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宗
美國“黑人之死”引發的反種族主義示威活動,又牽出美國圍繞南北戰爭時期南方邦聯旗幟、標志以及雕像的恩怨和爭議,也讓人對美國文化戰爭、種族關系及其背后的權力斗爭有了新認識。
文化戰爭早已有之
民權運動以來,“邦聯遺跡”一直被非洲裔和自由派白人所詬病。2017年弗吉尼亞夏洛茨維爾的騷亂,就因支持和反對拆除邦聯將軍羅伯特·李的雕像而起。在這次美國反種族主義抗議活動中,邦聯雕像這些內戰“負資產”面臨被全面清算的命運,表明南北戰爭的傷口一直沒有愈合,白人仍在為歷史上的奴隸制和當前系統性的種族歧視背負責任。
上世紀80年代,美國的文化戰爭一度十分激烈,且與黨派政治纏繞在一起。民主、共和兩黨及其背后的選民群體,圍繞墮胎、同性戀、槍支、政教關系、擇校等問題鬧得不可開交。這種文化沖突,可以理解為美國內部的意識形態之爭。
美國文學和歷史也淪為文化戰爭的戰場。保守派認為,美國理所當然是白人建立的國家,“瓦斯普”(WASP,即盎格魯—撒克遜新教徒)文化是美國主流文化。但多元文化主義興起后,少數族裔和白人自由派開始挑戰這種“白人書寫的歷史”。在他們看來,美國是白種人、黑種人和紅種人(印第安人)一起創立的,美國文明是歐洲文明、非洲文明和美洲文明交匯碰撞的結果,后來的黃種人、棕種人也構成美國歷史的一部分。圍繞歷史教科書問題,各派爭吵不休。
在“政治正確”大潮中,好萊塢關于種族題材的影片,如《光榮戰役》《為奴十二年》《綠皮書》等,要么呼喚種族和解,要么聲討種族主義。近期美國某媒體平臺以著名影片《亂世佳人》充斥“南方人的視角”為由將其暫時下架,只是文化戰爭的極端表現。
文化背后是權力
文化之爭是表象,背后是不同黨派和利益群體在政治、經濟和社會領域的權力之爭。一些南方白人樹立邦聯雕像,既是對內戰中“北方入侵”的無聲抗議,也是向黑人展現白人至上的姿態。對抗議者來說,推倒雕像是在打破這種“壓迫性存在”,與反抗白人警察的執法不公和社會上的種族歧視一脈相承、異曲同工。同樣,歷史如何書寫、電影如何拍攝,都涉及價值觀及其背后的權力與利益。
在美國這個高度不平等的國家,種族矛盾和階級矛盾如孿生兄弟。以黑白矛盾為核心的種族矛盾,也是貧富差距和階級壓迫的反映。
經過幾十年發展演變,美國兩黨的種族劃線越來越清晰,種族主義和反種族主義成為理解美國政黨政治的關鍵。民主黨支持《1964年民權法案》和《1965年選舉權法案》以來,該黨便成為少數族裔和自由派白人的代表,成為旗幟鮮明反對種族主義、推動種族平權的政黨。而自尼克松推動“南方戰略”,有意利用白人的懷舊情緒,將南部白人從民主黨支持者轉變為共和黨的基本盤后,共和黨就成為保守派白人的代表,成為通過“狗哨政治”推銷隱性種族主義的政黨。
政治權力決定政策走向和資源分配。當前,民主黨呼應“黑人的命也是命”、呼吁 警察執法改革、支持移除邦聯雕像,旨在借助反種族主義運動動員選民,獲取最高權力。特朗普呼吁“法律和秩序”,反對民主黨警務改革方案,反對軍事基地更名,則試圖鞏固在白人保守派中的支持,贏得連任。
美國政治走向很關鍵
美國這輪抗議活動終究會平息,歷史上的各種運動也都沒有動搖其國本。但與歷史上相比,當前的亂象至少有幾個“異象”,讓這場美國版“顏色革命”充滿不確定性:
一是美國的矛盾多重交織。疫情蔓延、經濟衰退、大選臨近等多重因素,都似乎是亂象的助燃劑。二是政治高度極化。兩黨除了在重大預算等一些議題上合作外,在移民、醫保等其他問題上都斗得不可開交,互相視為“敵人”,這種政治“超級極化”難以破解。三是人口趨勢形成心理沖擊。美國白人和非白人人口占比正經歷影響深遠的變化,這成為催化種族主義沉渣泛起的“巨浪”。
透過歷史的望遠鏡看,進步主義是美國的大趨勢。少數族裔、新移民、女性、同性戀等弱勢群體,都通過不斷抗爭維護了自己的權利,提升了社會地位,從而推動了歷史的發展。未來美國若能“知錯就改”,推動警務體系改革、逐步緩解種族矛盾,那樣對其發展無疑是有利的。但如果抗爭的弱勢群體被貼上“極左”“暴民”等標簽遭強力彈壓,右翼保守力量頑固地抱殘守缺,美國內斗可能更激烈,對美國本身和國際政治都會形成新的沖擊。▲
(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
環球時報2020-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