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高科技企業社會關系投資與科技補貼的關系研究

朱瑾璇，朱啟貴，關 瑾

（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上海 200030）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發展勢頭迅猛，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2018 年，中國GDP 規模已經突破90 萬億元人民幣。然而，勞動力供給不足、環境污染和能源消耗過快等問題凸顯，中國需要調整原有的增長模式［1］。部分研究結果表明，2018 年中國出生人口規模在1 500 萬和1 600 萬之間，比2017 年出生人口數減少100 萬以上［2］。中國最大的500 座城市中，只有不到1%的城市達到了世界衛生組織要求的空氣質量標準。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10 個城市有7 個就在中國［3］。2015 年，世界上能源消耗最多的三個國家分別是中國、美國和印度，而中國的能源消耗量接近美國與印度之和［4］。

科技創新是推動經濟發展的新引擎，中國政府對其給予厚望［1］。但是，科技創新風險大，時間跨度長，結果也是難以預測的?？萍紕撔碌闹黧w是企業，企業卻在科技創新領域缺乏投資動機。一方面，企業在從事科技創新需要支付大量金額以沖銷風險；另一方面，科學、技術和知識具有公共產品的特點，企業彼此間的“搭便車”現象頻發，技術外溢會造成私人成本超出私人收益等結果。企業和金融機構之間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導致科技創新在獲取資金時存在嚴重的劣勢。高科技企業的資產難以得到有效評估，融資歧視加劇。為了克服市場失靈，政府需要向企業提供科技補貼［5-6］。在發展中國家，科技經費在GDP 中的比例明顯低于發達國家［7］。那么，中國數以千計的上市公司將通過何種渠道獲取有限的科技補貼？獲取科技補貼的額度是否存在差異？這些現象在不同時期是否普遍存在？對于不同年齡段的企業而言，它們獲取科技補貼的手段又是怎樣的？這些都是本文需要回答的問題。

本文選取2009—2017 年間的中國高科技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實證分析了社會關系投資與科技補貼之間的關系。本文的創新之處和貢獻在于，能夠以中國的傳統文化和特殊的非正式制度——經營社會關系為切入點，深入研究“高科技企業獲取科技補貼”這一問題并提供了經驗證據。同時，本文站在新的角度分析了高科技企業獲取科技補貼的渠道的差異，為科技補貼的配置給出了合理建議。本文內容安排如下，第一部分是文獻綜述和理論假說，第二部分是數據和計量模型，第三和第四部分分別是異質性檢驗和穩健性檢驗，第五部分為本文的結論和建議。

1 文獻綜述和理論假說

人類活動反映了一個國家或者地區的特定的文化，文化潛移默化地對社會運行產生影響。社會關系在中國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在資源配置時，由社會關系所衍生出的信任機制比正式的規則更加有效［8］。以簽訂合同為例，信息不對稱幾乎覆蓋了整個過程。社會關系可以協助交易雙方捕獲更多的信息，減少不確定性。這導致不同的交易對手會因為社會關系的差異而遭到差異化對待，具備了社會關系的交易人往往比那些不具備社會關系的交易人得到了更多的合同簽訂機會或者更優惠的合同條款?！胺仕涣魍馊颂铩焙汀八燎鍎t無魚”等一系列具有中國特色的詞句反映了關系文化深深植入中國社會。在中國，人情關系大于法理的情形屢見不鮮［9］。

制度是約束人類行為的一種規則，它分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包括法律制度和市場制度，非正式制度則是指那些約定俗成的習慣和道德等［10］。其中，“為人處世”的原則，即構建并維護社會關系的原則，屬于一種特殊的非正式制度。實證研究表明，在發展中國家，非正式制度長期存在，甚至可以替代正式制度［11］。非正式制度在某些情形下對人類行為的約束比正式制度更加強大［12］。以中國式婚姻為例，男方出聘禮和女方出嫁妝是組建婚姻的“規則”之一，盡管中國婚姻法并沒有明確制定過這一“規則”，然而，男女雙方既沒有質疑過該項“規則”，也不存在偏離該“規則”的動機，而是心照不宣地遵守該“規則”，并將它世代傳承下去。綜上，社會關系既是中國的傳統文化，也是一種特殊的非正式制度。中國的企業對關系的依賴程度尤為明顯，企業更愿意將自己的需求反饋給社會關系，而不是市場。

