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閱讀推廣人的書香戰“疫”

●鄧詠秋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北京 100034)

2020年1月20日，在央視新聞頻道看到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高級別專家組組長鐘南山的講話后，我取消了原來打算寒假去珠海度假的行程，從此“宅家抗疫”。2月3日起，國家圖書館出版社開始居家辦公。與大家一樣，1月20日以后，我每天花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刷手機看各種抗疫的新聞。

1 從專業的圖書館學圖書編輯到業余畫手

對于繪畫，我完全是零基礎，以前從沒學過。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別人畫的微信頭像很好看，就想自己畫，第一幅畫就畫在我正在審讀的打印書稿(A4)某一頁背后，還發到朋友圈里，得到一些同事的鼓勵后，我又給同事張愛芳畫了一幅。2月17日，我就開始畫閱讀主題，21-22日畫了“乘著閱讀的翅膀”一組閱讀推廣畫。后來越畫越喜歡，一發不可收拾，26日畫了熊貓圖書館員形象。3月13日，我居然畫完了一本二十多頁的繪本《你需要一本書嗎？》，用來鼓勵兒童愛上圖書館。后來又畫了各種以閱讀為主題的海報，并自己做簡單的排版，配上關于閱讀的中外名人名言。

這些畫作主要通過微信朋友圈和我的“圖情出版”公眾號傳播，得到了很多業內朋友的鼓勵，這也是我繼續畫、畫更多的動力。比如有圖書館同行希望能在世界讀書日相關活動宣傳時使用我的畫；有一位家長說:看了你的畫，我們馬上把你畫的書(在我的畫中，主角正在讀的是真實存在的好書)讀起來；山西大學圖書館的館長肖瓏留言說：“你用這些畫出個集子吧，我第一個去買。”又說：“明年的愛上閱讀效率筆記就用你的畫吧，一定好賣。”

2 我怎么想到要畫閱讀主題呢？

我是一個學圖書館學專業的編輯，也是閱讀推廣人。多年以來一直關注國內外閱讀推廣的有創意的做法。閱讀推廣，與做營銷有相通之處，切忌老套的說教，切忌高高在上地指導，需要不斷創新方式方法，以受眾樂于接受甚至能打動他們的方式來宣傳推廣，讓他們自覺地愛上圖書館與閱讀。在宣傳中，圖畫有時比純語言文字更有感染力，更讓人印象深刻。

本世紀初，我還在北京大學上學時，就關注過美國圖書館協會(ALA)的“Read”海報，很喜歡，記得他們有面向亞太地區的兩幅鼓勵閱讀的海報，一幅是大個子姚明在讀一本很小的書，大與小的對比，很有視覺沖擊感。當時姚明正在美國打球，選他做閱讀推廣大使是很棒的舉措，因為他在亞裔青少年中是很有影響力的。另一個主角你也許想不到，是孫悟空，穿著一個黑色的披風，在閱讀，他的身后背景是山。細細一想也很對，孫悟空既是名著中的主角，同時他也是愛學習的好榜樣。

我關注并實踐親子閱讀，所以讀過不少的繪本。雖然不會畫，但是向往、喜歡那些畫得好的繪本。對于畫得好和不好，美與不美，還有一點分辨力。繪本中有一類是與閱讀和圖書館相關的，但國外的較多，國內的幾乎沒有，比如《圖書館獅子》《圖書館有只金絲雀》《愛書的孩子》，等等。多年來，我一直想出版一組愛上圖書館的繪本，幫助孩子們了解圖書館，喜歡圖書館。我也與會畫畫的專業人士聊過，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故事腳本，更別提進入繪畫環節。于是，策劃無果。

疫情期間，繪畫零基礎的我，無意中拿起鉛筆開始畫，畫了一些閱讀推廣的畫，得到很多朋友的鼓勵。后來有朋友建議我固化人物、故事化。這真是個好建議。有一天，看著熊貓圖書館員推著一車書那幅畫(我畫的)，我腦子里突然就蹦出一句話“你需要一本書嗎？”

情景由這一幕發展出更多：各種動物上場，每一次，熊貓圖書館員都說這一句“你需要一本書嗎？”下一幕就是這個動物在讀一本與他有關的書，并說：“這本書真好看。”最后是一個孩子上場……最終畫出來的故事是下面這樣的：

熊貓圖書館員推著一車書，來了一只小老鼠，騎著滑板車，熊貓圖書館員問：“你需要一本書嗎？”

小老鼠在讀《可愛的鼠小弟》，“這本書真好看。”

熊貓圖書館員推著一車書，來了一只小貓，手里抱著布娃娃，熊貓館員問：“你需要一本書嗎？”

小貓在給布娃娃讀《活了100萬次的貓》，小貓流淚了，“這本書真好看。”

