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老漢告妻

■ 李玉婷

時 間現代

地 點黃河口地區某農村社區

人 物劉 青 三十多歲，縣法院的法官

劉老蔫 六十多歲，劉青的父親

老蔫妻 六十多歲，劉老蔫老伴

[幕啟：劉老蔫家中，整潔簡樸的擺設。

[幕后合唱：黃河岸邊春風暖，社區又有新鮮事，蔫老漢告妻要開篇。

[幕后——

老蔫妻 我叫你偷吃！

劉老蔫 就吃這一口。

老蔫妻 半口也不行！

[老蔫妻追打劉老蔫上。

劉 青 呦！爹，娘，你老兩口這是唱哪一出啊？

老蔫妻 沒事，活動活動出出汗。閨女，今天不是星期六，你咋有空回來了？

劉 青 我調查個案子，正好順路。

劉老蔫 哎，閨女，你順路再接個案子唄！

劉 青 爹，啥案子啊？

劉老蔫 我——要告狀！

老蔫妻 你告誰啊？

劉老蔫 （指妻子）我告她！

老蔫妻 啥？你要告俺？我看你是老母豬啃豬圈——嘴癢癢咧！（追打劉老蔫）

劉老蔫 閨女，你可是咱縣法院的大法官，你爹我這案子，你不會不接吧？

老蔫妻 接！今天這官司不打還不行了！

劉老蔫 就她這態度，今天這官司我非打不可！

劉 青 這……(唱) 二老恩愛半輩子，今日竟要打官司。借機調解巧用力，追根尋源解難題。爹，你老這案子，俺接了！

老蔫妻 我說孩子，你還真在家審你娘啊？

劉老蔫 哎，公是公私是私，別拉拉扯扯攀關系走后門。

老蔫妻 你！

劉老蔫 咋？

劉 青 娘，你老請坐。爹，你也坐。誰有委屈，當面申訴。

劉老蔫 我有委屈！

老蔫妻 我抗議！

劉 青 抗議無效。

老蔫妻 欸，這就審上了！

劉 青 原告，你這頭一條？

劉老蔫 （唱）這頭一條，很嚴重，老太婆作風問題真不輕。

老蔫妻 啥啥啥？作風問題？（唱）我行得端走得正，四鄰八舍都稱頌，我看你腦袋進水拎不清。

劉老蔫 哎喲，說的跟真事一樣，還行得端走得正，法官哪——（唱）她六十多的年紀還風風火火，花裙子開高衩直到那胳肢窩。扭屁股跩大胯她實在不像話，手拉手面對面露著那肚子唱情歌。（清清嗓子，模擬廣場舞）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么愛你都不嫌多……

[劉青與母親大笑。

劉老蔫 笑啥，笑啥？

劉 青 被告！

劉老蔫 （捅妻子）叫你了，快答應。

老蔫妻 啊？我是被告？

劉 青 說說你對這事作何解釋呀？

老蔫妻 好，那我就說說。（唱）廣場舞健身操樣樣俺都愛，俺還愛旗袍走秀上舞臺。扭起來跳起來格外舒暢，越活越年輕陶冶情懷。

劉老蔫 （白）扭屁股，跩大腿也叫陶冶情懷啊？

老蔫妻 （接唱）這活動政府和社會都提倡，只有那少數人榆木疙瘩不開竅——他就想不開！

劉老蔫 咦，我看著你好像還有點不服氣 ！

老蔫妻 我就是不服！

劉老蔫 報告法官她不服！

老蔫妻 你再報告我揍你！（欲打老蔫）

劉 青 哎，被告，注意你的言行！

劉老蔫 就是，注意言行。

劉 青 現在宣布，原告提供的本條罪名不成立。

劉老蔫 啊……

老蔫妻 啊啥啊？法官判了，不成立！

劉老蔫 啥？叫我跟她學？你叫你爹上一幫老娘們后邊學扭腚啊？

劉 青 那又咋了？這是時代新風！

老蔫妻 聽見沒有，時代新風，好好學著點吧！哈哈……來，吃藥！

劉青母女 說——

劉老蔫 （唱）第二條罪狀更重大，經濟問題要嚴抓。腐敗的苗頭已有顯現，一個人搞獨裁早晚出偏差。

老蔫妻 （唱） 問問他經濟倆字幾條腿？說話不怕人笑煞。一家子總要有人來掌舵，坦坦蕩蕩清清白白無偏差。報告法官，原告誣告好人。

劉老蔫 你耍賴！

老蔫妻 你誣告！

劉老蔫 耍賴——

老蔫妻 誣告——

劉 青 原告被告！

老蔫夫妻 在！

劉 青 保持肅靜！（唱）贏官司不在嗓門大，擺事實講證據莫學孩童過家家。

劉老蔫 閨女，你聽俺說——（唱）前幾日咱社區出了個大事件，貧困戶老孫重病住院急需救命錢。居民們個個踴躍來捐款，可誰知這摳搜娘們太難纏。要二百她都不給俺，咱老劉家的臉面算是玩兒完——全玩兒完！