企業是沒有生命的實體，本身是不具備任何社會關系的，但是企業內部人員，如股東、經理、監事或者基層員工存在社會關系。企業的內部人員是企業的橋梁，可以協助企業與不同的機構建立社會關系。社會關系需要企業支付成本將其激活并長期維持，否則，即便已經存在的社會關系也無法被企業所捕獲，更不能為企業創造價值。政治關聯是企業與公共事務管理部門之間的一種社會關系。既有的研究結果顯示，建立了政治關聯的企業和沒有建立政治關聯的企業之間存在顯著差異，這些差異包括能夠獲取的政策優惠和金融支持等［13］。企業可以與媒體建立社會關系，具備了該種社會關系的企業可以得到媒體更多的正面報道，引導股民認購企業的股票并推高其股價［14］。企業也可以與其他機構或者組織建立社會關系，這些社會關系不僅可以為企業帶來益處，還可以影響企業的決策［15］。社會關系是企業的特殊資產，雖然不能從財務報表中直接體現，但可以逐漸轉化為企業的競爭力，為企業服務。但是，上述文獻沒有回答這些社會關系是如何激活或者如何維持的。

企業為了激活并維持社會關系的行為在文中被定義為社會關系投資。在稅務執法實踐中，企業的財務報表的招待費科目具體包括企業因經營需要而與業務人員發生的宴請、贈送紀念品、旅游景點參觀等行為所產生的開支［16］。有部分學者加總該費用以度量企業與公共事務管理部門之間的合謀［17］。本文認為，企業并未披露其招待費等開支具體的流向，這些招待費用可以是企業與媒體、行業協會、高等學校或者醫院等機構建立社會關系的一筆投入，并非全部流向了公共事務的管理部門。因此，直接用該費用之和來度量企業與公共事務管理部門的合謀行為有待進一步論證。

根據文獻，企業所屬行業、政治關聯、盈利能力和規模等因素都會影響它的行為［18-19］。事實上，社會關系投資也不應該被忽略。社會關系投資與科技創新投入都屬于高科技企業的開支，在企業的資金容量給定時，二者將保持此消彼長的關系。企業如果將資金從科技創新活動轉移到社會關系投資構建中去，它的科技創新活動會迅速萎縮，這就是社會關系投資對創新活動的侵蝕作用［20］。因此，一家缺乏創新但熱衷于構建社會關系的企業獲得科技補貼反而會更少。

社會關系投資并非是企業的無用功。在企業為科技創新活動保留足夠充裕資金的條件下，那些活躍在社會關系前線中的企業可以得到更多的科技補貼。企業通過與媒體構建社會關系以換取更多的正面報道，從而在公共事務的管理部門面前營造出一個積極創新的形象。企業高管也會通過媒體的采訪來體現企業的創新性，而這都將是建立在企業與媒體存在并能夠長期維持社會關系的基礎上。如果企業與媒體不存在社會關系，企業將失去在公共事務管理部門面前自我推銷的機會。社會關系投資是企業宣傳自己的一種手段，借此可以以更高的概率獲得科技補貼。

企業可以與醫院建立社會關系。以制藥類企業為例，企業與醫院的社會關系可以協助企業更好地推廣藥品［21］。在給定藥品療效的條件下，那些建立了社會關系的企業能以更高的概率獲得醫院的藥品采購資格。相反，那些在制藥領域有所創新但是缺乏社會關系的企業，它們所研發的藥品進入醫院的概率較低，也很難捕獲到任職于公共事務管理部門的疾病患者。因此，對于創新活動密集的企業，擅長構建社會關系的那一方將獲得更多的科技補貼。

基于此，本文提出三條假說：

假說1：高科技企業的社會關系投資與科技補貼之間是反向變化關系；

假說2：高科技企業的創新活動與科技補貼之間是同向變化關系；

假說3：創新活動密集的高科技企業的社會關系投資與科技補貼之間是同向變化關系。

2 數據和計量模型

本文選取2009—2017 年中國高科技行業的上市公司的年度面板數據為研究對象，包括滬深兩市的A 股和B 股，公司辦公地覆蓋中國境內的31 個省級行政區。高科技行業及其行業代碼為石油化工（C4）、電子（C5）、金屬和材料（C6）、機械設備（C7）、制藥和生物技術（C8）以及信息技術（G）［22］。剔除ST 和ST*股票以后，剩2 212 家上市公司。變量定義如表1 所示，所需數據來自于國泰安數據庫，并由作者手工收集并整理。本文使用STATA 15 軟件完成計量模型的估計。

