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石橋,許玲玲
(南京審計大學,江蘇 南京 211815)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從1978年的3678.70億元增長到2017年的82.08萬億元,人均GDP也由385元增長到59200元,經濟增長數量大幅擴張。新常態下,經濟增長速度雖有所放緩,但若以貨幣計量,每年增長的絕對數量仍然相當可觀。國家審計是維護經濟活動秩序、保障經濟社會健康發展的重要力量。既有研究表明,國家審計在促進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維護經濟安全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1-6],其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那么,國家審計是通過怎樣的機理與路徑影響經濟增長呢?對這些問題的研究具有較強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有關經濟增長的研究一直是學界研究的重要內容。經濟增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體現經濟發展水平,諸多因素都會影響經濟增長。國外學者的研究表明,人口結構、技術進步、資本積累、收入不平等、外商直接投資等均會在不同程度上影響經濟增長[7-12]。國內學者的研究表明,人力資本、產業結構、政府支出、經濟改革、地方政府債務、碳排放等也會對經濟增長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13-22]。
相比較而言,目前系統研究國家審計與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文獻較少,相關研究主要關注國家審計對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經濟安全等方面的影響。如李明和聶召[23]利用省級面板數據進行的實證研究表明,國家審計作用的發揮雖不利于短期經濟增長,但卻能夠顯著促進地方長期經濟增長。邢維全[24]基于省級面板數據并結合官員晉升激勵進行的實證研究表明,國家審計治理能夠促進地區經濟增長。Abdolmohammadi和Tucker[25]研究發現,審計人員數量的增加與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的增加有關。陸凱[26]從經濟增長的角度探討了國家審計在政府治理中的作用。王耘農等[1]基于重慶的經濟發展模式,提出應進一步加強審計監督,通過開展民生工程審計、國企審計以及環境審計等促進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張金輝[3]從促進宏觀經濟政策執行、制度建設和腐敗治理、科技進步和創新、生態環境保護、政府績效管理等方面分析了國家審計促進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路徑。此外,還有一些文獻研究了政府審計在維護國家經濟安全方面發揮作用的理論依據、作用機理和實現路徑[4-6]。
既有文獻豐富了我們對國家審計與地方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認識,但總體來說,目前仍然缺乏對國家審計與經濟增長之間關系深入、系統的研究,既缺乏國家審計對經濟增長發揮作用的理論上的探討,又缺乏基于兩者關系的經驗數據檢驗。本文擬建立一個理論框架,更進一步地研究國家審計影響地方經濟增長的機理與路徑,并用2010年—2016年的省級面板數據加以檢驗。
國家治理的需求、目標和模式分別決定了國家審計的產生、演進方向和制度設計[27]。國家審計對于保障和促進政府全面有效履行公共責任不可或缺,因此,作為公共責任主要內容之一的經濟發展責任,毫無疑問應被納入國家審計的關注范疇[23],國家審計會通過一定的方式影響經濟增長。那么,國家審計是怎樣發揮其多種功能來影響經濟增長的呢?總體來說,國家審計可以通過審計功能所產生的獨立及協同效應影響經濟增長。審計功能是指審計借以產生影響的屬性,而其實際所能產生的影響就是審計效應[28]。審計機關開展的審計工作可以發揮多種功能,大致可分為揭示功能、處理處罰功能和建議功能。揭示功能是指審計機關檢查被審計單位是否存在違法違規行為或者體制機制缺陷并進行披露;處理處罰功能是指審計機關針對揭示出來的問題對相關責任者進行處理處罰;建議功能是指審計機關進一步分析問題產生的原因,找到體制機制層面存在的缺陷或管理漏洞,提出建議并督促被審計單位采納審計建議。審計揭示功能可以單獨發揮作用,也可以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審計建議功能共同發揮作用。審計揭示功能單獨以及與其他兩種功能相互組合協同作用可以產生不同的審計效應,審計揭示功能單獨發揮作用可以產生曝光效應,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協同作用可產生威懾效應,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協同作用可產生抵御效應,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審計建議功能三者協同作用可產生綜合效應[29-30]。
