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收別墅的“索賄書記”

林達

您聽說過這樣奇葩的市委副書記嗎？

湖南省湘潭市委原副書記趙文彬自2002年擔任長沙市開福區委書記，此后一路升遷，先后在長沙、株洲、湘潭這三大湖南重鎮擔任要職，也一路貪腐，于2018年在湘潭市委副書記任上落馬。常德市中級法院一審公開宣判趙文彬受賄案，認定趙文彬收受賄賂共計折合人民幣2357.15萬元，其中索賄達2269.24萬元（別墅二處），超過其受賄總金額的96%。對趙文彬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3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400萬元；受賄所得財物及其孳息予以追繳，上繳國庫。2019年12月中旬，湖南省高院經二審，駁回趙文彬上訴，維持原判！

索要別墅登記在同學名下

翻開案卷，鄧某與趙文彬案件關系密切。鄧是湖南四季花城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季花城公司）法定代表人。起訴書稱，2003年至2010年，趙文彬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鄧某在土地中標等事項上提供幫助。2005年至2016年，趙文彬本人或通過他人收受鄧某賄賂327萬元、美元2萬元、港幣6萬元。其中，趙文彬索要了一棟別墅。

2002年下半年，趙文彬在擔任開福區委書記后，了解到鄧某的四季花城公司是開福區的骨干企業、納稅大戶，去該公司走訪調研時認識了鄧。2003年1月的一天，高中同學姜某作東，邀趙文彬和鄧某赴宴。原先已經認識，再加上由老同學的引薦，趙文彬和鄧某私人關系就建立起來了，不久兩人成為“好朋友”。鄧向辦案人員稱，就在2002年年底，他的公司想在開福區四方坪購買土地，但價格沒有談攏，于是請趙文彬幫忙。2003年4月，趙在開福區委召開協調會，確定以41.8萬/畝的價格將開福區四方坪區域2-1、3-1號地塊出讓給四季花城公司。2003年8月，趙文彬再次出面召集相關人員開會，取消原規劃的“好美家”建設項目，并決定將“好美家”13-1、2、3、6號地塊以52萬元/畝交給四季花城公司開發。2004年，趙文彬為鄧提供用地信息，并幫助鄧獲得洪山家園項目土地。2010年，趙又為鄧透露用地信息，并幫助其獲得長沙地寶大廈項目土地，讓鄧某賺了個盆滿缽滿。

趙文彬利用職權給鄧某鼎力相助，鄧也是個深知“感恩”的人，先后多次給趙及家人、情人送錢物。2005年，趙文彬去歐洲考察，出國前鄧某送來1萬美元；2006年，鄧某得知趙的女兒趙某行要出國留學，送來1萬美元；2009年，趙文彬和妻子劉某蓉去香港玩，鄧陪著去并送給劉某蓉2萬港幣；2011年6月，趙因公出差到香港，鄧某又送了4萬港幣；2016年，趙文彬說有個要好的人唐某要搬新家，想讓鄧某祝賀一下。幾天后，鄧給了唐某10萬元，替她報銷了買家具的發票。另據鄧某證言，2009年，姜某說趙文彬要在青竹湖買一套別墅，他自己不便出面，別墅就登記在姜某的名下，要鄧某出錢。鄧某和公司的另一股東商量后答應出錢。2009年12月10日，姜某以355.5萬元的價格認購長沙青竹湖畔小區一棟別墅，12月28日，姜某交付別墅定金20萬元。此后，四季花城公司先后四次轉賬共317萬元。姜某將上述款項均用于歸還個人債務。

>>趙文彬在庭審現場 作者供圖

據趙文彬交代，他當時要鄧某為他購買別墅出錢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在四方坪的土地出讓、洪山家園的建設中幫了鄧某的忙，讓鄧開發的房地產項目賺了不少錢，所以他覺得找鄧某出錢為其購買別墅他肯定不會拒絕；二是姜某和鄧某熟悉都是好朋友，要姜打著他的旗號去找鄧要錢，從情感上講，鄧也不會拒絕。后據趙文彬的妻子供述，2018年5月，鄧某被抓以后，趙文彬曾對她講，別墅登記在姜某名下，但實際上是鄧某出的錢，組織找她調查的時候，要她咬死那棟別墅是姜某的，和趙文彬無任何關系。