表1 變量定義

表1（續）

其中，政府補貼、管理費用、總資產、研發投入和凈利潤的數據來自上市公司的合并會計報表。本文根據關鍵詞篩選政府補貼，將包含“科學”“科研”“科技”“技術”“創新”“專利”“研發”“研究”“發明”和“創造”的補貼項目按照公司維度和年度加總求和后計算出每一家公司在每一年獲得的科技補貼總額。本文根據財務報表的管理費用明細，將“業務招待費”“招待費”“交際費”和“應酬費”按公司維度和年度加總求和計算出每一家公司在每一年的社會關系投資總額。

現有文獻常常使用專利數量來度量企業的創新活動［23］。本文認為，企業獲得的專利數量不能客觀反映其創新活動。首先，專利成果的出現存在不確定性，而且不以企業的意志為轉移。研發失敗的風險是企業不可控制的，專利數量無法客觀衡量企業從事創新活動的努力程度。其次，如果一家企業與專利評定的單位構建了社會關系，那么該家企業獲得的專利數量將會更多。新聞報道顯示，某些企業為了申請科技補貼而制造大量的無用專利，這些專利并未提高整個國家的科學技術水平，嚴重扭曲了企業的創新行為［24］。因此，本文使用企業的研發投入總額度量創新活動。為了排除上市公司之間存在的規模差異，本文將科技補貼總額、社會關系投資總額和研發投入總額除以公司的總資產，換算為百分率，分別代表科技補貼密度、社會關系投資密度和創新活動密度。借鑒文獻，本文將各個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克服潛在的內生性并排除反向因果關系［25］。本文將公司規模、股權集中度、成長能力、盈利能力和政治關聯作為控制變量，這些因素都會影響企業獲得的科技補貼［13，18-19］。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 所示，各個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VIF值遠小于10，說明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可以全部納入方程［26］。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

借鑒文獻的做法，本文使用TOBIT 模型估計方程［27］。各個公司掛牌上市的時間和它們所披露的財務指標均存在差異，所以本文使用的數據是一個非平衡的面板，變量描述性統計中的樣本觀測點和模型估計的樣本觀測點數目存在差異。

表3 2009—2017 年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TOBIT 模型估計結果

其中，企業規模和成長能力的系數顯著為負。原因在于被解釋變量的分母是公司的總資產，而公司規模和成長能力這兩個控制變量與公司總資產同方向變化的，因此它們與被解釋變量呈現出相反的變化趨勢。股權集中度的系數為顯著為負，這是因為大股東存在占用企業資金的動機［28］?？萍佳a貼很可能會流入大股東手中，而非進入科技創新環節。因此，企業的股權集中度越高，所獲得的科技補貼就越少。企業盈利能力的系數顯著為正，這符合既有文獻［18］。經營狀況較好的企業獲得科技補貼更多，盈利較差的企業會使用科技補貼粉飾企業財務報表，造成資源誤配。政治關聯的系數為正，但是不顯著，即企業間的政治關聯的差異并不會影響它所獲取的科技補貼，現有文獻高估了政治關聯對科技補貼的配置的影響力［13］。這從側面反映企業的社會關系并不僅僅局限在公共事務管理部門之中，它的其他維度的社會關系在獲取科技補貼時能夠發揮出比政治關聯更強大的作用。

3 異質性檢驗

3.1 時期異質性

本文選取的時間段為2009—2017 年，在不同的時期，企業獲取科技補貼的渠道是否存在差異？本文以2015 年為分界點，將全樣本拆分為2009—2014年的第一階段樣本和2015—2017 年的第二階段樣本分別估計，以便于探討在不同的時期企業獲取科技補貼的途徑。

表4 2009—2014 年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TOBIT 模型估計結果

表5 的結果與全樣本回歸的結果接近，變量的顯著性、符號方向和絕對值的大小都沒有發生明顯改變。相對于第一階段而言，在第二階段，企業更加傾向于通過創新活動爭取科技補貼。即使一家企業不擅長社會關系，它的創新活動依然可以得到相應的科技補貼。但是，相比于那些擅長構建社會關系的創新企業而言，這些沒有構建社會關系的創新活動密度的企業拿到的科技補貼仍然較少，即“水至清則少魚”。不顯著，這說明在2015 年及其之后，企業對政治關聯的依賴性已經有所減弱。這從側面也證明了“八項規定”出臺確實提高了科技補貼的配置效率，并成功扭轉了高科技企業的行為。對于企業而言，創新活動才是獲取科技補貼的正途。盈利能力的符號和絕對值大小雖然沒有發生改變，但是不再顯著。

