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易楠 博士生
(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 北京 102488)
根據國家統計局網站,2018年我國消費對GDP貢獻率為76.2%,比上年提高18.6個百分點,與之對應的是,2018年我國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為52.2%,高于第二產業11.5個百分點。服務經濟的進一步突破反映著我國居民消費升級的需求,進一步鞏固了消費作為經濟增長主動力的作用。從居民消費的質量來看,2018年全國居民恩格爾系數為28.4%,比上年下降0.9個百分點。高消費率背后代表著居民需求的不斷增加,這也促使我國生產制造部門進行高質量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創造新生價值和發展動能。需要實現消費升級下的經濟健康可持續發展,就不能忽視人口結構變動對消費產生的長期影響。從某種角度來看,我國第三產業比重的增加與人口結構逐步進入“老齡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根據趙宇婷(2017)的研究可以發現,發達國家的老齡化基本與消費率的增長保持了緊密的同步特征,兩者的變化率保持了穩定的對應關系。因此,我國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很可能是家庭消費選擇變動的重要驅動力,這一結構背后隱含著醫療、養老、就業等諸多市場的結構性變動。因此,本文的研究具備較強的理論意義與現實意義。
改革開放后,我國經濟發展迅速,居民收入逐步提高,但消費卻保持較低水平,儲蓄率水平較高且相對穩定,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使我國人口年齡結構發生改變,老年人數的增加使我國逐步進入老齡化社會。趙宇婷(2017)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少兒撫養比和老年撫養比與儲蓄率呈負相關。陳曉毅(2014)基于生命周期理論對消費函數
進行擴展,研究認為少兒撫養比的下降與老年撫養比的上升是導致我國居民消費率持續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少兒撫養負擔過重不利于經濟增長,而老齡化對我國經濟并未造成不良影響。郝云飛等(2017)認為在既定社會保障制度下,老人數量與未來支出具有不確定性相關關系。老人消費不足與當前“未富先老”的社會經濟特征有密切關系,只有當家庭達到一定富裕程度,老人數量對財富積累才能產生一定影響。李國景和陳永福(2018)基于11880個城鎮住戶調查樣本數據,整合個人生命周期和家庭生命周期的系統性綜合特征的家庭成人等價尺度,實證分析家庭食物消費的影響。結果表明,家庭收入和結構是影響城鎮居民食物消費的重要因素,有必要在食物分析中引入基于個人和家庭生命周期建立的成人等價尺度。
弗蘭科·莫迪利安尼(Franco Modigliani)所提出的生命周期消費理論一向被視為消費經濟領域的重要分析工具,該理論首次將理性人的當期決策和遠期決策統一在同一個理論框架之中,并有效結合了凱恩斯經濟學與古典經濟學的研究范式。該理論認為,理性人會根據其生命周期分配消費,同時,理性人的目標是在生命周期內的收入和財富約束下實現效用最大化,即:

根據公式(1)可以看到,對一個理性的家庭來說,安定的生活就是使得一生的收入與消費相等,在實現這一目標的過程中,將一個理性人的生命周期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青年階段。在這個階段,消費遠大于理性人的收入,理性人需要通過借貸等方式來滿足消費需求,但由于自身技能培訓和生存的需要,理性人需要進行大量消費,此時理性人具備較高的邊際消費傾向。第二,中年階段。此階段理性人具備最高的收入情況,但理性人不僅需要償還青年階段的債務和利息,還需要進行儲蓄以滿足老年階段的消費,同時還需要應對中年階段的大額支出(房屋、子女)等。因此,該階段具備最高的邊際消費傾向。第三,老年階段。這個階段的理性人收入水平大幅下降,需要依賴于前一階段投資的養老保險或國家福利保障維持消費,此時理性人的消費傾向較低。除了各個階段的消費傾向外,還可以從收入來源的方向進行分析,家庭的收入包含勞動和財產收入,那么家庭的消費函數可以定義為:

