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俄羅斯對外傳播手段及策略研究

翁澤仁

西方排俄的重要手段之一是開展信息戰。2008年的格魯吉亞事件、2014年的烏克蘭事件促使信息戰有所升級。在長期、頻繁的負面信息轟炸中，俄羅斯的國家及領導人形象都遭到了巨大的損傷。為應對不利于國家和民族聲譽的嚴峻挑戰，俄羅斯政府采取積極的傳播策略給予了有力還擊，收效顯著，一定程度上減弱了國際社會對俄羅斯的負面評論，重塑其國際形象。在這場俄羅斯與西方多國抗衡的信息戰中，大眾傳播媒介的輿論引導作用發揮到了極致，顯示出其在對外傳播中的重要性。

在當今國際舞臺上，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與俄羅斯的對峙有增無減。作為一直與西方國家較量、抗衡的國家，俄羅斯近十年中在西方民眾心目中的國家形象一直不容樂觀。在2009年4月由世界公共輿論調查中心（World Public Opinion）開展的對美國民眾的問詢調查中，53%的被問詢者認為俄羅斯在當時世界中的角色是負面的；68%的被問詢者反感俄羅斯在世界舞臺上的行為，擔憂俄羅斯的政權制度；72%的被問詢者認為俄羅斯的經濟體制差強人意。2015年皮尤研究中心的國際調查資料顯示：對俄羅斯持有負面看法的民眾已不僅僅局限于西方國家，其地緣政治的權威區域在逐漸縮小。毋庸置疑，這些調查結果顯然與西方媒體長期、一貫的刻意宣傳有密切關系。

一、西方針對俄羅斯的信息戰

俄羅斯前總理葉夫根尼·普里馬科夫曾談及：“國外大眾媒介有關俄羅斯的材料，大多帶有負面和悲觀的特點。西方媒體當下對俄羅斯的描述和評價，甚至差于蘇聯時期。”2014年克里米亞回歸俄羅斯事件，更是加劇了西方對俄羅斯的孤立、敵視與打擊，并以此為焦點，掀起了世界范圍內針對普京和俄羅斯的信息戰。

（一）信息戰的目的

西方對俄羅斯的信息戰從未停息，尤其在普京連任三屆總統之后，信息戰從上至下、持續不斷，多次正面交鋒，愈演愈烈，并且目標明確、直接，范圍大，領域廣，涉及的人很多。該信息戰的目的顯而易見：削弱俄羅斯的力量。

（二）信息戰的主要內容

1.圍繞俄羅斯制定自己的傳播策略。例如，2014年英國制定的《2014至2017年俄烏的傳播戰略》中提到，“與俄羅斯的擴大宣傳作斗爭成為英國的民族利益”，制定該傳播戰略是為了抵制俄羅斯的宣傳和虛假報道。2014年12月4日，美國國會采納了“758決議”，決議號召美國總統和國務院制定多邊協調戰略，即：在許多擁有大量講俄語民眾的國家創建和推廣俄語新聞和消息，其目的在于破壞俄羅斯的穩定。與此同時，美國增大了針對俄羅斯信息宣傳活動的資金投入。2015年11月4日，美國負責歐洲和歐亞事務的副國務卿本杰明·齊夫在美國國會參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聽證會上談到：“2016年的財政年度，包括俄羅斯在內的‘對歐亞和東南歐公民社會和獨立的大眾媒介的支持的經費將增加26%，達到8300萬美元。”

2.破壞俄羅斯領導人的形象。例如，樹立有權勢的、令人可怕的“壞人”形象。2013年的美國雜志《福布斯》把普京稱為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政治家，并用“普京執政俄羅斯12年、與好友梅德韋杰夫共同上演‘二人轉、第三次出任總統”來闡釋其位居榜首的原因。

3.西方主流媒體常常以“獨裁者”“侵略者”“掠奪者”等貶義詞來形容普京及其領導下的俄羅斯，塑造其負面形象。如《世界報》《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及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等，都曾明顯表達過對俄的敵對立場與態度。英國廣播公司（BBC）國際處資料顯示，2014年歐洲國家、以色列及北美居民都極其厭惡俄羅斯。

（三）信息戰對俄羅斯造成的主要后果

信息戰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俄羅斯在國際社會的地位與聲譽，使敵視和抵制俄羅斯的勢力有所增多，這給俄羅斯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方面帶來了負面影響：對外，導致國外對俄投資、旅游的減少，破壞了俄羅斯的國際形象，減弱了它的國際話語權；對內，則降低、甚至動搖了俄羅斯民眾對政府與領導人的信任、對國家的忠誠和認可。信息戰最終導致俄羅斯內政外交一度受挫。