劉 青 這事我知道。

劉老蔫 閨女都知道了。

劉 青 被告發言。

老蔫妻 無話可說。

劉老蔫 你看看你看看，默認啦！

老蔫妻 認個頭！

劉老蔫 不認拿證據。

老蔫妻 沒有。

劉老蔫 閨女，不，法官，她沒證據。

劉 青 我有證據。

蔫和妻 你有證據？

劉 青 剛才我回來的時候，社區正在張榜，（拿出手機）我還拍了照。（念）為老孫捐款一千元……

劉老蔫 你個熊娘們，人家都捐一千了，我想捐二百你都不給呀。

老蔫妻 先別跳。

劉 青 （繼續念）捐款人，劉老蔫。

劉老蔫 我……我捐的？

老蔫妻 啊！就咱這五好家庭，二百塊你好意思拿出去嗎？現在出門試試看，你劉老蔫的臉，比磨盤還大嘞。

劉老蔫 那，法官啊，這一條俺又輸了？

劉 青 這一條啊，判俺娘輸！

老蔫妻 為啥呀？

劉 青 （唱）當家人，莫專斷，本應當大事共議列清單，雖說是慷慨義捐做好事，可侵犯了原告的財政知情權。

劉老蔫 擁護法官判決！

[老蔫妻不樂。

劉老蔫 不服氣？咱還有第三條。

劉 青 講。

劉老蔫 （唱）這第三條罪狀是關鍵，她虐待老公鐵證如山。

老蔫妻 哈哈哈……青兒，你看你爹讓我虐待的哈，一蹦能有三尺高，多歡實。

劉老蔫 我抗議，與本案情無關的閑話請被告不要多說。

劉 青 抗議有效。請原告繼續陳述。

劉老蔫 唉……（唱）自從你娘她把大權攬，你爹我獨木橋睡大覺難把身翻。吃喝拉撒她都要管，從頭管到那腳尖尖。野菜團子又成了家常飯，菜里面少油又缺鹽。清湯寡水難下咽，雞鴨魚肉不沾邊。二鍋頭一天限二兩，沾一沾嘴唇俺不解饞。有心去把那小館子下，怎奈是地位低無財權實在難掏酒菜錢。一分錢難倒我劉老蔫！

老蔫妻 啥？你還想偷著下館子？我看我還是管輕啦！

劉老蔫 聽見了吧？太摳了！

劉 青 嗯嗯嗯。

劉老蔫 （小聲地）給爹做主，壓壓她。

劉 青 中。（對母親）那個……被告可以給自己辯護了。

老蔫妻 好，有幾句話我要問問原告。

[劉青用手勢表示同意。

老蔫妻 昨天我做的那紅燒肉，你吃沒吃？

劉老蔫 吃了兩塊。那小饞蟲將將地抬抬頭，又生生地餓死了。

老蔫妻 前天我燒的那烏雞桂圓湯，你喝沒喝？

劉老蔫 喝了一小碗，還沒品出咸淡來呢，沒了。

老蔫妻 報告法官，俺問完了。

劉老蔫 你……我還有幾個問題問你 。那一鍋紅燒肉，哪去了？

老蔫妻 后鄰二嬸子過生日，兒女都不在身邊，俺給她送去了。

劉老蔫 那一盆烏雞湯，哪去了？

老蔫妻 吳大爺骨折住院，俺給他端去了。

劉老蔫 你聽聽，又送人了。放著自家的老頭子不管，就知道便宜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

[劉青對母親暗挑大拇指。母親會意一笑。

老蔫妻 （拉劉青手）法官哪！（唱）你爹他喜葷好辣口味重，血糖高血脂高血壓年年升。去年秋后得了那場病，醫生的囑托我記得清。飲食清淡多運動，多吃果蔬營養要均衡。調膳食學菜譜起早貪黑團團轉，挖野菜蒸窩頭粗糧細做最耗工。誰知道忙來忙去落埋怨，累煞俺人家也不領情。

劉老蔫 哎！這什么年代了，誰家還這個吃法。到晌午頭你出去聞聞，家家戶戶噴鼻香，再瞅瞅咱家，蘿卜纓子白菜幫！

老蔫妻 那個解渴利尿，降火防癌！

劉老蔫 你這一說，我還得感謝你啦？

老蔫妻 你當我是害你哪？你真是瞎驢牽到槽上——

劉老蔫 啥意思？

老蔫妻 喂（為）你不知道喂（為）你！

[劉青笑。

劉老蔫 你說誰是瞎驢？

老蔫妻 瞎驢都比你強！

劉老蔫 我還就……

老蔫妻 還就咋？（二人對峙）

劉 青 （敲桌子）肅靜肅靜肅靜！

[老蔫夫妻分開，各自生氣。

劉 青 （觀察二人神色。唱）這官司越演越烈越熱鬧，他二人互不相讓把理挑。爹爹雖軟弱也有個倔脾氣，母親她生性好強最是心氣高。家務事本來難斷非和是，一家人相互體諒矛盾才會消。有道是居家講愛不講理，好法官巧判案劍走偏鋒用奇招。（白）爹，依我看你對俺娘意見很大呀。

