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對內蒙古中西部地區的歷史影響

鄔烜彤

內容摘要：“走西口”是中國歷史上的一次長時期、大規模的移民現象。根據“推拉理論”，其產生的根本原因是人地矛盾的加劇，而清朝的移民政策則對“走西口”具有直接推動作用。大量來自山西、陜西與河北的人口涌入內蒙古地區，而包頭作為一座移民城市則十分具有代表性。這次移民產生了深遠的歷史影響——促進了當地商業的繁榮，蒙漢文化進一步交融，加深了少數民族邊疆地區與內陸之間的聯系。

關鍵詞：走西口 包頭地區 移民 歷史影響

“走西口”是明清至民國時期人民由長城內的中原地區（如山西、陜西、河北等地）遷移至內蒙古地區的移民活動?，F對于“西口”的定義仍有分歧，劉忠和教授在《西口辨》中提出了他的意見：“因此，我們認為應該科學地、歷史地認識“西口”這個產生于清代中后期的俗稱名詞?！拔骺凇敝挥幸粋€歷史地理對應地，既不是指長城上的哪個口子，也不存在變遷，“西口”只是歸化城（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舊城）的俗稱?！倍鴱氖聝让晒琶褡迮c地方文獻忒莫勒先生提出了與劉忠和教授不同的觀點，在《歸化城非“西口”考》中，他提到：（清光緒二十五年）薩拉齊地方刊刻的《破迷醒世》一書的扉頁上赫然印著“西口薩拉齊忠信堂存板”，說明西口應該是一個泛稱，不能證明西口就是專指某地。雖然學界對其具體所指有所爭議，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來自中原地區的居民就是通過“西口”進入內蒙古地區的。他們因種種緣由，選擇背井離鄉、異地謀生，這一中國歷史上重大的移民事件對山西、陜西等移民流出地區和對內蒙古地區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1.“走西口”的產生原因

根據“推拉理論”，人口流動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謀求生存與發展條件的改善。流出地具有的諸多不便因素形成了推力，同時流入地具有的優勢條件則形成了拉力，在兩種力量的共同作用之下，人口完成了的方向性的遷移。但人口流出地與流入地都同時具有拉力和推力，除了這兩種力量之外，還存在著一些其他影響移民的因素，如兩地距離的遠近、交通能否達到、文化習俗的差異等等。遷移的結果并不單純取決于推拉二力，而是在多種因素共同作用之下才形成的。其具體原因及背景簡述如下。

（1）推力因素

人口流出地的不利條件會產生推力，其根本推力是人地矛盾而其直接推力是政府的移民政策。康熙六十年（1712年），政府規定，以康熙五十年的人口數作為征稅的固定人數，之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賦”。雍正時，政府又推行了新的稅收政策即“攤丁入畝”，以每家每戶的土地而非“人頭”作為征稅標準。這些稅收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農民的負擔。加之社會較為安定以及美洲高產作物，如玉米、土豆、番薯的傳入，人口成指數倍激增。膨脹的人口與有限的土地之間的矛盾愈加突出，康熙帝曾有言：“今太平已久，生齒甚繁，而田土未增，且士商僧道等不耕而食者甚多。或有言開墾者，不知內地實無閑處。今在口外種地度日者甚多?！敝性貐^如山西和陜西，雖自古以來就是北方農業核心區域之一，但自然條件經長時間的開發與戰亂破壞后不容樂觀，黃河帶來了灌溉水源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定期的泛濫、改道，黃土高原位于山地高原與平原的過渡區，同樣也是干旱與濕潤氣候的過渡區，各種自然因素交錯構成了其復雜且脆弱的生態環境。其次，水土流失嚴重，耕地面積較為狹小且易被侵蝕。整體而言，這片區域生態環境較為脆弱且自然災害頻發。劉忠和教授認為“丁戊奇荒”就是引起走西口移民的一個重要原因：“這次旱災也應是光緒二年開始的。數年收成歉薄，直接導致了以后的糧食短缺，最終演化成清代山西歷史上最重的自然災害?！边@場自然災害導致了土地荒蕪、糧食短缺、糧價上漲，大量人口流離失所，走上了移民之路。

“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這首來自山西的民謠也生動地反映了當地自然環境的惡劣。但大規模的移民必定需要政策支持，清朝在建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之后，為鞏固邊疆的安全與統治基礎，下令解除對蒙地的禁嚴。雍正元年下令：“惟開墾（蒙地）一事，于百姓最有裨益……嗣后各省凡有可墾之處，聽民相度地宜自墾自報，地方官不得勒索，胥吏亦不得阻撓”，清朝大力推行“借地養民”的政策，使“走西口”合法化，這才給予移民活動以直接的動力。

（2）拉力因素

內蒙古地區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地廣人稀，仍有大量土地可供開發。地形雖以高原為主（平均海拔1000米左右），但陰山腳下以及黃河沿岸的土默川平原、河套平原、黃河南岸平原地勢平坦、土壤肥沃、光照充足，有豐富的灌溉水源，適宜發展農牧業。

（三）其他因素

內蒙地區與晉陜冀地區天然毗鄰，距離較近，內蒙古高原與黃土高原的相對高度差距不大，交通可以到達，因此以往的交流（如商業交流）就已較為密切，對彼此的社會風俗較為熟悉，所以地理距離與心理距離都在中原人民可接受范圍之內。兩地的經濟生產方式不同，種植業與畜牧業的產品可以形成良好互補，這對雙方而言都十分具有吸引力。