表5 2015—2017 年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TOBIT 模型估計結果

本文認為，2015 年對于高科技企業而言是關鍵的一年。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召開以后，科技創新得到了全社會的重視。企業傾向于通過創新而不是構建社會關系去爭取科技補貼，實現了從“水至清則無魚”到“水至清則少魚”的思想轉變。但是，中國的關系文化已經根深蒂固，無法因為政策的出臺而在短時間內發生明顯變化。所以，那些擅長構建社會關系的創新性企業可以得到最多的科技補貼，它們始終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3.2 年齡異質性

企業的年齡會影響其行為［29］。一般地，存續時間較長的企業擁有更充裕的資金和更復雜的社會關系。相反，成立時間較短的企業資金容量少，難以將有限的資金注入到社會關系構建環節之中。所以，那些年輕的高科技企業對社會關系的依賴程度較弱。那么，處于不同年齡階段的企業將如何獲取科技補貼？本文以企業成立日期為時間起點，以2019 年為時間終點，計算出高科技企業的年齡。中國每隔5年制定一次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因此本文以兩個“五年規劃”的時間跨度定義一家企業的年齡層。如果一家企業的年齡在11 歲以下的，本文將其定義為成長期企業。如果一家企業的年齡在11 歲及其以上的，被定義為成熟期企業。本文根據該標準將樣本拆分為兩個子樣本，分別估計兩類企業的行為差異。

表6 2009—2017 年成長期的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TOBIT 模型估計結果

表7 是成熟期企業的估計結果。很明顯，解釋變量的符號方向和絕對值大小與主回歸的結果吻合。但是，創新活動密度的估計系數不再顯著。這說明處于成熟期的高科技企業更加依賴社會關系而非單一的創新活動去獲得科技補貼。對于成熟期企業而言，它的社會關系資源遠比成長期的企業豐富。如果它不積極維護現有的社會關系，即使它潛心于創新活動，也無法獲得科技補貼。成熟期的企業被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所“綁架”，科技補貼的獲取呈現出“水至清則無魚”的特點。成熟期企業被迫“屈服”于社會關系，創新活動受阻。

表7 2009—2017 年成熟期的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TOBIT 模型估計結果

綜上，不同年齡段的企業會通過不同的渠道獲取科技補貼。成長期的企業通過創新活動去爭取科技補貼，而成熟期的企業更加傾向于把這種訴求反饋給關系，對社會關系的依賴程度明顯要強于成長期的企業。一般地，隨著年齡增長，企業規模會越來越大。規模較小的公司在創新領域表現得更加活躍，規模較大的公司反而較為遜色［30］。這是因為影響企業行為的并不僅僅是它的規模，還有它的日益增長的年齡。企業的年齡越大，社會關系網絡越復雜，它就需要墊付越來越多的資金以維持既有的社會關系，即“騎虎難下”。如果成熟期企業在社會關系投資上表現出懈怠，那么這些社會關系將會“報復”企業。因此，社會關系成為了成熟期企業捕獲資源的重要手段。

4 穩健性檢驗

4.1 第一重穩健性檢驗

一般地，較低的負債水平被認為是企業債務融資困難的信號［5］。高科技行業與其他行業存在的差異是其資產更難被抵押，這導致它們在債務融資時更容易遭受不公平地對待。本文根據各企業合并會計報表的短期借款金額的中位數來定義一家企業是否屬于債務融資受限企業。如果一家企業的短期借款金額中位數為0，那么這家企業屬于受限企業，否則，這家企業是未受限企業。分類結果顯示，84%的企業沒有受到債務融資限制，16%的企業屬于融資受限。本文研究的高科技企業均已上市，在沒有遇到股權融資限制時，那些債務融資未受限的企業比受限企業擁有更充裕的資金。那么，充裕的資金是否會影響企業行為？“水至清則少魚”的規則依然通用嗎？我們抽出債務融資未受限企業再次估計，作為第一重穩健性檢驗。

表8 的估計結果與主回歸結果保持一致。估計的經濟學意義與前文內容吻合：在資金不受限制的情況下，創新活動仍是企業獲取科技補貼的核心渠道，社會關系投資必須要建立在企業創新活動密集的基礎上才可以發揮作用。相反，缺乏創新但完全依賴社會關系的企業只會截斷獲取科技補貼的重要渠道。