公式(2)中,WR和YL分別代表家庭的財產收入和勞動收入,α和β分別代表家庭財富的邊際消費傾向和勞動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由該模型可以看出,居民的消費率與邊際消費傾向是正相關的。從生命周期理論角度來看,國家整體的消費率行為與人口年齡結構顯著關聯,由于社會中各個年齡階段的人口占比持續增加,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隨著社會年齡的變化而變化,因此可以將整個社會視為由大量理性人組成的共同決策體,而個體的邊際消費傾向的組合曲線形成了社會的邊際消費傾向??偠灾?,人口年齡結構通過邊際消費傾向渠道對居民家庭消費和消費選擇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人口年齡結構是指不同年齡的人口在總人口中所占的比重。根據公式(2)可以發現,居民收入的兩個組成部分是勞動收入和財富收入,能夠產生勞動收入的人口即為勞動人口,由勞動人口數量與非勞動人口的比例表示的“撫養系數”,有效說明了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動情況。我國的主要統計口徑中,撫養系數由少兒(0-14歲人口與勞動人口比重)和老年撫養比(65歲以上人口與勞動人口比重)構成,2018年末人口總撫養比達到42.4%,老年撫養比達到17%,兩者均為2000年以來最高值。從社會生命周期來看,我國人口年齡結構變動可以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青年型階段(1982-1994年)。由于官方統計方法在1982年有較大變動,因此本文的數據分析均以1982年為起點。1982-1994年是我國第三波嬰兒潮的高峰期,隨著人口總量的爆發式增長,少兒撫養比大幅度上升。同時受到改革開放的影響,存在大量摩擦性失業的人口。受到少兒撫養比提高的帶動,1982年以后全國撫養比迅速上升,并在1994年我國撫養比達到了建國以來的最高點,為50.1%。我國此時屬于典型的青年型社會,勞動人口需要為大量少兒人口的教育、生活消費買單,此時的社會消費率隨之上升,在內部社會需求被放開和改革開放的雙重刺激下,我國社會資本存量快速累積,國民經濟增長迅速。
成年型階段(1995-2010年)。1994年以后,我國總撫養比開始下降:一方面由于國民經濟快速發展,勞動市場上創造了大量的有效供給,解決了前一階段失業人口的就業需求,因此大幅提升了勞動人口比例;另一方面,隨著我國人口增長的逐步失控,我國開始實施計劃生育,通過限定生育數量和優生優育的方法,避免少兒撫養比的進一步增長。隨著總體撫養比的降低,我國勞動人口所創造的社會財富快速增加,同時社會整體消費規模大幅上升,邊際消費傾向的上升成為了促進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但這一階段,我國的人口年齡結構也存在較多問題,常密密(2017)認為,中等收入農民是農村消費的中堅力量,農民的消費結構正由生存型轉向發展型和享受型。由于城鄉發展的不均衡,農村幼兒比例和老齡化人口顯著增加,使得農村撫養比逐步靠近老齡化標準線。
老年型階段(2010年至今)。2010年末,我國總撫養比從1994年的50.1%下降至34.2%,然后持續提高,到2018年已經達到42.4%。其中,老年撫養比從1990年的8.3%持續提高,到2018年已經達到17%。為了調整我國的少兒人數,我國在近年逐步放開了二孩政策,但老年撫養比的持續上升,是無法通過政策直接進行控制的。受到老年撫養比上升的影響,短期內我國的服務業比重將快速上升,但整體收入的下滑將持續作用于消費領域,產生進一步的影響。
本文采用Eviews 8.0軟件計算人口年齡結構與居民消費間的多元回歸模型,通過實證關系說明兩者間的影響渠道。本文選取了1994-2018年為時間序列數據,以老年撫養比和少兒撫養比作為解釋變量,少兒撫養比和老年撫養比均來源于我國國家統計局網站。在對居民消費選擇變量的選取上,由于居民消費率代表了居民消費總額在國民生產總值的比值,更偏重于表現居民消費的規模,因此本文采用居民消費/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方式進行計算,該計算方式也被稱為“消費傾向率”,即居民對其可支配收入在消費和儲蓄中的分配比率,其能夠更好表現本文的研究主旨,家庭消費選擇的情況數據同樣來源于國家統計局。