2019年6月27日，武陵法院一審判決被告單位四季花城公司犯單位行賄罪，判處罰金110萬元；被告單位地寶公司（鄧某同時是法人代表）犯單位行賄罪，判處罰金人民幣150萬元；被告人鄧某犯單位行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40萬元。

收千萬別墅后怕查“清退”

趙案判決書顯示：2010年至2013年，趙文彬利用職務便利為段某、鄧某在承攬坪塘集鎮片保障房項目和取得地寶大廈項目土地等事項上提供幫助。2014年，趙文彬收受段某、鄧某價值1448.1463萬元的長沙金茂梅溪湖小區1棟101號別墅，成為趙受賄案的“最大金主”。

段某是湖南湘天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他通過關系于2004年三四月份認識趙文彬，之后逐漸交往增多，經常在一起吃飯、打牌、打高爾夫球。其間，趙文彬對段某和鄧某合作的項目給予了幫助和關照。2010年年初，趙文彬任長沙市副市長、大河西先導區黨工委副書記、管委會常務副主任時，他向段、鄧二人推薦了梅溪湖板塊，希望他們到梅溪湖拿地搞項目。大約一個多月后，段某說他和鄧某看中了濱江的一塊商業用地，兩人合作成立了地寶公司，想把這塊土地拍下來。在競拍開始之前，鄧某說他了解到另一個開發商也要競拍這塊地，希望趙文彬把他勸退。由于趙親自出面做工作，那個開發商只好“退場”，這塊地最后被鄧某和段某的公司競拍獲得了使用開發權。因為這次幫忙，兩人為趙文彬“預留”了500萬元的感謝費。2016年左右，鄧、段二人準備啟動這塊土地的開發與建設，項目名字叫地寶大廈，他們把設計方案上報到湘江新區（前身為長沙大河西先導區）國土規劃局進行審核的時候，兩人徑直來到趙的辦公室尋求幫助。趙此時剛上任湘潭市委副書記，他立即給湘江新區國土規劃局局長打了電話。由于趙是湘江新區的原主任，又是湘潭市的主要領導，新區很快就批準鄧、段二人的公司開發方案。

另一次是2013年5月，趙文彬擔任長沙市委常委、湘江新區管委會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當時坪塘要搞開發，需建保障房，趙文彬向分管人員推薦了段某的公司，最后段的公司如意中標坪塘片區保障房建設項目。據段某稱，坪塘集鎮片保障房建設項目，預期可盈利8000多萬元。此前的2012年10月間，趙文彬約段到金茂梅溪湖看房子，要段某買一套臨湖別墅作為搞活動的地方，他女兒回來后也可以住。段某點頭應允。他和鄧某商量后便合資買下了一套別墅，全款1235萬余元。同時交清契稅和房屋維修金。其中鄧某出了500萬元。

到案后趙文彬供述，段某問他喜歡什么裝修風格，他要段某按照上海外灘麗思卡爾頓酒店來設計裝修。最后實際裝修、購買家具的時候，趙文彬還給段某提了兩個意見：一是餐廳的桌子一定要買大點，二是一定要在房子里搞一個單獨的房間做家庭影院，最好還能具備唱卡拉OK的功能。2015年年初別墅交房后，段按照趙文彬的要求花125萬元將別墅裝修好，購買了31萬元的家具，購買家電又花了8萬元。裝修完后，段某對趙文彬說房子已經搞好了，物業費和水電費以段的名義交，等他退休后再把別墅過戶給他，趙文彬表示默認。2016年春節前段某把別墅交給了趙文彬。名義上，趙并未獲得這套別墅的“所有權”，而只得到了“使用權”。他的本意是把這套別墅作為會所，為了方便“使用”，他還特意搬家到了同小區的公寓房里。2016年春節、2017年春節，趙文彬全家都住在這棟別墅里。此外，趙一個人時常去別墅看電影。趙家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也搬到了別墅里。