審計揭示功能單獨發揮作用可產生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現實中,代理人一方大多處于信息優勢而委托人處于信息劣勢,在這種情形下,代理人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可能會不完全顧及委托人的意愿而做出損害委托人利益的行為[31]。當前國家審計發揮揭示功能的重點在于揭露違法違規、經濟犯罪、環境污染、損害人民群眾利益和危害國家經濟安全等各種行為,揭示體制障礙、制度缺陷及管理漏洞,以保障經濟社會的安全、健康運行[28]。對于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可以從個別預防與一般預防兩個角度進行分析。
首先,從個別預防的角度看,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可防止違規者再次違規。個別預防的預防對象是違規者。在經濟發展過程中,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道德風險主要表現為被審計單位損失浪費、擠占挪用、違反法律法規和方針政策、損害資源環境等行為。審計機關作為獨立的第三方,能夠對被審計單位的經濟行為進行檢查,曝光其在經濟活動中存在的問題。國家審計通過揭示功能發揮曝光效應,防止違規者違規行為的再發生,維護經濟活動秩序。其次,從一般預防的角度看,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使得潛在違規者選擇不違規。一般預防的對象是尚未違規但可能違規的潛在違規者。通過對違規行為的揭示,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使可能違規者抑制其違規動機,從而預防違規行為的出現。從發展歷程上看,國家審計所涉及的領域不斷拓展,從最初的財政財務收支審計逐步擴展到政策跟蹤審計、資源環境審計和工程審計等多個領域,在公共管理、政策執行、生態文明建設和工程施工等領域發揮了積極作用。審計結果公告制度便是國家審計發揮揭示功能的具體體現。國家審計署自2003年開始每年都發布審計結果公告,各地方審計機關也在其網站上設置了審計結果公告專欄發布審計結果公告,及時向公眾反映審計所揭示的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重大問題,保障公眾的知情權和監督權,促使被審計單位的經濟行為更加合規。同時,這也有利于從個別預防和一般預防的角度強化監督效力、督促落實審計整改、促進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
此外,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還能通過社會輿論壓力影響經濟增長。被審計單位出于對自身聲譽的維護,會盡可能謹慎使用自由裁量權,降低其在決策和執行活動中的隨意性,自然也會盡量避免出現違法違規行為[31]。國家審計的揭示功能充分發揮著信息傳遞作用并形成了強大的社會輿論監督力量,審計機關通過網站、報刊等媒介將審計結果公之于眾。在審計過程中,審計機關對于代理問題和次優選擇的發現以及對所發現問題的揭示均能促進被審計單位更好地履行職責,因而國家審計可以其特有的方式影響經濟增長。
政府作為公共委托代理關系中的代理人,依照法定程序獲取公共資源并行使相關權力,履行公共受托責任,通過參與資源分配、公共生產以及進行宏觀調控等方式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隨著我國經濟體量的不斷增大和開放程度的日漸提升,政府規模亦有所擴大,在公眾和政府構成的這一委托代理關系中,二者信息不對稱、激勵不相容問題逐漸凸顯,加之其他不確定問題的存在,其共同作用可能導致政府出現代理問題,即出現次優選擇和機會主義行為[31]。而國家審計通過發揮揭示功能產生曝光效應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代理問題的出現。國家審計通過揭示違法違規行為、體制機制缺陷等能夠促使宏觀經濟政策得以有效執行。同時還可促使地方政府規范其行為活動,合理配置經濟資源,提高公共資金使用效率,進而促進經濟增長[23]。因此,本文提出假說1,即國家審計通過曝光效應促進經濟增長。
然而,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雖然可以防止違規者再次違規或使潛在違規者選擇不違規,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或許又會抑制地方經濟增長。被審計單位鑒于審計查出問題后的后續處理以及社會輿論壓力等可能出現懶政的現象,由“亂作為”轉向消極“不作為”,而“不作為”帶來的負面影響有時甚至會超過“亂作為”,因為經濟資源被大量浪費而公共責任卻未得以有效履行,這顯然不利于經濟增長。因此,本文提出假說2,即國家審計通過曝光效應抑制經濟增長。
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可產生國家審計的威懾效應。從博弈論的視角看,當參與博弈的各方在策略、信息和收益等方面具有共同認識時,博弈各方可以達成納什均衡,并且這一均衡不會被其中一方打破,即具有自我強制和抗干擾的性質。對被審計單位來說,威懾效應就是這種“強制”的實現機制的表現形式[28]。個別預防與一般預防是審計處理處罰功能的兩條作用路徑[32],因而國家審計的威懾效應也可以從這兩個角度展開分析。
