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國寶”如何變“國禍”？

本報駐澳大利亞特派記者 陳效衛(wèi)

億萬年來，動物通過“內(nèi)外兼修”已與自然融為一體：以饑餓為成長、進化的原始內(nèi)在動力，以天敵為“生于憂患”的外在壓力，二者共同維持著生態(tài)平衡。孤懸于南太平洋的澳大利亞，生態(tài)環(huán)境格外脆弱，200多年來當?shù)厝吮畴x了自然規(guī)律，讓一些動物在“無敵”狀態(tài)下，“死于安樂”。美麗優(yōu)雅的白鹮淪為“垃圾鳥”，令人避之唯恐不及，被譽為澳大利亞“國寶”的袋鼠泛濫成災與綿延百年的“人兔大戰(zhàn)”都是人類干預自然的惡果。

白鹮淪為“垃圾鳥”

在澳大利亞悉尼市，經(jīng)常可以看到一種名為白鹮的大型涉禽。它們周身發(fā)“灰”，不停地翻著垃圾桶，時常向路人和就餐者乞討甚至搶奪食物，大街小巷到處留下糞便，渾身散發(fā)著臭味，被當?shù)厝嗽鞣Q為“垃圾鳥”。

同樣是在悉尼，40多年前的白鹮卻是另一番光景。它們通體潔白，性情溫順，靜則亭亭玉立，動則緩步輕移，飛則飄飄欲仙，被當?shù)厝俗u為“澳大利亞最優(yōu)雅的鳥”。

物種進化或退化都需要歷經(jīng)漫長的過程，澳大利亞的白鹮緣何短短幾十年就蛻變?yōu)椤盎摇丙q、由“天使”淪為“垃圾鳥”呢？這都是“無知”惹的禍。

1973年，從澳大利亞南部維多利亞州遠道而來的19只白鹮落戶悉尼。當?shù)刂乃埣觿游飯@將這一珍稀鳥類視為上賓，啟用了“實驗性育種計劃”進行悉心呵護。食物充足且沒有天敵，白鹮繁殖速度大大加快，40多年暴增至1萬多只，比整個亞洲的數(shù)量還多出約2000只。但動物園不是養(yǎng)殖場，加之城市的擴展又破壞了濕地，被“放養(yǎng)”的白鹮被迫把棲息地遷至沿海城市，其“食譜”也由昆蟲和小型水生動物擴展到城市垃圾。當?shù)厝藢Πq先寵后棄，帶來了多重后果：白鹮喪失了野外生存能力，在市區(qū)棲息生活不僅影響了市容，也容易傳播疾病、釀成交通事故。

同樣由于過度保護，泛濫的白鹮給西澳州也帶來了困擾。在該州首府珀斯郊區(qū)的一個大垃圾場，每天麇集的白鹮滋擾了空中往返的航班。體重達6公斤的白鹮與飛機迎頭相撞，后果可想而知。澳交通安全局的數(shù)據(jù)顯示，僅2015年至2017年間，珀斯機場就發(fā)生過130多起“鳥襲事件”，其中多數(shù)系“垃圾鳥”所為。2018年，西澳州政府下令對白鹮進行為期一年的捕殺，曾經(jīng)的“寵物”最終淪為獵物……

袋鼠泛濫被捕殺

眾所周知，袋鼠因只會向前跳躍代表了“勇往直前”的澳大利亞精神而榮膺“國獸”“國寶”美譽，并榮登國徽、貨幣等國家符號。但人類的無知，葬送了袋鼠的身家性命和美好象征。19世紀，澳大利亞野狗經(jīng)常襲擊家畜，卻被牧民誤認為是袋狼所為，政府遂下令對袋狼進行剿殺，致其在1936年徹底滅絕。袋狼是袋鼠的天敵，對擁有雙子宮、可“倒班”不間斷懷孕的袋鼠起到了“節(jié)育”作用。袋狼絕跡后，袋鼠數(shù)量很快飆升至5000多萬只，是目前澳大利亞人口的兩倍多。更何況，袋鼠是澳大利亞哺乳動物中的“巨無霸”，體重可達80多公斤。袋鼠塊頭大，數(shù)量又多，正如英諺所說：“益處過多則無益”。