二、俄羅斯的對外傳播策略

針對上述種種不利于國家和民族發展的形勢，俄羅斯政府以重塑俄羅斯國際形象、表達俄羅斯聲音、體現俄羅斯價值體系為對外傳播重點，開啟了與西方抗衡的信息戰的征程。

（一）普京的主要策略

諜報人員出身的普京深諳信息的重要性。2000年上任后，即展開了一系列保護國家信息安全、提升國家信息媒介傳播能力的工作。

1.頒布相關總統令。2000年9月9日頒布的“俄羅斯聯邦信息安全學說”（1895號總統令）提出，信息安全即是對國家利益在信息領域的保護，當中涉及保障俄羅斯國家信息安全的目的、任務、原則及基本方向；2008年2月7日頒布“俄羅斯信息社會發展的策略”；2008年3月17日頒布“關于在進行國際信息交換時使用信息電視傳播網以保證俄羅斯信息安全”的351號總統令；2016年12月5日頒布“俄羅斯聯邦信息安全學說”（替代2000年9月9日的1895號總統令），當中涉及至2020年俄羅斯國際信息安全的國家政策。除此之外，普京在2014年12月26日頒布的“俄羅斯的軍事學說”中，強調了帶有破壞歷史、精神和愛國傳統，加大民族和宗教間仇恨的信息是國家內外受到威脅的一大因素。

2.著手塑造俄羅斯在對外宣傳中的正面形象。2001年俄羅斯三大權力機關：總統辦公室，報刊、廣電及大眾宣傳媒介事務部，外交部，共同宣稱將開始為共同構建俄羅斯正面形象而努力。普京一改前任柔弱風格，以強硬的態度、果敢的作風，用“俄羅斯的宣傳”抵制和對抗“西方的宣傳”。2018年10月31日至11月1日，在莫斯科舉行的第六屆俄僑世界大會的一大議題“現代社會中俄僑的大眾媒介”中，普京談及了研究組織國際信息項目和活動的可能性，發展信息資源是為了提升俄羅斯的客觀形象、與反俄羅斯和分裂俄羅斯的宣傳作斗爭，如何更好地與外語大眾媒介合作、闡述與俄羅斯有關的活動，如何與登載在網絡和外國媒介上的虛假信息作斗爭等幾大問題。針對西方的排俄信息戰，俄羅斯的對外宣傳努力還原一個真實的俄羅斯，例如，2016年的“俄羅斯的對外政治學說”強調了俄羅斯在對外交往中的信息發展原則：“在公共外交的范圍內，俄羅斯將獲得世界對它客觀的理解，發展自身有效的針對國外民眾的新聞媒介，保障增強俄羅斯大眾媒介在世界信息領域的潛力……積極參加信息領域的國際合作、采取必要的手段針對有損國家主權和安全的信息威脅。”

（二）俄羅斯對外宣傳的主要策略

1.表達俄羅斯的觀點、視角與立場。一是建立多語種的傳播網絡，尤其是英語媒介傳播網絡，使世界上大多數使用英語的民眾能夠聽到來自俄羅斯的聲音、了解俄羅斯的主張和看法。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創建的今日俄羅斯電視臺。該電視臺有8個新聞和記錄片頻道。其新聞頻道每天24小時用英語、阿拉伯語和西班牙語播出，紀錄片頻道則用俄語和英語播出。今日俄羅斯電視臺在美國、英國和法國都有自己的新聞網絡，節目主要來源于華盛頓、倫敦和巴黎。目前，今日俄羅斯電視臺在100多個國家擁有7億多觀眾。2017年10至11月，通過國際調查公司益普索（IPSOS）在47個國家做的電視調查獲知，每周共有1億民眾收看今日俄羅斯電視臺的節目。通過對比2015年調查數據可以看出，38個國家每周收看今日俄羅斯電視臺節目的電視觀眾由7000萬增至9500萬人，增加了30%。其中，美國的周觀眾從800萬增至1100百萬人，增加了30%。觀眾增加最多的是拉美國家，該地區的周觀眾增加了近3倍，達到了1700萬人。僅在2018年，該電視臺獲得了48項俄羅斯及國際獎項，在非盎格魯-薩克遜新聞電視頻道的在線受眾量上位居首位，被稱為“針對外國人的宣傳性電視頻道”。時至今日，該頻道已成為世界級的新聞傳播媒介，成功地向世界觀眾講述著俄羅斯社會發展、百姓生活及俄羅斯人對國際事件的看法和觀點。此外，影響力較大的還有2004年由俄羅斯國際新聞通訊社創建的英語周報《俄羅斯概況》，其辦報宗旨仍然是提升俄羅斯的國際聲譽，其目標受眾主要是對俄羅斯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生活感興趣的海外政治家、分析家、記者及各個領域的專家等。