2017年5月，湖南省紀委監察室四室原主任曹明強案發。6月，省紀委找趙文彬談話后，趙通過同學姜某和段某講，把別墅里所有趙和家人居住、使用的痕跡清理干凈，趙家所有東西都搬走，段某照做了。趙也把別墅鑰匙還給了段某，并要求他賣掉別墅。趙文彬在庭審時供述稱，把房子鑰匙還給段某，是因為害怕組織調查，他和曹明強的關系比較密切，擔心受牽連。趙又說，當時要段某出資購買別墅，一是在段某和鄧某合伙開發地寶大廈項目中幫過他們忙，他以后還會繼續關照；二是段某這人比較大氣；三是段有這個經濟能力。可笑的是風聲過后的2018年春節，趙文彬又住進了那棟別墅里。

換寶馬車收錢又承擔保姆工資

湖南和順石油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和順公司）法定代表人趙某是趙文彬的另一個朋友。相關資料顯示，和順公司注冊資金1億元，是湖南省內除中石化、中石油外第一家獲商務部批準取得成品油批發資質的石油企業。這家湖南民營石油巨頭一度準備上市，但在2018年4月17日上發審會被暫緩表決。一個月后，趙文彬被湖南省紀委監委宣布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審查調查。

2006年，趙某通過他人介紹認識了時任開福區委書記的趙文彬，后來兩人經常在一起喝茶小聚，關系越來越密切。趙文彬在長沙、株洲、湘潭擔任重要領導職務，給趙的企業提供了很多幫助。當年趙文彬任開福區委書記時，趙某曾在那里拿了不少地。2010年7月，趙某通過已升任長沙市副市長的趙文彬簽字，落實了北大橋加油站“拆一還一”政策。2013年10月，“洋湖壹號”房地產開始動工建設，但因沒有繳納土地滯納金，國土規劃部門不同意發放國土證，也無法辦理報建手續。趙文彬在趙某遞交的請示報告上簽署了同意發放的意見，后“洋湖壹號”辦理了國土證和相關報建手續。

2017年8月，和順公司下屬湘潭油庫危化證到期，需要年檢和換證。湘潭高新區管委會認為，和順公司湘潭油庫稅收少，有安全隱患，影響周邊地價，《湘潭市成品油分銷體系“十三五”發展規(2016-2020年)》明確高新區不再保留和順石油的規劃布點。在換證過程中，管委會、商務部門、高新規劃分局不同意換證，建議盡快搬遷。趙某找到已任湘潭市委副書記的趙文彬請求幫忙。趙出面給管委會主任顏某媚打招呼，顏某媚為考慮趙文彬的臉面，并出于壓力，同意批示“請依法依規辦理”，湘潭油庫更換辦理了危化證。2017年10月，和順石油準備上市。根據上市要求，和順石油需要先解決國土、規劃等方面違法違建的問題，按正常程序需要先處罰再補辦手續。為此，趙某又請趙文彬“出馬”，趙給長沙市副市長廖某華打電話，廖某華召開協調會，補辦了和順公司部分加油站的不動產權證并免予處罰。

為感謝趙文彬的幫助，加深之間的關系，以謀取以后更多的幫忙，2007年以來，趙某多次給趙文彬及其家人、情婦現金、車輛及其他財物。據檢方查實，2009年至2018年，趙文彬本人或通過他人收受趙某價值27.32萬元的寶馬轎車1輛、現金3.6萬元、港幣4.6萬元，甚至趙文彬家保姆也是趙某幫忙找的，三年多的工資7.55萬元都是趙某負責支付。2009年9月，趙某按趙文彬的要求，出資42萬元為張某（趙文彬的情婦）購買了一輛寶馬轎車。原因是，2009年“五一”期間，張某的寶馬車出了車禍，就不想再開，趙文彬要趙某給張換輛新車，張某提出買一輛品牌、車型、顏色與舊寶馬車一樣的，趙某答應了，后安排人給張換了一輛新寶馬車，把張的舊寶馬車開走。新寶馬車登記在趙某公司名下。

因曹明強案發，趙某擔心趙文彬會出事牽連自己，安排人把車子拿了回去，并把舊寶馬車退了回來。湖南省紀委工作人員證實，曹明強案與趙文彬案發具有關聯。據查，曹明強通過時任長沙市副市長兼大河西先導區主要負責人趙文彬，以最優惠的價格，為兒子曹辛拿到了辦學校的土地。曹明強和趙文彬造成國有資產損失220萬元。2018年5月30日，曹明強被岳陽中院判處有期徒刑12年6個月。而此前半個月，趙文彬被省紀委監委宣布采取留置措施。“曹明強為了兒子辦‘中加’學校，顯然對趙文彬提出了超越其職權范圍的過分要求，而趙文彬也不敢得罪曹，只能選擇同流合污。趙因為這事被牽出來，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只是時間問題。”辦案人員說。

