膿的原始醫療工具是砭石[9]。西周出現三棱形末端鋒利的青銅針,春秋時期長約10 cm青銅所制“扁鵲針”,尾部有刃,均用于放血破癰,中國在公元前6世紀出現生鐵制品與最早《黃帝內經》記載的鋒針、毫針、提針、鑱針等九針形制相似,被認為是最早的專用針具[7]。《黃帝內經·靈樞》記載“病在經絡痼痹者,取以鋒針。”即現在的三棱針;《靈樞·九針論》言:“七曰毫針……長一寸六分,主寒痛痹在絡者也。”我國最早的針灸學專著《針灸甲乙經》中提到的刺血絡工具主要為鑱針和鋒針,其中鑱針頭部寬大、末端鋒利,多用做淺刺放血瀉熱,發展為現今梅花針。還有《黃帝內經》“燔針刺”,《針灸資生經》言:“以針置火中令熱,于三里穴刺之微出血”腳腫之癥火針放血。現代賀普仁創“賀氏三通法”之強通法,采用三棱針、梅花針、火針、毫針、火罐等[3]進行放血治療。
2.2 回醫放血工具回醫放血工具是中西方醫學的融合,希波克拉底《妙聞集》詳細介紹放血療法20種“銳器”,其中用于放血排膿的有6種,包括suci(針)、kusapatra(狀如“吉祥茅”之葉的器械)、atimukha(狀如鳥嘴的器械)、sararimukha (狀如蒼鷺之嘴的剪子)、antarmukha(半月形、內側有刃的剪子)、trikurcaka(由3 根組成的“亂刺”刀)。見圖10。在明·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載:“回回醫官,用刀劃開額上……痛亦遄止”。阿拉伯傳統醫學三大放血療法[6]:靜脈放血、水蛭吸血、拔罐放血。現今在阿拉伯國家水蛭吸血這種方法已經不用了,多采用一次性手術刀片[1],目前中國回醫放血臨床多采用三棱針、一次性采血針、消毒后的縫衣針、砭石、火針等[10],不再使用古代阿拉伯外科手術刀具,水蛭吸血的習俗在中國部分地區民間仍有保留。放血工具來比較,中醫放血工具從古代所采用針具、刀具、罐具和動物(水蛭)發展至現今使用針具與罐具相結合。回醫放血工具由古代20種“銳器”發展至現今中國回醫所使用的三棱針、一次性采血針、消毒后的縫衣針、砭石、火針[10],究其類型雖不同,但治療目的一樣。

圖1 古代阿拉伯外科手術器械
3.1 中醫放血部位《黃帝內經》記載刺絡放血所用的部位廣泛靈活,可根據疾病、病情或病變部位血絡、血脈的情況而定,明確指出了刺血絡的指征,當刺之血絡“血脈者,盛堅橫以赤,上下無常處,小者如針,大者如筋,則而瀉之萬全也”,凡血絡出現“結絡如黍米刺之血射以黑”“視之獨澄,切之獨堅”者皆為當刺之處,即應該刺色青不流動,切之堅實有力的血絡。《黃帝內經》也有刺浮現于體表的浮絡,即刺破肉眼可見的皮下淺靜脈出血,常取的有舌下、頭顳部、魚際、耳前后、腘窩等處的絡脈。也可以選用特定穴,如五輸穴、絡穴、郄穴、背俞穴、十二井穴等。《針灸甲乙經》記載對刺血部位主要集中在四肢末端和頭部腧穴,如“顱息”在“耳后間青絡脈”等。目前筆者認為找準有病理改變的體表可見的淺靜脈血管,并在這些部位針刺施治,是治病的關鍵[11]。
3.2 回醫放血部位回醫放血部位是根據“真一四元七行”核心理論和“四液”“四性”“四氣”體液稟賦學說,結合血管、神經、淋巴、骨骼、肌肉、心、腦等解剖學內容,將回醫經脈系統分為:縱行經脈(精脈)、橫行經脈(絡脈或異經)。縱行經脈包括:陽脈、陰脈、筋脈。橫行經脈包括:五圍即頭圍、頸圍、腰圍、手圍、腳圍5個部位[12],再根據病性、病癥、病位, 確定放血部位。善選四肢末端、耳部、腋窩、肘窩、內迎香、鼻尖、眉心等部位的細小表淺靜脈,枕部、頸項兩側、肩部、腰背部, 甚或頭部的病灶點及瘀阻血脈。尤其擅長一些瘡癰腫毒的放血治療。放血部位來看,中醫放血和回醫都是在人體淺靜脈瘀血血脈放血,以達到治愈疾病的目的。
《黃帝內經》中強調“盡出其血”“血出不殆”;《儒門事親》中有“其血出盡”“大出血”“血出如泉”“出血二杯”“血出約一二盡”“去血一斗”“出血半升”;《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中“刺至陰出血”“刺陷骨出血”等記載點刺出血,出血量少。但《針灸甲乙經》則提出“出血立止”。現代中醫放血量多為數滴至3~5 ml[13]。
古代西方放血量較大往往致病人昏迷。回醫放血出血量方面借鑒了中醫及古代西方放血量的利弊,而是采用由病情決定,同時還需考慮患者體質、年齡、季節、和個體耐受程度等各種因素決定放血量。目前臨床放血一般不超過獻血量(200 ml),治療分為:較多出血量100~200 ml;中等出血量50~100 ml;較少出血量10~50 ml[14]。