劉老蔫 啊，大了去了！

劉 青 唉！俺娘那個脾氣閨女我也管不了啊。

劉老蔫 那你爹我豈不是沒有出頭之日了啊？

劉 青 倒也未必。

劉老蔫 嗯？（笑）我就知道俺閨女有高招。快說。

劉 青 （唱）爹爹你堂堂男子漢個七尺，豈能夠總是委屈把頭低。

劉老蔫 嗯。

劉 青 女兒我今日為爹拿主意，

劉老蔫 啥主意？你快說。

劉 青 （唱）咱一不做二不休揚眉吐氣和她離！

劉老蔫 啥？

劉 青 離——婚！

[老蔫妻站起來偷聽。

劉老蔫 這……不好吧。

劉 青 沒事，爹。到時候我給你找個脾氣好的，不跳廣場舞、不管你花錢，還見天給你燉肉吃的，咋樣？

劉老蔫 好是好，就是——

老蔫妻 （奔過來揪老蔫衣服）還好？好你個沒良心的！（哭）我的那個天啊！

劉 青 娘，你看你，哭啥？娘！（唱）俺爹他又饞又蔫脾氣悶，不懂得時尚不知道體貼人。這樣的老公有什么可留戀？倒不如一拍兩散再把那下家尋。

老蔫妻 嗯？

劉 青 放心，到時候我也給你找個天天陪你跳舞的，咋樣啊？（手機響）喲，來電話了，那暫時休庭，自由討論。我去去就來。（接電話下）

老蔫夫妻 （沖劉青背影）哎，你你你——唉！

老蔫妻 （對老蔫）這回你滿意了？咱閨女說了，給你找個脾氣好的，見天給你燉肉吃。

劉老蔫 就我這三高癥，這是想要我的命吧。她還說要給你找個天天陪著跳舞的。

老蔫妻 她這是成心不想叫我在這個家待了。

劉老蔫 嗯！

老蔫妻 什么餿主意啊這是？

劉老蔫 是啊！

老蔫妻 有挑唆爹娘離婚的嗎？

劉老蔫 就是。

老蔫妻 就是啥?還不都是你惹的？

劉老蔫 我……

[劉青上。

[二人按原方位背坐。

劉 青 原告被告，討論得咋樣了？咱這庭審繼續吧？（老蔫夫妻置之不理）爹，（老蔫扭頭不理）娘，（老蔫妻扭頭不理）咦，這是咋了？剛才不都挺能說的嗎？那好，都沒意見，咱就直接宣判——

老蔫夫妻 別宣判別宣判。

劉 青 又咋了？

[劉老蔫夫妻仍按原方位背坐。

劉 青 莫非是你倆不想離婚啊？爹，你還想繼續忍一輩子？

劉老蔫 吃孬點也沒啥，湊合著過唄。

劉 青 娘，那你呢？

老蔫妻 我……你爹除了饞點……也挺好。

劉 青 哈哈哈……

老蔫妻 （回過神兒來）哎，他爹，鬧半天是她這個死妮子逗弄咱啊？

劉老蔫 就是呢！

老蔫妻 我嚴重抗議！

劉老蔫 我要求法官做出解釋。

劉 青 好好好，要解釋啊。（揚手機）這最好的解釋都在我手機上。爹、娘，昨天你倆不是都參加免費體檢了嗎？剛才我那個當醫生的同學給我打電話，還發來了圖片，你倆這體檢結果都非常好，尤其是爹，各項指標全都正常了。

老蔫夫妻 真的？

劉 青 當然是真的。看！爹，你老以后又能爬泰山、登長城了！你還委屈嗎？

劉老蔫 委屈？我這是一巴掌沒糊著——撓著了！

劉 青 （瞥一眼母親，小聲地）爹，這可都是俺娘的功勞啊！快去，立刻進入調解程序。

劉老蔫 （嬉皮笑臉）哎，嘿嘿，她娘！

老蔫妻 少來這套，俺不同意調解。還是叫咱閨女給你找個天天燉肉的去吧！

劉老蔫 那不是開玩笑的嗎？俺沒尋思用你這

劉老蔫 不就是跳舞嗎？好說。（清清嗓子，模擬廣場舞）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么愛你都不嫌多……

老蔫妻 去去去，跳得像個爬蝦樣。

劉老蔫 嘿嘿……

劉 青 爹，娘，咱繼續審案吧！

劉老蔫 別審咧，我撤訴！

劉 青 爹，撤不了啦，判決書馬上就下啦！

老蔫夫妻 啥？還有判決書？

劉 青 原告、被告肅靜，請聽本法官宣判！（唱）一判母親勞苦功高多福壽，二判爹爹平安康寧度春秋。三判二老恩恩愛愛到白首，四判合家笑口常開樂悠悠。（琴書伴唱）蔫老漢告妻算一段，傳佳話和諧家風要長留。

[三人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