熊貓圖書館員推著一車書，來了一只猴子，手里抱著一個球，熊貓館員問：“你需要一本書嗎？”

猴子在讀《美猴王》，“這本書真好看。”

熊貓圖書館員推著一車書，來了一只兔子，熊貓館員問：“你需要一本書嗎？”

小兔子和媽媽坐在沙發上讀《逃家小兔》。

熊貓圖書館員推著一車書，來了一個小男孩，熊貓館員問：“你需要一本書嗎？”

媽媽和寶寶躺在床上讀《月亮，明上好》。

寶寶做夢，在月亮上讀書。

寶寶拖著一個小玩具車，帶著圖書館的書，去圖書館。

寶寶和其他的動物在圖書館，聽熊貓館員講故事，講的是《圖書館獅子》，與他們一起參加聽故事的還有一只獅子呢。

(這本書文字很少，主要通過圖畫來講述上述故事。)

這個繪本暗含這樣一些信息：圖書館有很多很多的書，好書不僅包括讓你哈哈大笑的書，也有讓你流眼淚的書，多閱讀會激發你的想象力，圖書館可以借書，還有吸引大家的故事會活動。思路通了以后，畫這個繪本可以說是一氣呵成。動物們正在看的書，都是我們想推薦給孩子們的好書，這些封面都是我根據原書封面畫的，但畫封面和畫書架(上面有很多書)真是個體力活。

有一以后，就可能有二、有三。畫了一本以后，打開了思路，又有兩本可以畫的繪本故事具備了初步的構想。所以，這件事給我的啟發就是：凡事只要去做，路會越走越開闊。以前策劃了幾年沒辦到的事，沒想到在全民抗疫中，居然靠我自己，一下子就做出來了。

畫一個連續的繪本比較累。在這之后，我又畫了一些單幅閱讀海報，一兩天畫一幅，這樣也不太累，我喜歡在閱讀海報上配些有關閱讀的名人名言，因為覺得這樣搭配起來，對于閱讀推廣來說更有感染力量。比如：

布衣暖，菜羹香，詩書滋味長。 ——宋末元初詩人、畫家鄭思肖《隱居謠》

你讀的越多，懂的就越多；你學的越多，能到達的地方就越遠。——美國童書作家蘇斯博士

當我們勸說一個孩子，任何一個孩子，走進圖書館那道門，那道神奇的門，我們就永遠地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好。——美國伊利諾伊州參議員巴拉克·奧巴馬(后任美國總統)在美國圖書館協會2005年會上的主題演講

不過最近我又認為，不要局限于名人名言。今人妙語佳句也可以用上，只要說得巧妙，今天的人們在閱讀推廣方面也是很有智慧的。

3 幾點感想

3.1 這一切與天賦無關，兼談對職業和閱讀推廣的熱愛

這場全民戰疫，大家都有很多的思考。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斗中，我們最要感謝的是醫護人員，他們是英雄。他們沖在抗疫最前線，讓這個國家轉危為安。然而，北京協和醫院內科ICU (重癥醫學) 主任杜斌(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在發言中引用《鼠疫》中的名言說：“這一切與英雄主義無關，唯一的法寶是正直。”當《南方人物周刊》訪談他時，他補充說到，這是因為你選擇了這個職業，“你有榮譽，你也有責任”[1]。我非常贊同他的話，他們是英雄，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并非超越凡人的超人，他們戰勝疫情的武器是專業。他提到的職業的責任非常重要。我們每個行業都是如此。我們在生活中既享受他人的服務與職業奉獻，比如教師教我們知識，警察保護我們的安全，同時作為任何一個職業的從業者，我們也為他人提供服務。

既然我們選擇了圖書館這一行，就有一份責任與擔當。在閱讀推廣、提升用戶的信息素養等很多方面肩負重任。在抗疫期間，有很多圖書館開展了“閉館不打烊”的線上服務，有的圖書館員為民眾的信息素養提升貢獻專業智慧。這都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作為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圖書館學圖書編輯，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圖書館人，工作上的朋友也多數是圖書館人。從1997年在武漢大學跟隨王余光老師讀研究生起，我就在他的指導下，開始做推薦書目的研究，投身閱讀推廣工作。2006年中國圖書館學會科普與閱讀指導委員會(中國圖書館學會閱讀推廣委員會)成立時，我有幸被聘為第一任委員，一直到現在還擔任閱讀推廣委員會的委員。我一直堅信閱讀的力量——閱讀讓人們知道得更多，讓人們學會獨立思考，讓生活更美好——熱愛并從事閱讀推廣工作。