首先,從個別預防的角度看,國家審計的威懾效應能抑制違規者的違規行為。著名法理學家切薩雷·貝卡里亞指出,刑事審判的效力在于刑罰的確定性而不是殘酷性[33]。審計機關在揭示問題的基礎上追究相關部門或個人的責任,作出處理處罰決定,在其職責權限內行使處理處罰權或者移交司法部門進行處理,這能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違規者懾于確定的處理處罰后果可能選擇不再違規。同時,通常情況下,當違規收益大于成本時違規行為才會出現,而審計處理處罰功能的發揮增加了違規者的違規成本,當違規成本增加到超過違規收益時違規者就會選擇不再違規,從而達到預防違規的目的。其次,從一般預防的角度看,國家審計的威懾效應使得潛在違規者選擇不違規。著名哲學家費爾巴哈認為,刑罰會對個人心理產生威懾效應,潛在違規者會懾于違規者所受的刑罰而選擇不做出違法違規行為。潛在違規者是理性人,在決定是否違規之前會事先評價違規行為的預期收益和成本,進行全面的利益衡量[32]。通過處理處罰違規者,能夠促使潛在違規者在權衡利弊之后意識到后果的嚴重性而不敢采取違法違規行為。
我國的審計機關是根據憲法設立、行使監督職權的專門機關。審計機關依法依規完成審計工作后,對于發現的被審計單位的違法違規行為,可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審計法》等相關法律法規以書面形式作出處理處罰決定。審計機關對在諸如績效審計、金融審計、資源環境審計、領導干部經濟責任審計、政策跟蹤審計等工作中揭示出的違法違規行為進行處理處罰,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威懾被審計單位,約束被審計單位的違法違規行為。即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協同作用,通過保障資源要素利用和公共權力運行的合法合規性可促進經濟增長。因此,本文提出假說3,即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國家審計通過威懾效應促進經濟增長。
同樣地,國家審計的威懾效應也可能抑制經濟增長。一方面,被審計單位要對審計查出的違法違規問題進行整改,諸如查出的問題資金上繳財政或歸還原渠道、減少財政撥款或補貼、繳納其他資金以及調賬處理等處理處罰決定從某種角度看不利于短期經濟增長,地方經濟增長數量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因此而減少。另一方面,被審計單位懾于審計處理處罰的嚴肅性也可能選擇消極“不作為”,導致資源配置效率低下,經濟政策未得到有效執行,從而對經濟增長產生負面影響。因此,本文提出假說4,即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國家審計通過威懾效應抑制經濟增長。
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可產生國家審計的抵御效應。基于審計揭示功能,審計機關在分析問題產生原因的基礎上有針對性地提出審計建議,而促進被審計單位采納相關審計建議也是重要的一環。若審計機關提出的審計建議質量較高,審計建議采納率就會相應提高,此時審計建議功能的作用就能得到更充分的發揮。
現實情況下,體制機制本身存在的缺陷會影響經濟增長。不合理的經濟結構和存在漏洞的管理機制可能導致資源配置效率低、公共權力運作不規范,從而影響經濟增長。審計機關首先發現問題,然后排查問題產生的原因,查找體制機制方面的缺陷或是管理中存在的漏洞進而提出相關建議[34]。在審計機關提出相應的建議之后,如果審計建議能夠在很大程度上被采納,則有助于體制機制層面存在問題的解決,相關單位和個人也更愿意按照合理的規章制度開展工作,這有利于保障經濟活動的合法合規性。體制機制和相關制度的進一步完善為經濟活動的開展提供了制度保障,地方經濟增長績效也能夠在制度保障的基礎上得到提高。因此,本文提出假說5,即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國家審計通過抵御效應促進經濟增長。
同樣地,國家審計的抵御效應也可能抑制經濟增長。提出建議、建議被采納、付諸行動、取得成效這一系列動作的完成是需要時間而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審計機關發現問題并提出建議之后,被審計單位大多會認真對待審計機關提出的問題及建議并采取相應措施,例如調整經濟活動執行方案、健全體制機制和相關制度等,這一過程會耗費一定的人力、物力、財力等,從某種角度上說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抑制經濟增長數量的增加。因此,本文提出假說6,即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國家審計通過抵御效應抑制經濟增長。
審計揭示功能、處理處罰功能和建議功能協同作用可產生國家審計的綜合效應。審計揭示功能是審計機關有效發揮處理處罰功能與建議功能的基礎。如果審計機關沒有發現問題,就不存在被審計單位被追究責任的情形,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和審計建議功能便無從說起,更不存在執行處理處罰、采納審計建議等問題。在審計工作中,如果僅揭示問題而不對揭示出的問題作出處理處罰決定、執行處理處罰,也不提出相應的審計建議、督促被審計單位采納實施,則此時國家審計只是通過揭示功能發揮了曝光效應。事實上,審計機關在查找并揭示問題的基礎上,可以通過作出處理處罰、提出審計建議、促使審計建議被采納等方式服務于現代國家治理。審計的處理處罰功能、建議功能可與揭示功能協同作用產生國家審計的綜合效應,最終對地方經濟增長產生影響。結合以上對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威懾效應、抵御效應與經濟增長關系的分析,本文認為國家審計的綜合效應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可能是積極的也可能是消極的,因此本文提出假說7和假說8。假說7即審計揭示功能、審計處理處罰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通過綜合效應促進經濟增長;假說8即審計揭示功能、審計處理處罰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發揮協同作用,通過綜合效應抑制經濟增長。