二是成立討論或研究性質的國際組織。例如，2004年創建的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由俄羅斯國際新聞社、俄羅斯對外和國防政策委員會、《全球化政策中的俄羅斯》雜志、《莫斯科新聞報》以及《俄羅斯概況》聯合組織成立。俱樂部經常組織俄羅斯及國外歷史、政治、經濟和國際關系領域知名專家舉行討論會，加強和拓展俄羅斯與外國科學家、政治家、記者的對話，獲得獨立、客觀、科學的對俄羅斯及世界政治、經濟和社會等的分析，提升俄羅斯的海外知名度。瓦爾代辯論會每年舉辦一次，普京從不缺席。首屆大會議題為《世紀之交的俄羅斯：希望與現實》，2018年的議題是《我們生活的世界：二十一世紀的穩固性和發展》。截至2019年，共有來自71個國家逾1000多名國際科學協會的代表參與該俱樂部的工作。

2.展現俄羅斯文化及民族精神。“在世界傳播渠道創建俄羅斯正面形象的重要條件之一，是恢復民族自豪感和文化的自我高度評價”，促成俄羅斯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

一是運用電影。2011年2月，普京在發展國產電影的政府會議上談到：“電影的意義應更多地超越娛樂。這是教育、交往及個人形成的重要手段……該手段應該運用到更廣泛的范圍。”俄羅斯國產電影往往以戰爭、俄羅斯歷史、價值觀等為主題。戰爭，尤其是以“二戰”為題材的電影逐漸增多。例如，《布列斯特城堡》《T-34》《一躍而上》等等。其中，《T-34》是2019年俄羅斯票房收入第二高的國產電影。該類型影片的作用與意義在于：“戰爭成為我們所有歷史最輝煌的篇章之一……對戰爭的回憶是最強有力的凝結物，因為它形成了集體認同。”戰爭激發了俄羅斯民眾的愛國主義情懷及對國家歷史與文化的認知。2004年俄羅斯國家杜馬、俄羅斯聯邦委員會及安全委員會等多個國家機構共同協作，成立了支持愛國主義電影基金會。通過拍攝愛國主義電影，展現俄羅斯人民的民族情結、國家觀與歷史觀。

二是舉辦國際性質的大型運動會。2014年索契冬奧會與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足球賽兩場國際賽事的成功舉辦，不僅對俄羅斯的經濟和社會發展產生了重大的影響，還改變了許多國家長期以來對俄羅斯的負面看法。2018俄羅斯世界杯足球賽組委會總經理索羅金在接受《冠軍賽》記者采訪時說：“俄羅斯的形象在國外獲得了改變……改變的不僅是對俄羅斯的認知，還有我們對自身的認知……我們可以說，我們能夠踢好足球、能夠組織好大型的賽事。”法國《世界報》幾乎所有駐地記者都認為俄羅斯世界杯足球賽有可能成為激活巴黎和莫斯科關系的大事件，甚至有可能打破俄羅斯一貫的負面印象。這次賽事讓許多外國球迷親身感受到了俄羅斯人善良、坦蕩、熱情好客及快樂的民族特性。俄羅斯的一些機構、高校就此次賽事對俄羅斯的影響作的跟蹤調查表明：“2018世界杯足球賽在葡萄牙語系國家大眾媒介中的播出，能夠影響俄羅斯在這些國家中的形象，甚至能夠提出有內部政治意義的問題。”

三、俄羅斯對外傳播策略的顯著成果

1.減弱了俄羅斯民眾對西方媒體的信任度。從2007年至2015年，不相信西方大眾媒介的俄羅斯人增加了7倍，達到了50%。美國國會相關材料顯示，在1993年75%的俄羅斯人對美國有好感，但到了1999年、2000年、2001年卻低于50%。而2018年9月俄羅斯“列瓦達問詢中心”的調研：“您對美國評價如何？”3%的俄羅斯人認為“非常好”；21%認為“非常不好”；31%認為“大體好”；33%認為“大體不好”。這無疑顯示了俄羅斯民眾對西方媒體的信任度有所減弱，國家和民族認同感極大增強。

2.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西方人對俄羅斯的刻板印象。這不僅指的是西方民眾對俄羅斯好感度的上升，還包括對其產生了新的認知觀和關注度，提升了俄羅斯在國際上的聲譽及知名度。皮尤研究中心2019年5月13日至10月2日在34個國家訪問了38426調查對象，結果表明：20%的美國民眾與27%的西歐民眾（其中德國民眾占36%、英國民眾占26%）對普京產生了信任感。

盡管，俄羅斯的對外傳播策略并不能從實質上改變它與西方國家的關系，但對俄羅斯而言卻意義重大而深遠。因為這意味著，俄羅斯不僅有著與西方抗衡和較量的膽量、信心與決心，還不乏財力、人力與戰略。

（本文系2017年度貴州大學人文科學校級一般項目“當代俄羅斯東正教媒體世俗化成因及影響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GDYB2017001）

（版面所限，略去作者所加注釋）

責編：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