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中有實”的取經之旅

凌承琴

摘要：就文化發展看，任何一部文學作品都是一定的社會生活的反映。《西游記》向人們展示了一個絢麗多彩的虛幻的神魔世界。但小說也不是虛幻得毫無邊界，在字里行間可以看到現實社會。本文以仙佛的下凡坐騎和寵物為例，來淺析當時的社會生活。

關鍵詞：《西游記》;坐騎;寵物;幻中有實

《西游記》作為四大名著之一，與其他三部不同的是作者濃墨重彩地塑造了一系列形象鮮明，獨具特色的妖魔形象，據統計《西游記》里一共有135個大妖怪，至于小妖怪那是數不勝數。因其眾多紛繁的妖魔而被魯迅定義為“神魔小說”，作者在這樣亦真亦幻的神話世界中，我們看到了活靈活現的妖魔鬼怪。“妖”是中國自古就有的說法。《說文解字》解釋到：“地反物也，從示和神同類。”另有《莊子》解釋到：“人物妖孽日怪。”反常、怪異、荒誕是妖的主要性質特征，是有別于正常事物的，與怪有相同之處呢，但在《西游記》中為什么我們一般說師徒西天取經途中是妖魔而不是籠統地說妖怪呢？因為“魔”是隨佛教而來的外來詞，其梵文是“魔羅”，意思是“擾亂、破壞、障礙”。破壞、作亂是魔的主要性質特征。而所謂“妖魔”是在世俗文化與宗教文化長期相互融合的過程中逐漸合二為一的，是那些怪異荒誕、肆意妄為地破壞的物孽精怪的統稱。《西游記》中的妖魔形象與這個定義十分契合。這一趟西天可謂是極具浪漫主義色彩，而在這場“虛幻夸張”的取經之旅中卻充分展示了經濟、思想、社會等方面的現實生活。

一、幻中有實的經濟脈搏

明清之際，中國傳統封建體制開始衰落瓦解，新的社會生產方式出現了，并開始向近代轉型。在社會經濟上，主要表現為商品經濟的發展、城市的繁榮、市層階級的壯大。在當時大江南北出現了一些比較繁華的都市，商人地位得以提升。而這勢必會帶來社會生活方式的轉變，必會帶來新的價值觀和道德觀。社會風尚一改之前的簡樸淳厚，開始追求奢靡、新異。因此文學發展傾向也發生了轉變，更加強調作品的娛樂功能，追求作品的閑適性、世俗性。長篇章回體小說適應這樣社會經濟風尚，崛起并興盛，取代傳統詩文進而成為中國文學的主流通俗小說的商業化、娛樂化，正好適應社會生活，世俗化的要求。

《西游記》作為明代通俗小說典型代表之一，對明代社會的商業生活、市民思想均有所反映。例如在第四十八回“魔弄寒風飄大雪 僧思拜佛履層冰”中對商人的形象陳老描述到：“我這邊百錢之物，到那邊可直萬錢;那邊百錢之物，到這邊亦可值萬錢。利重本輕，所以人不顧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數人一船，飄揚而過。”對此，唐僧所做出的回應是“世間惟名利最重，似他為利的，舍死忘生。”在師徒取經途中，雖然絕大部分的材料都是在描寫師徒四人怎樣克服磨難的故事，但因為他們的路途是在人間，所經歷的都是一些人間的事，說交往的也是一些平凡的人，所以作者在細節上對故事環境有一定的細致描寫，展現比較真實的一面，仿佛故事是真的存在一樣。在第四十八回的陳老與唐僧的真實對話中，雖然是無意識的提到商人重利的形象，但正是因為如此，商人經常飄洋而過去謀利益，而如今河道凍住不能乘船，所以有很多人在河面上行走。通過這一對話，讓唐僧知道了河面的冰很是堅固，師徒四人很快就踏上了取經之旅。也因此中了那通天河底靈感大王的陷阱。那妖魔在水下等候多時只等他們到達之時，迸開冰凍，捉得唐僧。因此這一對話細節不僅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還從側面為我們展現了商品經濟的發展。

