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案說理：典型案例背后有何深意？

本社記者 李天琪

“防疫期間，知產法院涉化學藥品專利案件審判情況通報會等活動舉辦得非常及時，這體現了北京知識產權法院的社會擔當和服務意識。”

“對醫藥領域知識產權的保護，在一定程度上是對人民生命健康的守護，是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對于企業的發展至關重要，也是對創新創造的保護和激勵。在此，我作為一名醫務工作者要向知識產權法院的法律工作者們表示感謝。”

“在這個鼓勵創新創造的時代，知識產權保護已經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國際化發展趨勢也逐漸顯現，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工作更應被重視。同時，知識產權的保護對于優化營商環境也非常重要。”

“知識產權案件專業性強，案件具有較高復雜性，對人才素質要求較高。北京知識產權法院的專業化人才培養機制更好地適應了當前知產案件不斷增長，復雜性增加的客觀需要。”

是什么原因讓醫療、教育、法律等社會各界近50位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云”端共話北京知識產權法院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工作舉措，并頻頻為其點贊？

2020年4月23日，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公布15起2019年審結的典型案例，通過了解個案背后的意義及法官們所付出的艱辛，記者大致找尋到了答案。

“恰當”的保護

2019年，是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案件挑戰進一步增大、司法資源進一步優化、審判質效全面提升的一年。同時我們也看到專業人才隊伍為司法審判工作提供了有效的支撐，為國家創新發展、營商環境營造提供有力的司法保障。

>>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審判委員會專職委員、綜合委員會主任、審判第三庭庭長杜長輝 李天琪攝

>>專利委員會副主任、審判第一庭法官芮松艷 李天琪攝

為進一步加大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力度，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著力在司法保護的針對性和有效性上下足功夫，不斷強化訴訟保全等程序性措施的運用。該院不僅積極穩妥適用訴前行為保全措施，也著力解決“贏了官司卻輸了市場”的維權難題。

安斯泰來制藥有限公司、安斯泰來制藥（中國）有限公司以浙江海正藥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正藥業公司）、仁和藥房網（北京）醫藥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仁和藥房網公司）二被申請人生產、銷售、許諾銷售的“盈特”(注冊商標)注射用米卡芬凈鈉（以下簡稱涉案侵權產品）涉嫌侵害其專利號ZL00801216.4，名稱為“凍干形式的穩定的藥用組合物”的發明專利權（以下簡稱涉案專利）為由，向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提出訴前行為保全申請。請求責令海正藥業公司停止制造、銷售、許諾銷售涉案侵權產品，仁和藥房網公司停止許諾銷售、銷售涉案侵權產品。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意識到，有越來越多的權利人對快速制止侵權行為有著緊迫強烈的需求，而行為保全制度恰是以效率為優先的救濟途徑。法律定性清晰和具有緊迫性的案件采取申請行為保全的方式，能夠及時遏止損害后果擴大。不過，按照過往的認知，專利侵權需要經過復雜、仔細的比對，很難同時兼顧時效和質量。

本案中，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圍繞訴前行為保全的實質條件，從該行為保全請求是否具有事實基礎和法律依據、是否具有緊迫性、被申請人不停止相關行為對申請人造成的損害是否大于被申請人停止相關行為對被申請人造成的損害、責令被申請人停止被訴侵權行為是否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申請人是否提供了相應的擔保等幾方面進行審查，最終認定申請人的請求符合法律規定。在此基礎上，依法作出訴前行為保全裁定，責令海正藥業公司停止制造、銷售、許諾銷售涉案侵權產品，仁和藥房網公司停止許諾銷售、銷售涉案侵權產品。

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審判委員會專職委員、綜合委員會主任、審判第三庭庭長杜長輝介紹案例時表示，本案中，不立即采取保全措施，將會使申請人的合法權益遭受難以彌補的損害。同時考慮被申請人不停止相關行為對申請人造成的損害遠遠大于被申請人停止相關行為給自身帶來的損害。另外法院也考慮到停止被訴侵權行為不會對社會公共利益造成損害，綜合考量最終作出裁定。

杜長輝說：“本案是我院首例在制藥行業專利糾紛中采取訴前行為保全措施的案件。它的典型意義在于對于藥物專利侵權糾紛，訴前行為保全的適用要件進行了較為詳細的闡述，對類似專利維權具有指引作用；知識產權訴前禁令的及時性可以很好地解決傳統訴訟救濟滯后性的問題，能夠及時有效地保護權利人的合法權利，解決‘贏了官司輸了市場’的維權難題。”

從另一個角度可以看出，北京知識產權法院積極依法采取財產、行為保全的各種措施，幫助當事人解決舉證的難題，給予權利人更為及時有效的司法救濟。

“不當”的競爭

2014年，一款名為《最萌英雄》手游橫空出世。宣傳中提及“可能你會認為這游戲名聽起來像是LOL（《英雄聯盟》），沒錯！此游戲就是以LOL為背景……《最萌英雄》以獨特視角將LOL移植到移動端”。