1.被解釋變量。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為經濟增長。考慮到GDP的增長既包括產出的增長又包括價格的增加,為考察真實的經濟增長應剔除價格變動的影響。參考既有研究[13-20],本文以2009年為基年,根據GDP實際增長指數調整得出各省、區、市2010年—2016年的人均實際GDP,以人均實際GDP的自然對數(GDPpc)來衡量經濟增長。
2.解釋變量。本研究的解釋變量為國家審計功能。有學者在研究國家審計與經濟增長關系時僅選擇“審計查出問題金額”這一變量作為解釋變量,這種衡量方法較為單一,因為國家審計對地方經濟增長發揮作用并不只是通過揭示問題實現的。本文選取審計揭示功能、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和審計建議功能這3個指標并借鑒既有研究[29]采取如下方法衡量審計功能:審計揭示功能(Re)=ln(審計查出的主要問題金額/審計單位數量)①由于審計平均查出的主要問題金額的絕對數額較大,因此本文對其取自然對數。,審計處理處罰功能(Pu)=審計處理處罰金額/審計查出的主要問題金額,審計建議功能(Pr)=被采納審計建議數量/審計提出建議數量。
此外,如前所述,實踐中國家審計的三種功能可以發揮協同作用,因此本文在解釋變量中引入審計揭示功能、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和審計建議功能的不同組合來反映國家審計發揮的功能效應。國家審計可以通過曝光效應、威懾效應、抵御效應和綜合效應影響經濟增長,本文構造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處理處罰功能的乘積(Re×Pu)來衡量國家審計的威懾效應,構造審計揭示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的乘積(Re×Pr)來衡量國家審計的抵御效應,構造審計揭示功能、審計處理處罰功能與審計建議功能的乘積(Re×Pu×Pr)來衡量國家審計的綜合效應。
3.控制變量。參考既有研究[11-16,20-22,35-36],本文選取人口增長率(pop)、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far)、總儲蓄率(sav)、對外開放度(tra)、政府干預(gov)、交通基礎設施(inf)作為控制變量。
人口增長率(pop)用地區人口自然增長率來衡量。勞動力資本是影響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人口增長所帶來的人力資本不僅可提高物質資本的邊際產出,還具有正外部性,使各種要素投入產生遞增收益,進而增加整個社會的經濟規模收益[16]。但若人口增長過快,則可能國民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被用于消費,資本積累速度降低,加之人口質量未必隨人口數量同步提高,此時人口增長就會延緩經濟增長。
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far)用地區當年固定資產投資額相對于上年增長的比率來衡量。投資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其中固定資產投資更是起到了主要推動作用。高投資率或以設備投資反映的高資本形成率可以推動經濟大幅增長[11]。地區固定資產投資是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力[35],固定資產投資增加可增加當前投入和未來推動經濟發展的投入,產生當期和遠期的經濟增量。
總儲蓄率(sav)用地區城鄉居民儲蓄總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來衡量。國外學者的研究表明,儲蓄率會影響社會公眾的投資和消費水平,并與經濟增長表現出較強的相關性[12]。維持適當的儲蓄率可以提高未來的生產能力,促進經濟增長。然而,當儲蓄率過高時,消費需求相應較低,可能導致全社會產能過剩,影響未來的經濟結構,進而對經濟增長帶來不利影響。
對外開放度(tra)用地區進出口總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來衡量。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開放型經濟已成為大國經濟不可或缺的表現形式[14]。發展對外貿易、吸引外資和引進先進技術等都會促進國民經濟健康、快速發展,經濟的對外開放程度與經濟增長有著緊密聯系。
