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文

出發前一天我在醫院值班,因為時值新冠肺炎疫情非常時期,整個科室就我一個一線醫生,負責住院、門診、急診、會診等工作。晚上23點,我突然接到主任電話:“小文,你是不是在值班?現在醫院抽調你去武漢,你去不去?”
我稍微停頓了一下說:“沒問題,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你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喊其他人來值班。”
掛上電話,我想了許久才給家里打了個電話。科室微信群里,主任還在喊話:“請各位同事注意保持電話暢通,隨時接受醫院調遣!”
回到家里已經深夜,愛人邊幫我收拾東西邊說:“你本來就有很嚴重的過敏性鼻炎,而且你胃腸不好,稍微吃得不好就拉肚子,每天悶在隔離衣里怎么辦啊?而且這次去的是重病區……”
“哎呀,沒事的,我鼻炎早好了,沒事的。”看到她不說話,我又安慰道:“我是外科醫生,去了頂多打打雜,沒什么大事的,放心吧!”
“明天什么時候走?”愛人問道。
“具體還不知道呢,通知是上午。”收拾洗漱完已經是凌晨2點,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我知道這是大戰前的焦慮、擔心和不舍。
出發當天,早上不到6點就醒了。頭有些沉,轉頭看了一眼愛人,背對著我還睡著,我輕輕地翻了個身,躡手躡腳地起床,怕吵醒她。腦海中還在一遍一遍地理著前線同事、好友、同學給我的物品準備清單。
到武漢后,我們抓緊時間學習穿脫防護服,這是防護最重要的一關,必須保證人人過關。第二天,我們一行人到達醫院的2樓,簽名、做體溫檢測、領物資,在門口等待后進入通道。進去后發現里面都是來自其他地區醫療隊的隊員,他們都已經包得嚴嚴實實。我們脫下衣服,開始換洗手衣、戴帽子、戴N95口罩、穿隔離衣、戴手套、戴腳套、戴護目鏡……僅僅穿防護服這一項就用去約一個小時。
外面飄著大雪,氣溫零下3攝氏度,更衣間沒有暖氣,濕冷刺骨,我為了防寒,防護服里面還專門穿了一件短袖。我問其他人里邊要不要再多加一件衣服,這時一位滿頭大汗、癱坐在椅子上的隊員立馬說:“里面什么都不要穿,進去以后會非常熱……”我說:“謝謝,里面到底怎么樣啊?”“我覺得四個小時就是極限,反正我不行了……”他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同行的醫生問我是否穿了尿不濕了,他怕在里面待6~7個小時,萬一內急還是果斷穿了尿不濕。我沒有穿,因為平時手術臺上的鍛煉比較多,六七個小時對于我來說沒什么大問題。
防護服穿好后,每個人都變得一樣了,為了能夠互相辨認,大家都把醫院和名字寫在了衣服上。眼睛被護目鏡的霧氣遮擋,再加上臃腫的三層衣服,每個人都像走在太空艙內一樣。出了通道,到外科大樓還有一段沒有燈光的暗道,前面的燈光冷冷的照著,死一樣的寂靜,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鄧醫生在后面說:“這要是一個人上班,好嚇人啊……”我們緩慢地摸索著怎么進去,因為第一次進來,又沒有指引,再加上護目鏡的霧氣,視力有限,找了半天,發現一個玻璃門是鎖起的。悶在防護服里面不知道是因為缺氧還是二氧化碳過高,明顯思維遲鈍。這時候我已經出現胸悶和干嘔,我迅速調整呼吸,盡量不要讓自己太難受。
早上九點半,護士通知我說58床病人發熱,38.3℃。我趕緊過去,病人沒有其他癥狀,生命體征也平穩,于是就給病人做了一些解釋和安撫。我還沒走出病房,隔壁床的大叔就早早在門口等著我,我一走出去就把我攔住,非常緊張地說:“醫生你看我,沒咳嗽、沒發熱,我旁邊那位可不一樣,他可是要傳染給我啊……”63床的婆婆已經有兩三天沒好好吃東西了,我來到她的床邊詢問原因,婆婆年齡已大,說話聽不太懂,她說她不想吃,也吃不下。她聽力不太好,我大聲地鼓勵她:“要加油吃東西,沒有營養怎么打敗敵人!”新冠肺炎患者的焦慮與恐慌在病房內尤其突出,擔心病情加重,經常問到“能不能好”“會不會死”等,需要做大量的安撫和解釋工作。我把病人拉到辦公室好好地解釋和安撫,打消顧慮,穩住患者,安心治病。對于我們來說,"治愈、幫助、安慰",這是沉甸甸的6個字。
今天是我第二次進病房,隊員們習慣把進病房稱之為“進艙”。根據今天的排班,我要換到11病區,這個病區危重病人要多一些。得知要去11病區,晚上特意又熟悉了一下新冠肺炎最新診療指南,還有危重病人管理方面的一些資料,尤其是無創呼吸機的使用。
16床是我的一個危重病人,持續血氧飽和度低,已經用上了無創呼吸機。體內低氧的狀態讓她很累,看到有醫生來,她就伸手。我抓著她的手,對著她的耳朵說:“沒事了,婆婆,會越來越好的,要加油……”然后指導她在無創呼吸機下如何正確呼吸,幫她調整通氣體位。因為新冠病毒,讓大家互相敬而遠之,她可能好久都沒有這么和別人緊緊地握過手了。握著她的手,通過面罩有限的視野也能感受她那焦慮和孤獨的眼神。
從病房出來,穿過一道道消毒門,脫了層層防護裝備,全是汗,今天感覺比昨天要累很多。脫了衣服一身濕透,一陣陣冰冷的消毒酒精從頭到腳地噴灑過來,沒有暖氣,全身立即起了雞皮疙瘩,強烈刺激的酒精噴灑在身上,猶如數百個細針扎著皮膚,雖然緊閉雙眼,但噴在臉上還是刺激得眼淚水直流。同事趕緊遞給我紙巾,我們相互說辛苦了。由于貼在臉上的創口貼,壓著的時間太長,緊緊地粘在臉上,撕下來一陣劇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