收受豪宅簽虛假租房合同

在趙文彬案件中，湖南省沙坪建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沙坪公司）董事長肖某元，也是向趙送房送錢的行賄者之一。2002年趙升任開福區委書記后，在走訪區骨干企業時認識了肖某元。肖的沙坪公司是開福區三大建筑企業之一。起訴書指控，2005年至2014年，趙文彬利用職務便利為沙坪公司董事長肖某元在承攬中青路工程、坪塘北片保障性住房工程、梅溪湖國際新城一期西南片區市政道路和橋梁工程等事項上提供幫助。2013年至2016年，趙文彬通過他人收受肖某元所送長沙梅溪湖金茂府8棟一套房屋購房款355.0659萬元、給情人唐某的弟弟出國留學費用50萬元、唐某房屋裝修款14萬元及現金4.5萬元、美元1萬元。

上述房屋系長沙高端住宅，被趙文彬送給了特定關系人唐某。據唐某證言，2014年，趙文彬要肖某元以肖的老婆的名義在梅溪湖金茂府購買了上述房屋，唐某以弟弟名義交了5萬元定金，其余的錢是肖某元安排公司財務人員付的。2016年10月入住，趙文彬要唐某和肖某元簽了一個虛假的租房合同，防止被人發現肖某元送給唐某房子。2017年5月，因曹明強案發，聽說趙文彬被省紀委調查了，唐某擔心怕受牽連，她遂將房子退給肖某元。

另外，2015年，趙文彬利用職務便利，為湖南中欣房地產實控人王某奎承攬東城大道株洲縣段工程提供幫助。2013年至2018年，趙文彬通過他人收受王某奎所送價值32.44萬元大眾途觀車1輛、購物消費款5.28萬元、現金1萬元，共計38.72萬元。2004年，趙文彬利用職務便利為湖南嘉宇實業法定代表人彭某平在長沙重型機械廠選址和搬遷等事項上提供幫助。2013年4月，趙文彬妻子劉某蓉收受彭某平為其彌補的炒股虧損金27.44萬元。事后，劉某蓉將情況告知了趙文彬。

檢察長親自出庭支持公訴

履歷顯示：1962年出生的趙文彬，湖南邵東人。2001年4月，任長沙縣委副書記、縣長；2002年9月，任長沙市開福區委書記；2008年8月，任長沙市政府副市長、開福區委書記；2008年11月，任長沙市政府副市長；2011年9月至2014年10月，先后任長沙市委常委、大河西先導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長沙市委常委、湘江新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2014年10月，任株洲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務副市長；2016年8月任湘潭市委副書記至落馬。2018年5月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8月被“雙開”。

趙文彬受賄一案是由湖南省監察委調查終結后，由省檢察院交常德市檢察院審查起訴，經審查后，于2018年10月20日向常德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我代表常德市人民檢察院，以國家公訴人的身份出席法庭支持公訴，并依法履行法律監督履責……”2018年12月21日，趙文彬涉嫌受賄一案在常德市中級法院公開開庭審理，常德市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余湘文出庭支持公訴。庭審中，余湘文宣讀了起訴書，圍繞事實和證據依法訊問了被告人，就該案的犯罪事實分組出示了相關證據。整個庭審過程規范嚴謹，庭審實質化效果充分體現，既有力地指控了犯罪，又教育了廣大旁聽公民，達到了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被告人趙文彬當庭認罪悔罪，起到了良好的法制宣傳效果。

2019年7月4日，法院審理后認為，趙文彬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和索取他人財物2357.1049萬元，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數額特別巨大。且趙文彬具有索賄情節，索賄數額達2269.2486萬元，依法從重處罰。但趙文彬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真誠悔罪并自愿認罰、積極退贓，依法可以減輕處罰。法院遂判處趙文彬有期徒刑十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400萬元，同時本案犯罪所得及其孳息依法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2019年12月中旬，湖南省高院對趙文彬受賄案進行了二審，作出終審裁定，駁回其上訴，維持原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