二、幻中有實的主流思想

社會經濟和風尚的轉變也會引起思想意識領域的變化。明清之際的主流意識形態主要表現為傳統儒學旗幟下，那有王陽明心學和李贄“童心”說的興起和發展，外有儒釋道三家思想合一，正所謂“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元來是一家”。明代社會儒家思想受到挑戰，宋明理學逐漸衰落。而正是因為社會經濟的變化、商品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義利觀、價值觀發生轉變，人的欲望得到了肯定，推動了心學思潮的出現和繁榮。王陽明心學強調“師心”，把心作為主宰一切，派生萬物的本源。提出“良知”說，主張以“致良知”的方式來加強內心的自省。王陽明的心學肯定人的主體性和獨立性，這主要是體現在主人公孫悟空身上。上界仙佛把自己的坐騎、寵物、童子管理得有條有理。坐騎寵物鎖定在一個固定的區域，童子分配一定的任務。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條例拘束，這些坐騎、寵物、童子才會鉆了條例的空子。寵物坐騎趁守奴睡著之際，主人不備之時，私自下逃入人間，去追求他們所想要的自由。因為在上界與下界的時間不同，上界一天，下界一年，照這么算，那生命是何其的有限。于是逃入下界的他們，又開始了追求更久遠的自由――那就是想要吃唐僧肉，吃了唐僧肉就會長生不老。只可惜他們最后還是沒有逃脫那個最初的小區域。在陽明心學之后，以李贄為代表的思想最為激進。他提倡自然人性真情實感，認為合理的人欲、私心都是有益的，大膽肯定人之私欲是“自然之理”，“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強調“赤子之心”，抨擊傳統儒學，揚佛崇道。經濟的發展和新思潮的激進傳播是明代中后期社會風尚發生劇烈變化，人們私欲膨脹，消費享樂意識大為增長，尚奢競豪蔚然成風，整個社會欲海橫流畸形繁榮。

西經路上的妖魔大多數都是想吃唐僧肉。唐僧是金蟬長老轉世，十世修行的圣人，吃了他的肉可以長生不老，這就是一種私欲：例如第四十七至四十九回中靈感大王那是觀音菩薩，蓮花池里養大的金魚，趁著菩薩不備私下天界，積年吃童男童女，遇唐僧師徒經過，降雪冰封河面，誆唐僧過河而捉之，欲吃其肉;八百里獅駝山獅駝洞有三個妖王，十分清楚知道他們想要吃唐僧肉，三妖王未滿足想吃唐僧肉的私欲而與孫悟空輪流交戰，雖然結果都不是很理想。可想而知眾多妖精無不虎視眈眈都想吃唐僧肉，以滿足長生之欲。有一部分女妖怪的目標不是唐僧肉，而是覬覦唐僧的美色，這也是一種私欲：母蝎精，老鼠精，玉兔精等變化成風情萬種的絕色美女以期與唐僧成親;在第六十八至第七十一回中，觀音跨下的坐騎金毛犼擄走朱紫國皇后金圣宮娘娘，與她做不成夫妻便向朱紫國每年要兩個宮女頂缸，玩弄之后把宮女吃掉，情欲是這些妖魔追求的目標。另外還有一些妖魔利欲熏心，他們大多變化成道士混入人間國度，迷惑國王以竊權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比丘國丈白鹿精，先向國王進獻狐貍美女以迷惑身心，令其身心疲憊，后又向國王進讒言用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的心肝做藥引。還有觀音的寵物蓮花池里養的金魚，由于海潮泛濫趁觀音不備私自下界，到達通天河畫地為圈占領他人的領域。權利地位是他們追求的方向。這一路可謂是精彩絕倫，占盡七情六欲，真個是欲海橫流。