政府干預(gov)用地區政府財政預算內支出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來衡量。政府在經濟增長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36],政府支出可以分為民生性支出、消費性支出和生產性支出,不同規模的各類支出都與經濟增長息息相關,并且會對經濟增長產生不同影響[15]。政府適當干預是有必要的,但如果干預過度則會擾亂市場秩序,導致資源利用低效率。因此,政府在經濟領域的職能發揮效果會對地方經濟增長產生影響。
交通基礎設施(inf)用各省、區、市鐵路運營里程數來衡量。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可以對生產生活起輔助作用,通過政府投資所產生的乘數效應直接推動經濟增長,也可以通過改變居民的消費結構進而促進經濟增長[20]。同時,交通基礎設施的改善能夠降低運輸成本、擴大市場規模、提高市場競爭度,從而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22]。
本研究中各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表
4.模型設計。參考既有研究[29],本文構建如下面板數據計量模型:

模型中的下標i和t分別代表第i個樣本和第t年,α為系數,εi,t為殘差項。本文對衡量國家審計功能的指標進行滯后1期處理,這不僅是考慮到國家審計功能的發揮存在滯后性,而且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內生性問題。同時,本文加入年度虛擬變量year以對年份效應進行控制。
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選取我國31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為樣本地區①本研究中的樣本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遼寧、吉林、黑龍江、上海、江蘇、浙江、安徽、福建、江西、山東、河南、湖北、湖南、廣東、廣西、海南、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采用各省、區、市2010年—2016年的相關數據進行實證研究。其中,有關經濟增長的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和中經網統計數據庫,有關政府審計功能的數據來自《中國審計年鑒》,控制變量的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需要說明的是,由于《中國審計年鑒》未披露2013年西藏的相關數據,因此2013年只取得了30個樣本;同時,本文將《中國審計年鑒》中同一年度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與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相關數據相加合并為一個樣本以便統計分析。經整理,本文共獲取216個有效樣本。
RFC接口技術的主要功能是遠程操控。RFC技術是BAPI接口技術與IDoc接口技術的基礎,能利用RFC技術進行通信的不僅有SAP系統,外部程序亦可以如此,也就是說它是一個雙向的接口技術。
表2為全部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知:GDPpc均值為1.305,標準差為0.462,最小值為0.230,最大值為2.409,說明不同地區之間人均實際GDP水平差異較大。審計揭示功能(Re)均值為8.008,標準差為1.069,最小值為5.857,最大值為11.473,說明各地審計機關審計揭示功能的發揮差異較大。審計處理處罰功能(Pu)均值為0.166,標準差為0.102,最小值為0.006,最大值為0.713,說明樣本地區審計機關針對審計查出主要問題金額的處理處罰力度需加大。審計建議功能(Pr)均值為0.679,標準差為0.133,最小值為0.118,最大值為0.955,說明審計提出建議被采納情況的地區差異較大。

表2 描述性統計
各變量之間的Pearson相關系數如表3所示,從中可知解釋變量、控制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基本上都小于0.5。為進一步對多重共線性問題進行檢驗,本文又進行了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結果顯示所有變量的VIF值均小于3,并且所有變量的VIF均值為1.700,說明構造模型的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不會造成模型的估計有偏。

表3 相關性分析
本文采用STATA15.0軟件進行回歸分析。為減弱交互項與構建交互項原變量之間的相關性,避免出現嚴重的多重共線性,本文對解釋變量審計揭示功能(Re)、審計處理處罰功能(Pu)和審計建議功能(Pr)進行了中心化處理,并用中心化后的解釋變量構建交互項。豪斯曼檢驗的P值為0.000,故強烈拒絕隨機效應模型為正確模型的原假設,因而本文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多元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曝光效應的回歸系數不顯著,故假說1和假說2未得到驗證;抵御效應(Re×Pr)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故假說6得到驗證;威懾效應(Re×Pu)和綜合效應(Re×Pu×Pr)的回歸系數不顯著,故假說3、假說4、假說7和假說8未得到驗證。以上多元回歸分析結果表明,國家審計通過揭示功能與建議功能之間的協同作用產生抵御效應,抑制了經濟增長,國家審計的曝光效應、威懾效應與綜合效應對地方經濟增長的作用不顯著。