有一位我很尊重的同行，曾給我發過一條信息：“最近在微信上看到你發的一些信息，發現你對圖書館事業、閱讀推廣等有一份虔誠的熱愛心，這點我比不上你。”這當然是她的謙虛，但是我很認同一點，我愛我所學的專業與所從事的職業。我對我們社的年輕人做過一次分享，其中提到“愛自己的專業是一種幸福”，因為它陪伴你的時間很長，愛它，你就會更投入，做得更好。因為你的勝任，你會得到更多的鼓勵和贊揚，它讓你更快樂，更有創意，更有幸福感。這是一個良性循環。圖書館這一行，能為民眾文化水平的提升、社會更美好做出自己的專業貢獻，這個行業值得我們為之驕傲與努力。

自從我畫畫以來，不斷有朋友點贊說“你真有才”，其實我覺得自己畫畫沒什么特別的天賦。正好前一陣在“小林”公眾號讀到一篇文章《別讓你的才華成為擺設》，我想，每個人都有某些方面的才華，有些甚至是你沒意識到的，或者淹沒在生活瑣事中。如果能專注地用力在一些值得的事情上，應該都會有收獲。

記得我在新聞出版總署培訓班學習時，聽老出版人講過：人生是個馬拉松，沒有人跟你在同一起跑線上。我對這句話印象特別深刻。每個人的時間安排與興趣千差萬別，比如你朝九晚五，下班不想上班的事，然而別人下班還在充電學習，不停地琢磨，與最優秀的人混在一起交流討論，日子一天天過去，你們倆的發展肯定不一樣。

3.2 畫畫與寫作、科研的相通之處

繪畫與寫作一樣，是表達自己的想法。當我們閱讀那些繪本時，也會發現，不同畫家風格各異，水平也不盡相同，有的畫得精細，有的畫得粗獷，但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好的繪本應該圖文俱佳，很好地講述了一個故事。

我畫這些畫，還談不上有什么技法，更多的是有想法。在技法上肯定還很稚嫩，揚長避短，那我就把想象、配色、幽默與童趣融合進來，使我的畫能夠表達我想表達的：關于閱讀、書籍、圖書館的美好想象，讓他們或有會心的一笑，或有共鳴與感動，從而讓人們愛上圖書館，愛上閱讀。我畫的圖書小推車，書架上的圖書書脊上貼著索書號標簽，我會畫他們在讀一本具體的書，比如兔子媽媽在給小兔子讀《逃家小兔》。比一般的畫家更懂圖書館與圖書，這可能是我的一點點優勢吧。

想象不是憑空來的，離不開閱讀與平時的收集。受到國外“閱讀給我們翅膀，讓我們飛翔”(Reading givesus wings to fly!)宣傳畫的影響，我畫了一幅“乘著書香的翅膀”，然后想到：圖書可以是翅膀，帶我們翱翔天空，也可以是浮板，讓我們下海暢游。于是，又畫出一幅一個人背著背漂在游泳，這個背漂是一本圖書的形狀。因為翅膀、飛翔，我腦海中馬上想到《騎鵝旅行記》的情景，由此，又畫了一個小女孩騎在鵝背上，正在閱讀一本書，在藍天白云中飛翔。月亮上閱讀那又是一個什么景象呢？我于是想畫在月亮上閱讀的場景，查了很多相關的畫面資料后畫了多幅月亮上閱讀的畫，有男孩，也有女孩。女孩在月亮上讀《爸爸，我要月亮》。有一幅月亮讀書圖，我還畫了一個伸到月亮上的長長的梯子。

為了畫好動作與表情，我需要查很多資料，觀摩參考多種動作，如跳傘、背漂游泳等，跟做科研一樣，完全從零開始的創作是不可能的。你需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你需要參考多種資料，加上一些自己的想法，進行一些改進，就產生一個新的自己的作品。

我的這些畫是向吳友如、齊白石、豐子愷、關良、老樹、小林……還有很多國外繪本插畫作者學習的結果。當然，還有太多需要學習與提高的地方。

3.3 學習永無止境

學習不能隨著從學校畢業就停止。現在這世界變化太快，我們如果不及時學習，就跟不上時代發展的腳步。我上學時對photoshop基本不了解，工作以后被迫自學了一點，能做一些簡單的圖片處理，如拉拉曲線，調個對比度等。這次為了畫畫，我又開始有針對性地學習了很多它的繪畫功能，還買了數位板連接電腦來畫畫。

我們要學的東西很多，既有專業知識，也有專業上沒學過、但工作中要用到的新知識，我們也要向他人學習，從他人那里聽取意見(不僅僅是贊美，有時批評性建議更有利于你的提高)，從他人那里獲得靈感與新的啟發。感謝在畫畫的過程中，對我提出各種意見的藝術界和圖書館同行朋友。

最后，我并不是想讓大家都跟我一樣來學習畫畫，我想說，把你的熱愛，把你的創意，奉獻給你的職業吧。我們選擇了這個職業，我們就有一份責任。圖書館人雖不沖鋒在第一線，但我們是文化的建設者，我們的專業能力能夠讓世界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