三、幻中有實的社會縮影

唐僧師徒取經路上所遇到的妖怪有一大部分都與天庭有關，不是某些仙佛的坐騎或寵物、童兒或部下，或者是仙佛的親屬，再有者就是那些個“土生土長”的妖怪被做了個順水人情送給天庭去當某地的守護神。而神通廣大，有著降妖大法力的孫悟空，在隨唐僧取經之前鬧龍宮、鬧地府、鬧天宮，幾乎是無所不能，無神能擋，而在取經途中卻屢屢敗于這些與天庭有關的妖魔，這到底有什么玄機？既然這些妖魔有那么多厲害的武器，能讓孫悟空毫無還手之力，那為什么在大鬧天宮之時玉皇大帝，還要派十萬天兵去捉拿孫悟空，而不是用其中任何一個武器？

其實這一反轉深刻揭露和批判了社會的丑惡本質，與封建社會、特別是明代中后期社會有千絲萬縷聯系。《西游記》中天庭、地府、西天等神權機構和西行取經途中人間國度的都形象地影射現實中皇權統治的種種丑惡;取經路上各色的妖魔，從表面上看是師徒“修心”的磨難的象征，其更深隱含的是現實社會惡勢力的縮影。

㈠從這些妖魔的來歷背景看

通天河的靈感大王是觀音菩薩珞珈山蓮花池里的金魚;烏雞國青毛獅子是文殊菩薩的坐騎;金兜山金兜洞的獨角大王是太上老君的坐騎青牛;朱紫國的賽太歲是觀音菩薩的坐騎金毛犼;獅駝山獅駝洞的大魔是文殊菩薩坐騎青獅、二魔是普賢菩薩的坐騎白象;比丘國國丈是南極仙翁的坐騎白鹿;竹節山九曲盤恒洞的九頭元圣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坐騎九頭獅子精;天竺國的假公主是太陰星月宮中的玉兔。他們都是仙佛的坐騎或寵物，除了烏雞國的青獅外，都是守奴不備或者主人不備，偷偷下逃人間，在人間為妖為魔胡作非為，憑著從自己主人那里偷來的法器，妄想能干一番大事業。其實這并不是他們真正的實力，不是說他的法器很厲害，就是這妖魔十分厲害，他們法器威力大小往往與法寶真正主人有關，真正主人法力大、地位高，則法寶的威力也就相對較大，反之，則較小。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有足夠的底氣，與有降妖大法力的孫悟空一戰高低，每次他們以法器戰得孫悟空措手不及的時候，都會十分得意，覺得自己天下無人能敵。這就是后臺硬，底氣足。

㈡從這些妖魔的結局來看

這些仙佛的坐騎寵物結局都是同一個，雖然都干了很多傷天害命的事，但好像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是因為他們只是從上界下逃入人間不過幾日，不過是幾盞茶的時間。而故事中不止一次地提到天上三天，人間三年。他們在仙佛的庇護之下，就算在人間犯了事那也只不過是被仙佛們帶回，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說是懲罰倒不如說是一種救贖，因為孫悟空那可是要把他們都打死的。對孫悟空來說，在知道他們是某仙佛的坐騎或寵物之前，他們和人間“土生土長”的妖怪沒有區別，只是他們有從自己主人那偷來的十分厲害的法器，總能讓孫悟空措手不及。但他們都是惡勢力的代表，都是必須鏟除的對象。在知道了他們與仙佛有關系的時候，孫悟空還是賣了仙佛的人情，放過了他們。但他們是否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們并不知道。作者每次都只是說被仙佛們帶回去。作者通過寫這些妖魔，表現佛下凡可以為妖魔，妖魔升天可以成神佛這樣一種關系。歷朝歷代的“關系”文化都是很深厚的，俗語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之說，可見裙帶關系之重要，表現了對當時的社會現象的諷刺與揭露。

總的來說，《西游記》通過塑造了一系列取經路上與仙佛相關的妖魔的形象，描繪了一個光怪陸離，亦真亦幻的神話世界。在虛幻的世界中，我們看到了一個與現實相呼應的真切的世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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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臨沂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