對此,本文認為可能的原因在于:其一,國家審計產生的抵御效應能顯著抑制經濟增長,其作用效果源于審計建議功能。前已述及,審計機關提出審計建議后,被審計單位采納落實相關建議,耗費成本以健全體制、機制和制度,這在一定程度上會使經濟增長數量減少。從實際情況來看,目前國家審計建議采納度逐步提高,國家審計的建議功能逐步發揮其功能作用。因此,抵御效應能夠對地方經濟增長起顯著作用。
其二,我國政府審計領域一直存在著審而不改、審而難改的問題。由于目前未能對審計整改建立科學的長效機制,審計機關在審計過程中常常陷入“屢審屢犯”的怪圈,在審計機關揭示出問題后,被審計單位的違法違規行為并沒有得到有效遏制,審計結果對權力的監督和制約在某種意義上說具有間接性和局限性。如果審計揭示功能單獨發揮作用,國家審計并不能有效約束違法違規行為。從實際情況來看,很多被審計單位不重視審計揭示出來的問題,不采納審計建議,體制機制上的缺陷難以彌補,屢審屢犯現象因此出現,這當然不利于經濟增長。同時,在經濟社會中,審計機關曝光的部分信息可理解性較低,無法形成對被審計單位的輿論壓力。因而曝光效應未能對地方經濟增長起顯著作用。
其三,國家審計處理處罰力度不夠。威懾效應的作用效果源于審計處理處罰功能,現實中審計處理處罰應掌握好“度”。如果處理處罰力度過重,可能導致威懾過度進而影響社會福利水平。被審計單位為盡可能免受嚴厲的處理處罰而選擇消極不作為而不是積極承擔責任,最終甚至可能導致出現失職等情形,對經濟增長帶來不利影響。而如果處理處罰力度過輕,則被審計單位通常不會嚴格糾正其違法違規行為,致使審計處理處罰功能失去了意義,這也不利于經濟增長。因此,只有把握好審計處理處罰的力度,違法違規行為才能被有效遏制。然而從實際情況來看,目前我國審計處理處罰的力度明顯偏小,處理處罰功能并未有效發揮作用。因此,威懾效應未能對地方經濟增長起顯著作用。
其四,基于以上對曝光效應、威懾效應未能對地方經濟增長起顯著作用的分析,國家審計的綜合效應也未能對地方經濟增長起顯著作用。
為檢驗上文結論的可靠性,下文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方法如下:第一,保持樣本不變,改變部分解釋變量的衡量方法,即以審計查出的主要問題金額的自然對數衡量審計揭示功能,以審計提出建議數量與審計單位數量的比值衡量審計建議功能,回歸結果如表5第2列所示,可見主要結論未發生變化。第二,為檢驗回歸結果是否是受模型極端值影響而產生,又對各變量在1%和99%分位數水平上進行縮尾處理,并利用縮尾后的新變量構建交互變量,回歸結果如表5第3列所示,可見主要結論仍未發生變化。

表5 穩健性檢驗
考慮到國家審計功能的發揮與經濟增長可能相互影響、互為因果,因而本文在對衡量國家審計功能的指標進行滯后1期處理的基礎上又進行了回歸分析,這可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內生性問題,使回歸結果更具解釋意義。
考慮到國家審計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可能存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異質性,因而本文以人均實際GDP的中位數為基準將樣本地區分為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組和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組,分別進行多元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表6 經濟發展水平分組分析
1.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由表6可知,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組,抵御效應(Re×Pr)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曝光效應(Re)、威懾效應(Re×Pu)和綜合效應(Re×Pu×Pr)的回歸系數不顯著。這表明國家審計通過發揮揭示功能和建議功能的協同作用而產生的抵御效應,抑制了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的經濟增長,而國家審計的其他協同效應對經濟增長沒有顯著影響。
2.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由表6可知,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組,曝光效應(Re)、威懾效應(Re×Pu)、抵御效應(Re×Pr)以及綜合效應(Re×Pu×Pr)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這表明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國家審計功能的發揮對經濟增長沒有顯著影響。