放血量來看,中醫放血“出血立止”,而回醫根據患者個人身體狀況,判定放血量的多少,相比中醫“點滴而止”出血量通常較大。
5.1 中醫放血適應癥王超等[14]在近十年中國中醫刺絡放血療法研究進展中得出臨床用于實證、熱證,虛證等結論。賀普仁[3]強通法則用于瘀證、氣滯證、實熱證、急癥、痛癥,具體應用于偏頭痛、咽喉腫痛、高熱、中暑、痤瘡、踝關節扭傷、乳腺炎、急慢性腰肌勞損、周圍性面神經炎、痹癥、關節腫脹疼痛、厥癥、下肢靜脈曲張。梁前等[15]提到中醫放血還可應用于高血壓、中風、血管神經性頭痛、頑固性呃逆、強直性脊柱炎、痛風性關節炎、腰椎間盤突出癥、小兒積滯、夜啼、小兒過敏性紫癜、帶狀皰疹、蕁麻疹、慢性鼻炎、咽喉炎、麥粒腫等疾病均有療效。
5.2 回醫放血適應癥《回回藥方》內容涉及內、外、婦、兒、眼、神志、食療、皮膚、骨傷,并專門論述烙灸法,燒烙皮膚,令其破損,使體內惡毒排出;《瑞竹堂經驗方》記載治療急氣疼方、惡瘡方、疔瘡、紫癜風方等有獨特之處。《德善瘍科效方》記載善治搭背、串腰龍、疔毒、惡瘡等疾病,甚至在《南村輟耕錄》中治療腫瘤等。總體說來,回醫學主要適用于急氣疼方、瘡方搭背、串腰龍、疔毒、惡瘡、風寒感冒、頭痛(前額痛、瘀血頭痛、高血壓頭痛)、周身疼痛、寒熱往來、急性小兒驚風、癔病、急性結膜炎、咽炎、急性關節扭傷等疾病。尤其回醫還善用放血療法治未病,伊斯蘭教信仰的人至今仍有按伊斯蘭歷滿月日17日、19日、21日上午進行放血治療的習俗[1]。適應癥來看,中醫、回醫治療病種相類似,均涉及內、外、婦、兒各類疾病。區別在于中醫尤適宜實、熱證的各類疾病,而回醫更多用于回歷滿月日放血的習俗。
6.1 中醫方法依據《靈樞·官針》說: “毛刺者,刺浮痹皮膚也”適用于皮膚病。“絡刺者,刺小絡之血脈也。”即四肢末端點刺出血,適應癥有發熱、咽喉腫痛等。“贊刺者,直入直出,數發針而淺之出血,是謂治癰腫也。”贊刺在疔瘡癤癰局部多次點刺出血,起到泄熱排毒的作用。豹文刺是在病位周圍散刺出血,形如豹紋,可以治療癤腫癰疽、痹證等。揚刺可以發散寒熱之邪。大瀉刺是小針刀樣工具刺破膿腫以排膿。繆刺以左右交叉互刺四肢末端井穴為主,瀉其郁積之血。經刺是針刺經絡結聚不通的地方,邪去則病愈。
6.2 回醫方法在肌肉豐厚的部位,可先行走罐或拔罐, 至局部出痧充血后移去罐體,皮膚碘伏消毒后,用一次性手術刀片劃破充血的表皮數刀,或用三棱針快速點刺皮膚痧點, 立即將火罐再次吸拔在皮膚劃破處, 將血液吸拔積聚于罐內。在四肢末端或皮膚肌肉較薄的部位,可選擇點刺法,主要適用于具體穴位放血;散刺法,將瘀熱、膿血排出;挑刺,適用于經筋病或經絡病變的筋結松解治療;割治法,在耳部或病變部位,用銳利小刀切開皮膚剝離出皮下少量脂類物質或脂肪組織,治療哮喘、痤瘡等疾病。放血方法來看,中醫放血歷史悠久,從《黃帝內經》中便有記載,通過治療疾病的不同、治療手段的不同,將放血分為毛刺、贊刺、豹紋刺、楊刺、大瀉刺、謬刺、經刺七種方式。回醫放血較中醫放血更為復雜,需走罐出痧后,在出痧部位點刺放血再行拔罐。
《針灸甲乙經》提倡法于四時的刺血思想言:“春刺散俞及與分理,血出而止……夏刺絡俞,見血而止……秋刺諸合,余如春……冬取俞竅及于分理,甚者直下,間者散下”。同時對不同機體機能狀態下刺血絡的操作及對血脈出血等都有著明確的禁忌闡述。回醫放血則禁止在大的動靜脈血管處放血。禁忌癥方面,中醫放血與回醫放血大致相同。
中醫學、回醫學同屬人類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中華民族醫學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中醫與回醫的刺絡放血療法雖然在源流、放血工具、部位、放血量有相同之處,但也有不同,適應癥方面,兩者目的和意義略有不同,中醫更多用于治療,回醫則傾向于防治,這是中醫與回醫的發展過程中,相互影響滲透的結果。尤其是回醫學是“中西合壁”的文化產物,既有中醫內涵,又獨具穆斯林特色的醫療方式,雖然中醫放血與中醫理論一脈相承,理論完整、豐富、自成體系,且操作工具多樣,方法各異,回醫放血受阿拉伯伊斯蘭醫學體系的影響,有其獨到之處,伊斯蘭教歷滿月日放血,以及每年放血一次“治未病”的習俗,都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因此發展回醫放血療法“治未病”,使其醫學理論體系更加完整,操作規程更加系統規范,核心思想被其他醫學認識接納還需很多努力,想要更好實現“全方位全周期”為民健康服務,是回醫學工作者今后的努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