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技術治理新視野：公眾參與

摘 要：合成生物學作為一項新興技術，它在對各領域帶來利益的同時，也存在著對自然環境和人類社會產生影響的潛在風險。合成生物學的倫理、法律和社會問題（ELSI）引發了利益相關群體的廣泛關注，對于合成生物學的風險不確定性的治理，傳統的專家決策模式存在一定局限性，因此將公眾參與納入對新興技術治理的框架十分重要。在歐洲興起的“負責任研究和創新（RRI）”提出了公眾參與的重要性。歐美國家也提出采用一系列公眾參與模式提高公眾參與的有效性，從而對新興技術存在的風險問題進行有效治理。

關鍵詞：合成生物學;公眾參與;技術治理

中圖分類號：BT????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0.20.110

2010年5月20日，克雷格·文特爾研究所（Craig Venter Institute）的一個研究小組公開宣布，他們在不同物種的細菌細胞中創造了世界上第一個自我復制合成基因組。這一研究成果的提出使得合成生物學（Synthetic Biology）引發人們的關注。

合成生物學作為生命科學技術最前沿的技術之一，有著廣泛的應用前景，其在醫學、制藥、化工、農業、生物能源、生物材料、生物環境治理等領域均具有巨大的潛在價值。但同其他新興技術一樣，就其風險的不確定性，也存在著倫理、法律和社會問題（ELSI）的爭議。在歐洲和北美地區，公眾對合成生物學產品，如轉基因產品的抵制情緒清楚的表明了，公眾對新興技術不確定風險的恐懼，也反映出了合成生物學在早期風險評估方面的不足。

以新興技術中最為突出的“合成生物學”為例，在技術決策過程中，盡管專家和相關技術人員認為它是安全有效的，但是公眾卻對此持懷疑態度，這使得合成生物學產品的使用造成社會緊張感。因此，要解決傳統專家決策模式的局限性，需要將公眾的意見納入技術決策程序中，讓公眾了解到與技術相關的信息，減輕公眾對合成生物學等新興技術的擔憂，提高公眾對新興技術發展的感知度和支持度，來應對新興技術帶來的社會風險問題。

1 合成生物學的ELSI

1990年誕生的人類基因組計劃的ELSI（Ethical， Legal and Societal Issues）研究，將倫理、法律、社會方面的問題和新興技術的發展聯系在一起。隨后，在總結ELSI研究的基礎上，以合生成生物學為例，一些具有廣闊應用前景、對社會環境影響巨大、風險尚未明確的新興技術領域都開始關注ELSI。因為新興技術的科林瑞奇悖論（Collingridge Dilemma）認為：在技術的早期階段，我們并不清楚技術可能產生的后果，但當技術發展成熟后（產生經濟和社會效用），不良后果顯現時，我們卻難以再控制它。研究ELSI的學者認為，在整個技術研究和開發周期中，甚至在研發的最初階段，都應該考慮技術存在的這些問題。

我們通過對合成生物學技術的研究來了解新興技術的ELSI。

（1）合成生物學的倫理問題。“合成生物學家在扮演上帝的角色”，這句話體現了合成生物學面臨的倫理困境。在這種觀點下，合成生物學家被描述成了創造者的角色。“扮演上帝”體現了公眾的擔憂，科學家現在有能力去決定什么該被創造，什么不該被創造，這給人類社會帶來了嚴峻的挑戰。而合成生物學的生命觀念是機械論的，把生物看作機械，由零件組裝而成，用技術創造生命。這就打破了“生命”與“非生命”“自然”與“人工”“進化”與“設計”之間的界限，解構了生命的神圣性。同時還會帶來其他倫理問題：例如我們在擁有制造生命的技術后，會不會肆意對待其他生命，包括人類生命？

（2）合成生物學的法律問題。我們需要了解合成生物學產品商業化后可能帶來的法律困境，“離開實驗室研究階段后，以合成生物學技術制造的產品正在逐漸進入消費市場”，誘發了人們對合成生物技術的知識產權和專利權的討論。

國際上對生物技術發明的所有權問題一直爭論不休，但公眾關注的焦點是，受人類操縱的基因物質到底是“自然的”還是“人工的”。合成生物學的技術特性經常被用來支持其領域內的所有發明都應該獲得專利權的觀點，圍繞“專利權”又產生兩種矛盾。一方面，堅持“知識產權框架”的人認為專利制度是實現合成生物學發展和發揮其創新潛力的必要條件。另一方面，“開放獲取知識框架”的支持者主張放棄知識產權制度，因為一個開放的平臺更能促進技術與知識的創新交流。

（3）合成生物學的社會問題。根據歐共體的說法，生物經濟可以為可持續發展的經濟目標服務，并通過促進食品、健康、更高效的工業過程和提高我們社會的生產力來改善人民的福利。但是，生物安全問題同樣不能忽視，其一，生物燃料的使用可能使新的合成生物體在自然環境中轉變其屬性，與新環境發生交互作用，從而影響生態環境;其二，生物安全問題涉及到合成生物學產品可能意外釋放有害物質到大自然中，從而對社會造成恐慌;其三，合成生物學產品的濫用可能會改變生物基因，產生生物病毒，如若被恐怖組織利用，后果將不堪設想。

