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排泥漿，必算“生態賬”

李丹萍?李雨航?陳彥鴻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和新型城鎮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城市建設與改造提速，衍生出大量的建筑廢棄物，包括建設、施工單位或個人對各類建筑物、構筑物等進行建設、拆遷、修繕及居民裝飾房屋過程中所產生的余泥、余渣、泥漿及其他廢棄物。這些廢棄物必須按要求運到指定場所處理。

然而，一些不法分子為了牟取非法利益，鋌而走險，專門從事建筑泥漿的偷排，因為門檻底，且幾乎可以做到一本萬利，導致偷排泥漿等違法行為屢禁不止，并且逐漸形成一條較為成熟的黑色產業鏈。

案情簡介

為嚴厲打擊偷排泥漿的違法行為，2018年6月，廣州市公安局統一指揮在全市范圍內開展打擊泥頭車偷排泥漿違法犯罪專項行動，本案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案件之一。

從2018年3月開始，被告人江某某雇傭被告人黎某某等人為其運輸建筑泥漿并非法排放，合計約55立方米。2018年4月17日晚，黎某某等人按照江某某的指示，駕駛江某某所有的一輛紅色槽罐車行駛至廣州市黃埔區廣園東路豐樂立交橋底掉頭位置，將車內裝載的建筑泥漿非法排放至下方的烏涌河段內。2018年4月20日凌晨，黎某某等人再次按照被告人江某某的指示，駕駛另一輛槽罐車以同樣手段在上述同一地點非法排放車內裝載的建筑泥漿。2018年4月21日凌晨，黎某某等人駕駛之前作案用的紅色槽罐車再次按照江某某的指示到上述地址斜對面位置，非法排放車內裝載的建筑泥漿。經鑒定，清理涉案的烏涌豐樂立交橋河涌內淤泥的費用為122560元。

“偷排一車建筑泥漿到河涌或者市政管道，只需3分鐘左右的時間，而清理所需的費用，卻在數萬元甚至十萬元以上，這些泥漿一旦堵塞下水道造成內澇，將會給城市居民的工作和生活帶來極大的危害。”這是廣州市黃埔區人民檢察院承辦檢察官在辦理此案時計算出來的“經濟賬”和“生態賬”。

法院判決

廣州市黃埔區人民檢察院認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水資源是生態環境重要的組成部分，在河道內棄置、堆放阻礙行洪的物體是破壞水資源的行為。江某某將建筑泥漿直接排入河道，造成河道淤積，影響行洪能力，自然環境服務功能受損，對水資源等社會公共利益造成侵害，應承擔清除污染、修復生態環境費用122560元，并承擔生態環境服務功能損失費用20000元;此外，被告人還應在省級電視臺或全國發行的報刊上公開賠禮道歉。同時，檢察院還對江某某已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向廣州市黃埔區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2019年3月4日，廣州市黃埔區人民法院依法對江某某、黎某某故意毀壞財物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案一審宣判，依法判決江某某犯故意毀壞財物罪，判處有期徒刑九個月，緩刑一年六個月（注：黎某某因先行緝拿歸案，已于2018年11月15日被判故意毀壞財物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在附帶民事公益訴訟中，經該院調解，廣州市黃埔區人民檢察院作為公益訴訟人與江某某達成和解，由江某某承擔清除污染、修復生態環境費用122560元和生態環境服務功能損失費20000元，并在省級以上電視臺或全國發行的報紙上公開賠禮道歉。

以案說法

本案為何以故意毀壞財物罪來定罪？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三十八條的污染環境罪規定，“違反國家規定，排放、傾倒或者處置有放射性的廢物、含傳染病病原體的廢物、有毒物質或者其他有害物質，嚴重污染環境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單處罰金;后果特別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在本案中，江某某向河涌非法排放的建筑泥漿不屬于含有放射性的廢物、傳染病病原體的廢物、有毒的物質或者其他有害的物質，因此不宜適用上述法律規定;江某某向河涌非法排放建筑泥漿的犯罪行為造成了河道淤積、影響水質與行洪能力，產生了清理河道淤泥的費用，因此以故意毀壞財物罪來定罪符合罪責刑相一致的原則。

本案為何能提起民事公益訴訟？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五條第二款規定，“人民檢察院在履行職責中發現破壞生態環境和資源保護、食品藥品安全領域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在沒有前款規定的機關和組織或者前款規定的機關和組織不提起訴訟的情況下，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前款規定的機關或者組織提起訴訟的，人民檢察院可以支持起訴。”另外，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檢察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對破壞生態環境和資源保護、食品藥品安全領域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犯罪行為提起刑事公訴的，可以向人民法院一并提起附帶民事公益訴訟，由人民法院同一審判組織審理。人民檢察院提起的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有審理刑事案件的人民法院管轄。”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水法》第三十七條規定，“禁止在江河、湖泊、水庫、運河、渠道內棄置、堆放阻礙行洪的物體和種植阻礙行洪的林木及高稈作物。”因此，向河涌非法排放建筑泥漿，是對水資源進行破壞的行為，被我國法律明文禁止。

廣州市黃埔區烏涌是黃埔區的重點河涌之一，并承擔著重要的防洪排澇功能。江某某向烏涌偷排建筑泥漿導致烏涌河道淤積，影響行洪能力，應依法認定為破壞水資源的侵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對江某某的違法行為，檢察機關有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五條第二款的規定，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公益訴訟。

本案的訴訟請求如何確定？

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范圍包括清除污染費用、生態環境修復費用、生態環境修復期間服務功能的損失、生態環境功能永久性損害造成的損失以及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調查、鑒定評估等合理費用。

在本案中，江某某應承擔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其中生態環境修復費用是案發后廣州市黃埔區水務設施管理委托第三方專業公司進行清淤所花費的費用，合計122560元。江某某還應承擔自2018年4月17日（第一次非法排放建筑泥漿）至同月27日完成清淤工程期間，即生態環境受損害到恢復原狀期間的11天生態環境服務功能的損失以及相關調查、鑒定評估的費用。因考慮到鑒定評估費用高昂，故以協商方式要求江某某承擔2萬元的生態環境服務功能費。

本案能否督促行政機關依法履行職責？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二十五條第四款規定，“檢察機關在履職中發現生態環境和資源保護、食品藥品安全、國有財產保護、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等領域負有監督管理職責的行政機關違法行使職權或者不作為，致使國家利益或者社會公共利益受到侵害的，應當向行政機關提出檢察建議，督促其依法履行職責。”

廣州市黃埔區人民檢察院根據《廣州市建筑廢棄物管理條例》第五條、第九條、第二十四條、第三十三條、第四十六條、第五十八條以及第六十三條的相關規定，認為行政職能單位應對江某某在不具有《廣州市建筑廢棄物處置證》的情況下非法排放建筑泥漿的行為予以查處。此外，江某某非法排放建筑泥漿的對象是烏涌，該河涌承擔著極其重要的防洪排澇功能，根據《廣州市排水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屬排水設施，應從重處罰。

廣州市黃埔區人民檢察院為及時有效地保護黃埔區水資源，已于2018年12月10日向當地行政職能單位發出行政公益訴訟訴前檢察建議，建議對江某某非法運輸、非法排放建筑泥漿的行為予以查處。該行政職能單位于2019年4月12日根據《廣州市建筑廢棄物管理條例》第六十三的規定，對江某某作出罰款25萬元的行政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