看到這些廣告語，很多LOL資深玩家開始疑惑：《英雄聯盟》什么時候推出了“Q版手游”？

作為騰訊吸金利器，《英雄聯盟》接連遭到了其他游戲廠商的抄襲。繼《超神戰隊》之后，2016年，騰訊又把北京光宇在線科技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光宇在線公司）的《最萌英雄》告上法院，索賠300萬元。

北京市海淀法院經審理判決光宇公司賠禮道歉、消除影響，并同時考慮光宇公司推出《最萌英雄》游戲給騰訊公司造成的影響、角色抄襲的比例、游戲宣傳中的主觀惡意等情況，酌情判決光宇公司賠償騰訊公司經濟損失100萬元及合理費用29760元。

光宇在線公司不服一審判決，認為其與騰訊公司不具有競爭關系，其涉案行為不構成不正當競爭，因此上訴至北京知識產權法院。

針對這起糾紛，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查明騰訊公司的《英雄聯盟》游戲上線運行時間早于光宇在線公司的《最萌英雄》游戲，《最萌英雄》游戲使用了與《英雄聯盟》游戲啟動界面標識近似的標識，亦有21個角色使用了相近似的角色形象，6個角色使用了相近似的角色名稱。因此認定《最萌英雄》系對《英雄聯盟》游戲的模仿，違反了經營者應遵守的誠實信用原則和公認的商業道德，具有不正當性。

同時，光宇在線公司宣傳推廣《最萌英雄》游戲時多次使用諸如“Q版LOL英雄皆在此”等的表述，使人誤認為《最萌英雄》游戲為《英雄聯盟》游戲的Q版手游，構成虛假宣傳的不正當競爭行為。

故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即光宇在線公司在其網站或一家游戲平臺刊登聲明消除影響、賠償騰訊公司100萬元及合理費用29760元。

商標競爭及壟斷委員會主任、審判第二庭庭長張曉津表示，該案入選的意義在于，涉及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原則條款，規制了網絡游戲領域搭便車的不正當競爭行為。

眾所周知，不論是網絡游戲領域，還是互聯網業界，硝煙彌漫的“戰場”經常出現諸多競爭行為。其中關于“搭便車”的不正當競爭行為更是令人側目，這種被人形容作毒品般的不正當競爭，讓很多經營者欲罷不能，以期坐享其成。經過法院的此次亮劍，相信對于網絡游戲領域市場定能起到正風氣的示范作用。

“適當”的邊界

提到人物傳記，為使讀者更全面地了解人物的創作特點、作品風格，作者難免需要引用作家、詩人本人所創作的作品片段并進行評論。如羅曼·羅蘭創作的《名人傳》、莫洛亞創作的《雪萊傳》等傳記作品中均引用過傳記主人公的作品片段。

不過，大家知道嗎？不適當的引用可能涉及侵權。北京知識產權法院2019年審理的“李某等與彭某、人民出版社侵害著作權糾紛”就給大家提了個醒——詩歌作品“適當引用”要有邊界。

“只要春天還在／我就不會悲哀／縱使黑夜吞噬了一切／太陽還可以重新回來”人們說汪國真的詩，如涓涓細流，可以融入大海；亦如平靜的海面，卻使人心潮澎湃。作為一個時代的符號，汪國真用他的詩影響了中國廣大文學愛好者。

2015年7月，彭某撰寫的《真個汪國真》一書經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以緬懷這位文壇巨星。書中除了對汪國真生平事跡的講述外，還收錄了《熱愛生命》《山高路遠》等63首汪國真創作的詩歌。汪國真先生八十多歲的母親李某某作為汪國真的著作權繼承人，將彭某和出版社訴至法院，認為該書侵犯了其著作權。

出于社會公共利益的考慮，國際公約和各國著作權法均規定了著作權的限制與例外，我國著作權法亦作出此種規定。我國著作權法規定了合理使用的具體情形，著作權法實施條例規定了合理使用的構成要件。但這些規定均為原則性規范，存在抽象概念，其中關于“適當引用”的規定即是如此。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二）項規定，為介紹、評論某一作品或者說明某一問題，在作品中適當引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

人物傳記中收錄本人詩作是否構成合理使用？這一點成為解開糾紛的關鍵。

法院認為，確認是否屬于“適當引用”，需要考慮該種引用的目的、被引用作品的性質、被引用作品的數量及占作者整體作品的實質程度、引用行為對被引用作品潛在市場和價值的影響等因素。被告收錄63首詩歌的行為缺乏必要性和適當性，不屬于合理使用，構成侵害著作權。