表8 2009—2017 年債務融資未受限的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TOBIT 模型估計結果

4.2 第二重穩健性檢驗

本文所選取的高科技行業上市公司覆蓋了中國境內31 個省級行政區，不同區域的城鎮化水平存在差異。一般地，城鎮化率較高的區域所聚集的鄉村人口更少。根據國家統計局提供的數據，本文計算出2009—2017 年的中國境內31 個省級行政區的平均城鎮化率，年度城鎮化率的計算公式為該省級行政區的城鎮人口/年末的常住人口。表9 顯示，在31 個省級行政區中，僅有上海、北京、天津、廣東、遼寧、浙江、江蘇和福建八地的平均城鎮化率達到60%以上，而中西部地區的城鎮化率尚不足50%。

根據已有文獻可知，非正式制度——社會關系起源于中國農村［8］。那么，地處城鎮化率較高的省的那部分企業是否會減弱對社會關系的依賴？本文將辦公地位于城鎮化率高達60%以上的區域的企業抽出做第二重穩健性檢驗，估計結果如表10 所示。我們的假說再一次被證實：即便地處城鎮化率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的地區，“水至清則少魚”的規則依然適用。那些擅長經營社會關系但缺乏創新的企業獲得科技補貼較少，創新活動密集但并不經營社會關系的企業可以獲得科技補貼，但是獲得的科技補貼明顯少于那些經營社會關系且創新活動密集的企業。在城鎮化率較高的地區，中國傳統的關系文化依然發揮重要作用，創新性企業依然會投靠關系以爭取到更多的科技補貼。同時，正式制度并沒有取代非正式制度，企業的政治關聯也是它獲取科技補貼的重要手段。

表10 2009—2017 年地處高城鎮化率區域的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TOBIT 模型估計結果

4.3 第三重穩健性檢驗

除了TOBIT 模型之外，本文繼續使用隨機效應模型估計方程，作為第三重穩健性檢驗。表11 顯示，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符號方向、絕對值大小與顯著性水平與TOBIT 模型估計結果保持一致，這再一次證明了本文的假說。

表11 2009—2017 年高科技公司科技補貼密度影響因素隨機效應模型估計結果

5 結論及建議

社會關系是中國的一種傳統文化，也是一種非正式制度，它深刻影響了企業的行為。本文以中國高科技行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在經驗上分析了企業的社會關系投資與所獲取的科技補貼之間的關系。實證結果表明，一家企業的創新活動是獲取科技補貼的核心渠道。但是，在創新活動密集的前提下，社會關系投資可以為企業捕獲更多的科技補貼，即“水至清則少魚”。然而，疏于創新的企業會被社會關系投資所掏空，“本末倒置”地構建關系無法獲得科技補貼。在2015 年之前，企業缺乏社會關系構建，即便它保持了高密度的創新活動，仍然無法獲得補貼，即“水至清則無魚”。2015 年以后，企業逐漸地從社會關系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企業更傾向使用創新而非社會關系去爭取補貼，但是，關系文化已經根深蒂固，那些擅長經營社會關系的創新性企業獲得的補貼是最多的。處于不同年齡段的企業對社會關系的依賴程度不同。成長期企業缺乏資金，無力構建社會關系，創新活動可以捕獲到最多的補貼，即“水至清亦有魚”。成熟期企業被復雜的社會關系網包裹，它的創新活動必須要經過社會關系投資才可以得到認可，即“水至清則無魚”。經過縮小樣本容量和更換估計方法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之后，本文的假說依然成立。

傳統文化和非正式制度一旦形成，就很難被外界的沖擊所改變［10］。農村人口的轉移或者政策方針的出臺都難以在短時間內扭轉企業的行為，因此，無論是資金充裕的企業，還是位于城鎮化率較高的地區的企業，社會關系依然能發揮重要作用?！八燎鍎t少魚”的規則是通用的，企業在創新之余還是傾向于將一部分資金留給社會關系投資，以獲取更多的科技補貼。本文認為，科技補貼更應該向成長期企業傾斜。由于資金匱乏，成長期企業會更加熱衷于創新而不是構建社會關系，因此，科技補貼流入成長期企業之后可以提高全社會的創新績效。但是，成熟期企業被社會關系所俘獲，科技補貼流入該類企業實質上是一種資源誤配。成熟期的企業會將其所獲得的一部分科技補貼維護原有的社會關系，或者去開拓新的社會關系，而它的創新活動反而得不到足夠的科技補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