表1 單位根的ADF檢驗結果

表2 LM檢驗的結果
ADF數據平穩性檢驗。ADF檢驗結果如表1所示??芍瓡r間序列數據在1%、5%、10%的顯著性水平下均為非平穩序列;一階差分均為平穩序列,故三類時間序列變量均為一階單整序列。
Johansen協整情況檢驗。對于動態VAR模型而言,需要從動態分布及其滯后條件檢驗回歸系數的可靠性,從Johansen檢驗結果來看,本文的序列在1%的顯著性下具備相關特征,即存在可靠的協整關系。
回歸模型的建立與分析。在檢驗序列平穩性和協整性的基礎上,進一步分析模型的回歸情況:

根據公式(3)所示的結果。模型的整體擬合水平為61.82%,方程的F值為7.0321,遠大于系數顯著所需的水平3.14,表明人口老年撫養比(X1)、少兒撫養比(X2)均與家庭消費選擇(Y)存在顯著的線性關系。從經濟意義上來看,老年撫養比長期與家庭消費選擇負相關,這說明了老齡化社會發展從長期來看會導致整體邊際消費傾向下降;少年撫養比與家庭消費選擇正相關,這說明在我國當前的發展階段中,促進少兒撫養比的上升,有助于實現消費經濟的發展。
序列相關性檢驗。由上述檢測結果可知,D.W.值為1.2937,查表可知方程可能存在序列相關性問題,本文進一步采用拉格朗日乘數檢驗分析方程的相關性情況,結果如表2所示。根據表2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到,模型的F值在5%的檢驗水平下顯著,而觀測值的擬合度在1%的檢驗水平下顯著,故接受原假設,模型不存在序列相關性。為了保證研究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進一步加入AR(1)過程分析模型的擬合情況,結果如下:

實證結論。根據本文的實證分析可以得到兩個主要結論:第一,我國的少兒撫養比增加與消費傾向正相關,影響系數為1.4037;老年撫養比增加與消費傾向負相關,影響系數為-0.4192。第二,我國目前仍處于消費升級階段,整體消費系數為0.9845,目前的消費結構仍有助于消費經濟的增長。
基于生命周期理論探索我國居民消費率的變化,并對家庭消費選擇進行建模,通過動態時間序列進行實證分析,從而觀察少兒撫養比、老年撫養比和居民消費選擇之間的相互關系。研究結果證明,少兒撫養比的下降和老年撫養比的上升導致了我國人口年齡結構的不良變化;在當前的發展階段,少兒撫養比與居民消費選擇呈正向關聯,老年撫養比與居民消費選擇呈負向關聯。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隨著投資和出口的逐步減弱,消費在經濟領域的貢獻水平日益增加。2009-2017年間,我國最終消費對GDP的平均貢獻率上升了15%,達到55.2%。消費率的提升不僅是拉動我國整體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同時也反映了我國居民收入整體的增加。從結構上來看,我國居民消費率呈現出與人口年齡結構緊密關聯的變動情況。以2013-2018年五年的周期性數據來看,食品類消費從2013年的32%下降至2018年的28%,醫療保健支出從9%上升至13%,與此同時,居民消費中的居住、交通通訊和教育文化娛樂項目均提升了3個百分點以上,社會居民的整體年齡結構上升已然是不爭的事實。進一步將八類消費項目歸為服務業與制造業,可以發現服務業與工業的相對支出比例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緩慢下降,由此可見,從宏觀消費需求的角度來說,老齡化無法保障消費經濟的長期有效。由于我國仍處于“消費升級”下的消費經濟擴張階段,因此為了保證消費趨勢的延續,應該重點挖掘“銀發經濟”和“少兒經濟”的潛在需求,通過擴大內需合理利用人口結構的變化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