2 合成生物學的治理困境

盡管ELSI研究的初衷，是在新的科學研究還沒有應用于社會實踐前，就嘗試預先發現并解決可能產生的倫理、社會和法律問題。但是ELSI研究仍是以科技成果的潛在后果為研究對象的，因此ELSI究總是滯后于科技發展。

并且，ELSI的研究方式仍舊是傳統的專家決策模式，這不可避免的在新興技術的技術決策方面存在局限性。雖然專家決策模式能平衡各方利益，更綜合的對新興技術進行評估，但不可避免的也具有一些缺點：

（1）專家所依據的理論并不是在各領域都完備，專家內部討論之間也可能出現巨大分歧。

（2）由于專家受的教育和思維方式不同，對新興技術的風險感知優于一般公眾，但是專家在知識上的優勢并不意味著在技術的價值判斷優于大眾的道德直覺。

（3）在資本越來越滲透到科技活動的今天，專家是否仍然值得信任，這也是個值得懷疑的問題。

（4）專家決策模式往往是朝著對技術有利的方向，給出一個技術方案讓公眾來選擇，這種自上而下（top-down）的單向傳播，會忽略新興技術可能帶來的社會影響。

技術應用和發展過程中亟須使公眾和利益相關者參與進來：

（1）公眾參與減少決策的盲目性。雖然專家的公信度高，但是其專業知識存在一定領域內的局限性，在技術決策時往往有排他性。帶有主觀性的決策帶來的判斷失誤，會降低公眾信任度。

（2）公眾參與規范專家參與行為。在利益的驅使下，一些專家會在自己并不熟悉的領域內作出決策，這種迎合決策者的行為會造成一些錯誤觀點的提出，公眾的參與有利于規范專家行為。

（3）公眾參與促進決策有效實行。專家決策在注重專業知識的情況下忽略了技術可能帶來的社會影響，以及公眾的道德感受，在實施階段會導致公眾的抵制情況。公眾參與有助于政策決策的接受度的提高，更容易實行。

因此，隨著新興技術的發展，必須要對其潛在的風險進行評估，并且使廣泛的公眾參與進來，才能使得新興技術得到公眾支持，對其它的治理才能達到有效成果。

3 公眾參與新興技術治理

新興技術治理是建立在多個參與主體在對公共利益的相互認同和博弈基礎上的集體互動管理過程。在此過程中，政府應該降為新興技術發展中的一個重要參與者和“各種利益互動的推動者和協調者”，表明了在技術決策過程中，除了專家政府，公眾和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參與也極為重要。

3.1 公眾參與技術評估（Participatory Technology Assessment）

公眾的參與旨在通過產生和評估不同的技術主張和觀點，促進決策者、科學專家、企業生產者和公眾之間有意義的互動，從而促進相互學習。公眾通過參與技術評估，討論并制定出更適合社會發展的科技政策。

技術的發展和應用應當嵌入到特定的社會情境和制度背景中討論，技術風險具有在社會中建構的屬性。因此，對技術的風險評估不應只強調專家的技術性分析與預測，社會各利益相關群體（包括政府官員、社會科學家、公司企業、消費者等）都應該能夠參與到技術評估與決策中。公眾與相關者參與（Public and Stakeholder Engagement，PSE）已經成為技術評估過程中新的流行趨勢。PSE尋求多方參與協商，既是國家民主治理的需要，又是技術政策獲得廣泛支持的需要。

（1）策略上，考慮公眾的參與，可以避免新興技術因公眾反對而被抵制，減輕技術風險帶來的利益沖突，取得公眾的信任，使決策過程具有民主性。但是要防止“參與”成為政策決策者操縱事先選定方案的幌子，成為一種“走過場”的政治工具，其目的是使“自上而下”的專家決策具有合法性。這種參與形式會讓公眾對參與本身失去信任。

（2）倫理上，通過參與的程序，讓利益相關者有機會參與技術決策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公眾能綜合考慮各種技術方案可能會對自身生活環境產生的影響，公眾作為技術風險的受影響者，更能感受到技術應用帶來的社會風險。

（3）實際上，多方參與有助于提升決策的質量，更廣泛的公眾參與會拓寬技術決策的考慮面。專家決策多是從技術層面上考慮，而公眾參與可以從技術、社會和倫理方面進行綜合權衡。公眾通過參與表達其關切，通過與專家、政策決策者的討論達成共識，在彼此了解對方的價值訴求和立場基礎上“求同存異”，達成一個有效的技術治理方案。

3.2 公眾參與和負責任創新（RRI）

2003年，德國學者Hellstrom首次提出負責任研究和創新（Responsible Research and Innovation）這一概念。其后它被引入到歐盟的科學和創新治理中，歐盟委員會成員勒內·尚伯格（René Schomberg）認為負責任創新是“一個具有透明性和互動性的過程，創新者和社會行動者在此過程中進行多方面相互呼應與對照，并且充分考慮創新過程和其適銷產品倫理的可接受性、社會的贊許性和發展的可持續性，從而使得科技進步融洽地嵌入人們的社會生活中”，RRI的研究熱潮開始形成。