局外人說起袋鼠，想到的是其人畜無害、軟萌可愛的形象，但袋鼠“無益”的另一面一點不可愛。袋鼠通常在清晨和黃昏等光線較暗時外出覓食。它們橫穿馬路時不知后退，加之路邊樹木遮擋司機視線，交通事故遂難以避免。據(jù)統(tǒng)計，澳大利亞公路事故88%由袋鼠引起，每年僅保險公司收到的相關事故索賠就上萬起。《環(huán)球時報》記者外出采訪，沿途就不時看到袋鼠的車禍現(xiàn)場。澳大利亞地廣人稀，安裝道路圍欄和修建地下通道成本過高，聯(lián)邦政府只好退而求其次：提醒司機來不及躲閃時就迎頭撞去，以免剎車、轉向等導致車毀人亡和二次事故。

袋鼠除了“搶道”，還“搶糧食”。成年袋鼠大量啃食莊稼、牧草和樹皮，與家畜爭奪食物和水資源，甚至因此破壞高爾夫球場、圍欄等。更可怕的是，袋鼠雖只吃草，但卻長出了一身腱子肉，是重量級“拳擊高手”和出了名的暴脾氣。很多有意和無意的接近者都有被一記右勾拳暴打或一腳KO的痛苦體驗。堪培拉市民還有晚上被袋鼠“重敲窗”的恐怖經(jīng)歷。

袋鼠泛濫成災又經(jīng)常惹禍，澳大利亞政府再次頒布“捕殺令”，每年獵殺數(shù)百萬只，并將數(shù)以噸計的“戰(zhàn)利品”送到超市貨架上。澳大利亞成為全球唯一吃“國寶”的國家，袋鼠也淪為世界上混得最慘的“國寶”。

百年“人兔大戰(zhàn)”

在生態(tài)脆弱的澳大利亞，無知的當?shù)厝诉€屢屢盲目引進新物種，嚴重破壞了原有的生態(tài)平衡。在達爾文出版其劃時代巨著《物種起源》的1859年，24只兔子被“不懂事的好事者”從英國帶到這沒有天敵的“南方大陸”。同樣擁有雙子宮強項的兔子在67年后即繁衍出100億之巨，每年吃掉約10億只羊的牧草，給這個“騎在羊背上”的國度帶來了滅頂之災。不僅如此，泛濫成災的兔子還將一些性情溫順的土著動物間接“吃”成瀕危甚至滅絕。它們在地上搶掠其牧草，在地下霸占其洞穴并搶劫其食物，土著動物不得不忍饑挨餓。兔耳袋貍的數(shù)量因此日漸減少，而最小巧的袋鼠——鼠袋鼠則走向了消亡。為對付令人談之色變的兔子，澳大利亞政府興師動眾，靡費巨資，開啟了百年“人兔大戰(zhàn)”：修建長達1700公里的圍欄，發(fā)起全民獵兔運動，實施空中轟炸，投放毒氣彈，引進新物種和病毒等等，最終在上世紀90年代依靠病毒將兔子控制在3億只以內(nèi)。但引進兔子的天敵——狐貍，又重蹈了此前無知的覆轍，讓澳大利亞脆弱的生態(tài)再次雪上加霜。

兔子機敏善跑，且世世代代被狐貍追殺，早已遺傳了祖上“望狐而逃”的強大基因。而當?shù)氐拇裘葎游飶牟恢倿楹挝铮粫皶r回避，數(shù)千年來頂著“狡猾”頭銜的狐貍自然會適時調(diào)整目標，轉向易抓且味美的土著動物和小羊羔。這樣，兔子沒有被消滅，食物充足、沒有天敵的狐貍卻泛濫成災，導致澳大利亞畜牧業(yè)每年損失數(shù)億美元、60多種土著動物瀕危和滅絕。于是，聯(lián)邦政府又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全民“獵狐運動”。如此往復，澳大利亞與動物的斗爭猶如珀涅羅珀的織物，似已永無盡頭。

與演進了億萬斯年的大自然相比，僅有數(shù)百萬年歷史的人類顯得幼稚蒙昧。大自然遠比我們想象的神奇奧妙，在其繁雜宏大的系統(tǒng)關聯(lián)中，每一縷輕風都不可或缺，亦非人力所能復制。人類必須尊重自然，而不是盲目改造自然。200多年來澳大利亞被同一塊“無知”的石頭多次絆倒。今天，世人在“哀之”的同時亦當勉力“鑒之”，以免“后人而復哀后人”的悲劇再次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