2.歷史影響

大量中原居民涌入內蒙地區給當地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帶來了巨大的改變：改變了當地的生產生活方式，促進了文化的交流，使邊疆與內陸地區的聯系更加緊密，影響十分深遠，是內蒙古歷史上一個重要的發展階段。

（1）經濟影響

中原居民進入內蒙地區后進行了大規模的開發，促進了當地農業的發展。種植業一直是中原地區的傳統生產方式，其耕作技術、農業工具更為先進，為蒙人提供了借鑒與模仿。清初土默特地區蒙古族對于農業是相當陌生，當地青壯年多應招入伍，土地多租種給漢人。清中后期，原本只識放牧不識農事的蒙人也能進行高質量的農業生產，提高了生活水平。但同時，不加節制的開墾也對內蒙地區的環境造成了一定的威脅，當地比中原地區緯度更高，巨海更遠，氣候更加具有大陸性，更加干旱，也更加缺乏水資源，風沙大，植被少，土地荒漠化嚴重，大規模墾荒導致了生態環境的持續惡化。

“先有復盛公，后有包頭城”，這句俗語說明了旅蒙商（主要以晉商為主）對于當地經濟發展與城市建設的積極意義。由于漢族與蒙族生產方式的不同，商人們在包頭發現了新的商機——將中原地區的日常用品運輸至包頭，又將包頭特有的畜產品等特產運輸到內地。以“復”字號為例，其創始人為山西祁縣喬家堡喬貴發，走出山西后來到了薩拉齊，后又遷居包頭。他與山西同鄉秦肇慶共同創辦了“復”字號，其經營領域涉及衣食住行的各個方面：糧油、布匹、皮毛、旅館、當鋪，甚至發行了紙幣，在全國各地都有其分號。不僅便利了當地百姓的生活，而且經商的來往之間也促成了包頭的老城區——東河的發展。晉商在此地經營生意風生水起便吸引了更多的商人來包頭發展。如今在包頭市的老城區東河區仍有一條“喬家金街”，其所在地就是當年喬家在包頭商脈寶地，周邊還有許多廟宇（如呂祖廟），是包頭城早期的商業、文化、宗教中心，可見其影響之久遠。道光時期，包頭還只有一萬多人，可到了咸豐、同治年間僅三十年的時間，就發展到三萬人，新增人口多數從商。光緒年間，全城已有人口六萬余人。雖然包頭是一個地處內陸的北方小鎮，并不具有經商的天然便利條件，但民國時期的修成的京綏鐵路將包頭納入了全國的鐵路網絡，使之成為內蒙重要的商品貨物集散中心與水陸交通樞紐，而這些都有賴于晉商激活了包頭的經濟活力。

（二）文化影響

因為地理條件限制，包頭本地物產并不豐富，飲食結構較為單一。主食喜食谷米、糜米、莜面，并不常吃大米白面。至于蔬菜，則以土豆和白菜為主。包頭有句俗語：“包頭三件寶：山藥、莜面、爛皮襖。”此“山藥”為方言，指的就是土豆。且受蒙人影響很深，“甚且只食炒米干貨，亦蒙俗簡陋之習”，帶有蒙族特色的炒米炒面、奶酪奶茶也是其餐桌上的?？汀Ｈ忸愐载i、牛、羊、駱駝肉為主。一般人家平日里，吃肉很少，到重大節日的時候才會食用。。而山西人鐘情于面食，遷入內蒙后，他們也將這一飲食習慣帶給了當地。燴菜、酸菜、刀削面、饸饹面、手把肉、羊雜碎、油炸糕至今為止仍是兩個地區的日常飲食。

除了生活方式之外，語言也受到了移民的影響。內蒙古東西距離較遠，因此方言差距很大。東部方言區如赤峰，受東北方言影響頗深，屬于東北官話，詞匯也帶有一些俄羅斯語的色彩。包頭則屬于西部方言區，深受山西、陜西方言影響，屬于晉語系統。包頭方言中常見“圪”一字，如：圪蹴（蹲）、圪堆（堆）、圪塌（啰嗦）、圪尖尖（尖），而陜北方言中也有許多帶有“圪”的詞語。陜北方言也經常用名詞詞素重迭的詞，如綠茵茵、干巴巴、齊爭爭、慢騰騰等。這些方言的構詞法和內蒙古中西部方言極其相似，可見二者有極大的淵源關系。

蒙漢兩族不僅地理上的距離減少了，心理上的距離也被拉近了。“遠親不如近鄰。”兩族共同生產生活，互相尊重并學習彼此的風俗習慣，互相通婚，形成了雜居的村落。兩族人民也共享佳節，不分蒙漢，比如“圓鎖”這一習俗，至今仍然還在兩個地區流行著。漢族人民不僅帶來了生產技術，還帶來了文學、戲劇等不同的藝術形式。內蒙古地區有信仰藏傳佛教（喇嘛教）的傳統，而中原人民把儒釋道信仰傳播給了當地人民，各種宗教互相融合、和睦相處。

三.總結

如今的內蒙古地區蒙漢一家親的現象在很大程度上與“走西口”密不可分。正式因為蒙族與中原地區移民一起開墾、經營，才造成了當時經濟的繁榮發展，才將兩種不同的文化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走西口”是一部移民的血淚史，但同時也是他們的發跡史，移民憑借著堅忍不拔的精神與精明能干的品質，改寫了兩個地區的歷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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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