RRI被認為是重新思考、研究科學技術的一種嘗試，公眾的參與被認為是滿足社會民主發展需求和確保技術創新成功的一種手段，目的是為了防止技術領域沖突的發生。雖然在政策制度內的公眾參與越來越多，但是在技術決策過程中納入公眾的觀點的參與卻較少，RRI強調促進新興技術和公眾的早期協作，共同進行研究和決策。

RRI提出了公眾和其他利益相關者參與的重要性，這代表著，如果沒有公眾的參與，就很難應對新興技術帶來的巨大挑戰。在RRI中，公眾參與也被認為是一種參與性和包容性相結合的過程。技術治理尋求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參與，通過協調參與者的價值追求、利益需求和技術期望來應對新興技術帶來的社會風險和挑戰，打破了技術的治理只能由專家來完成的傳統模式，采用利益相關者充分參與的方式進行技術決策。

公眾參與使得不同利益相關者群體間的討論成為可能，一些促進公眾有效參與的模式也應運而生，例如，焦點小組、公民陪審團、愿景工作坊等。這些模式的使用目的是為了，在沒有太多預設框架的情況下，讓所有參與者都能接觸到一個很少討論的新興技術的問題。并且給予那些不同知識背景的公眾以權利，讓他們表達自己的意見，參與公開討論。由此，公眾參與新興技術治理被認為是理解和評估新興技術風險的重要手段。

3.3 公眾參與模式的應用

一些歐美國家開始對以合成生物學為例的新興技術產生的社會爭議作出反應，他們使用不同的公眾參與模式，在治理新興技術的目的下，將公眾納入技術決策過程。

公民小組（Citizen Panels）。在奧地利，公眾對合成生物學的認識一直很低，并且奧地利人一般的生物技術尤其持懷疑態度。為了了解公眾對合成生物學負面態度產生的更深層次動機，并從另一方面得到公眾關于研究領域應如何管理的建議，公民小組讓有著不同社會文化背景的奧地利公眾一起進行討論。目的是了解公眾對合成生物學的認知以及合成生物學面臨的挑戰和機遇，了解公眾對合成生物學的態度，并學習如何解決公眾的擔憂。

焦點小組（Focus Group）。在美國的馬里蘭州巴爾的摩進行了為期四年的焦點小組實驗，對合成生物學產品進行了相關的討論。在此過程中，公眾展現了對合成生物學燃料的不可預測性、生物安全、“扮演上帝”、和破壞自然的擔憂。并且在生物燃料使用的監管和透明度方面提出了建議。

愿景工作坊（Scenario Workshop）。荷蘭在對合成生物學未來的發展方向進行了討論，目的是描繪出西方國家公眾對合成生物學的看法，并提出富有成效的方法，讓公眾參與了解和評估這種技術。公眾在討論中進一步了解了合成生物學，預想了技術產品使用的社會結果，提出建議使之促進社會的發展。

4 結論

新興技術在發展過程中，往往存在著一定的問題和爭議，ELSI的研究方法和專家決策的模式并不能完全有效的解決這些問題。公眾作為技術決策的受眾，有必要參與進決策過程中，通過討論提出對自身和社會發展帶來巨大影響相關意見。公眾能有效感知與自身生活密切相關的新興技術帶來的社會風險，因此要利用不同的參與模式，使擁有不同知識背景的公眾參與進來，提出對于新興技術存在的風險問題的解決辦法，從而進行有效治理，使得新興技術的發展更長遠。

參考文獻

[1]關正君，裴蕾，魏偉，等.合成生物學概念解析、風險評價與管理[J].農業生物技術學報，2016，24（07）：937-945.

[2]廖苗.社會技術整合研究述評[J].自然辯證法通訊，2017，（5）：25-32.

[3]Collingridge， D. The Social Control of Technology[M]. 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1980.

[4]Mali， Franc. How to Address the Policy and Ethical Issues Emerging with New Technology[J]. The Case of Synthetic Biology in a Small Country[J]. NanoEthices，2018，12（1）：61-73.

[5]黃小茹.ELSI研究的進展與趨勢[J].科學與社會，2012，（1）：56-68.

[6]丁大尉，李正風，胡明艷.新興技術發展的潛在風險及技術治理問題研究[J].中國軟科學，2013，（6）：62-70.

[7]Dutrenit， Gabriela.， Suarez， Marcela. Involving stakeholders in policy making： tensions emerging from a public dialogue with knowledge-based entrepreneurs[J].Science and Public Policy，2018，45（3）：338-350.

[8]郭林生，劉戰雄.人工智能的“負責任創新”[J].自然辯證法研究，2019，35（05）：57-62.

作者簡介：浦茂俊（1995-），女，重慶人，研究方向：科學技術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