著作權委員會副主任、審判監督庭法官馮剛表示，本案判決不僅對于本案糾紛作出了正確的處理，而且還進行了理論分析和經驗總結，歸納出適當引用的審查要素，包括引用的目的、被引用作品的性質、被引用作品的數量及占作品整體的實質程度等更加具體的判斷標準。這一總結對于同類案件的審判提供了參考，為行業實踐作出了指引。

芮松艷表示，本案涉案專利系皇家KPN公司名稱為“采用數據壓縮轉換一系列數據包的方法和設備”的發明專利，是用于數據傳輸的一種技術方案。其權利要求達30項之多，技術方案復雜，大部分的無效條款在本案中都有所涉及。

“敢當”的決心

通信類專利在專利授權確權案件中屬于技術最為復雜的技術領域之一，在“宇龍計算機通信科技（深圳）有限公司與國家知識產權局、皇家KPN公司發明專利無效行政糾紛案”中，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在裁判文書中對爭議焦點逐條釋明，最終判決駁回宇龍計算機公司的訴訟請求。判決作出后，各方當事人服判息訴，判決一審生效。

專利委員會副主任、審判第一庭法官芮松艷介紹案件時表示，本案涉案專利系皇家KPN公司名稱為“采用數據壓縮轉換一系列數據包的方法和設備”的發明專利，是用于數據傳輸的一種技術方案。其權利要求達30項之多，技術方案復雜，大部分的無效條款在本案中都有所涉及。

“值得說明的是，因為專利制度的基本原則是公開換保護，所以對于說明書有充分公開的要求。通信領域往往涉及各種通信協議，在判斷其說明書公開是否充分時，應以本領域技術人員為判斷主體。如果本領域技術人員按照說明書記載的內容，能夠實現該發明或者實用新型的技術方案，解決其技術問題，并且產生預期的技術效果，則應當認定說明書公開充分。北京知識產權法院經審理認為涉案專利符合說明書公開充分的要求。”

通過芮松艷的詳細介紹，當天參與線上直播互動的新聞媒體、北京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均體會到知產案件類型專業性強、難度大的問題。但正如一名代表所言，這也反映出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擁有很好的人才培養機制，堅持加強人才梯隊化建設收效頗豐。所以，處理疑難復雜案件才能得心應手，取得良好的社會效果、示范效應。

記者了解到，2020年4月26日期間，北京知產法院專門開通了“代表委員云端直通車”。通過線上新聞通報會、遠程旁聽庭審形式，對社會高度關注的“知產法院涉化學藥品專利案件審判情況”“知產法院2019年度審判工作情況”“‘蔡林記’老字號商標保護案”“‘非誠勿擾’美術作品著作權糾紛案”等進行了播報，實現了代表委員“實時觀看直播-遠程溝通交流-在線閱覽資料-隨時隨地回看”的“一體化”監督模式，取得了良好效果。

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第四十三中學教師姚蕓認為，近年來人們用司法手段來保護知識產權問題的意識逐漸增長，4月23日當天公布的案例具有很大影響力，足顯北京知識產權法院的執法水平和能力，很好地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的環境。

就她個人而言，比較關注著作權問題。她認為，典型案例的發布、法官的釋法，為非法律專業的人們提供了豐富而專業的學法素材。“法院的判決為文創行業的各個領域維權問題提供了較好的法律依據。對如何維護自身合法權益進行了一種提示的同時，也告誡人們不要觸碰法律底線。”

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金華骨專科醫院副院長金娜，作為一名醫學領域專家，在實際工作中，會涉及一些研發創新工作。她深感到創新創造過程的不易，也能體會到知識產權對于研發者的重要性。“新產品研發過程科技創新人員融合很大的感情精力，但產品出來后，涉及知識產權保護卻放松警惕，遭遇他人搶注的事件。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工作非常有意義，讓大家知道盡早規避侵權風險，清楚哪些是需要提前做到自我保護的，哪些在研發過程中就應該申請專利保護。”

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中關村法庭庭長、審判員、四級高級法官陳昶屹表示，通過王金山院長的介紹，他了解到知識產權審判工作的復雜性，對法官的專業素養要求非常高。他期待知產法院在今后發布更多、更好的案例，也希望能夠多多舉辦線上新聞發布會、組織線上旁聽庭審活動，為大家搭建交流、溝通和學習的平臺。

北京市政協委員、北京市君合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白濤，作為一名律師，曾代理過很多知識產權案件，能夠感受到知識產權對于國內、國外的企業都是非常重要的。她建議進一步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工作，從優化營商環境角度出發，從嚴管理、從嚴保護，促進知識產權保護及創新創造發展。

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近三年來，一邊是收案數量保持年均26%的增速；另一邊從整體來看，案件類型專、一審案件多、涉外比例高、技術類案件難等特點仍較為突出。

但不管問題再如何難，“北知人”都能交出令人滿意的答卷。

迎難而上，一馬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