3.比較分析。通過對比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組和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組的回歸結果可知,國家審計的抵御效應顯著抑制了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的經濟增長,而國家審計的協同效應對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的經濟增長均沒有顯著影響。總的來說,國家審計對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比對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的影響更為顯著,影響程度存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異質性。
本文認為產生上述差異的一個原因在于,目前仍有很多領導干部將GDP增長視為衡量自身工作業績的主要標準,過于重視在任期間的政績而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地方經濟的長遠發展。因此,雖然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的經濟實力較強,但從某種角度上說其中一些單位和地區所追求的經濟增長可能是通過違規行為甚至以損害資源環境為代價而實現的。國家審計通過揭露這類行為并提出合理建議,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依靠違規行為所產生的經濟“野蠻增長”。同時,相較于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的經濟基礎相對薄弱,存在基礎設施不完備、產業結構不合理、資源配置效率低等問題。而由于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的經濟基礎比較薄弱,審計揭示問題和提出建議對其經濟增長的抑制作用也就不那么明顯。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由于其經濟基礎比較雄厚,所以對審計建議的采納落實可能會影響經濟活動的整體態勢和格局,甚至產生“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效果,其所增加的成本就會對經濟增長產生顯著的消極影響。
考慮到國家審計對短期和長期經濟增長的作用可能不同,本文進一步將衡量國家審計功能的指標進行滯后2期和滯后3期處理。對衡量國家審計功能的指標不進行滯后處理以及進行滯后1期、2期和3期處理的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表中第2~5列分別表示國家審計在審計當年以及審計第二年、第三年和第四年對地方經濟增長的影響。

表7 對短期經濟增長和長期經濟增長的影響分析

續表7
回歸結果顯示,在審計當年以及審計第二年,抵御效應(Re×Pr)的回歸系數分別在10%和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即國家審計對審計當年以及審計第二年的地方經濟增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國家審計對審計第三年的經濟增長沒有顯著影響,而到審計第四年時,抵御效應(Re×Pr)的回歸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國家審計通過揭示功能和建議功能的協同作用所產生的抵御效應可促進長期經濟增長。以上結果表明,國家審計雖不利于短期經濟增長,但能促進長期經濟增長。本文認為產生上述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從短期看,國家審計揭示問題并且提出建議,被審計單位采納建議并進行落實整改,經濟的“野蠻增長”在一定程度上被遏制,不利于短期內經濟數量的增加;但從長期看,在審計查出問題且被審計單位落實審計建議之后,被審計單位增強了經濟活動的合法合規性,完善了體制機制,進而促進資源要素得到合理有效配置、政府公共責任得以有效履行、國家宏觀經濟政策得以貫徹執行,最終促進地方經濟增長。
本文采用2010年—2016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實證研究了國家審計能否基于揭示功能、處理處罰功能和建議功能,通過曝光效應、威懾效應、抵御效應和綜合效應影響地方經濟增長。研究結果表明,國家審計通過揭示功能和建議功能協同作用產生的抵御效應抑制了短期經濟增長。但進一步的分析表明,國家審計能促進長期經濟增長。審計機關從績效審計、經濟責任審計、政策跟蹤審計、資源環境審計等多個審計業務類型出發,通過檢查并披露被審計單位的違法違規行為、作出處理處罰、提出改進建議并督促審計建議被采納等,最終能夠保障經濟活動的合法合規性,提高經濟活動的效益,促進經濟增長和經濟社會全面、健康、協調發展。
作為國家治理機制中的一種特殊的制度安排,審計監督是保證國民經濟健康、協調、持續發展的重要手段之一。審計機關應對政府的公共責任包括經濟發展相關責任的履行情況進行客觀公正的監督和評價,努力增加經濟增長福利。具體而言:一是充分發揮審計功能,在揭示問題的基礎上提出高質量的審計建議并督促建議被采納,促進地方長期經濟增長。二是在審計工作中不斷總結經驗,創新審計方式方法,努力提高審計監督的效率。三是結合時代背景和經濟環境,在審計工作中積極貫徹落實國家的經濟政策,更好地服務于現代國家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