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用敘事療法輔導高中生降低焦慮的案例

肖紅

〔摘要〕來訪者是高一學生，主要癥狀是焦慮不安、壓抑、恐懼、發脾氣、覺得生命無意義、迷茫。經過五次咨詢，來訪者有了比較充分的自我認同，改變了對自己的感覺，認識到自己有能力去冒險，有能力開放而真誠地表達，對自己想做什么以及應該做什么的困惑和焦慮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變得更加自信了。咨詢效果顯著。敘事療法通過敘述故事去幫助來訪者找出遺漏片段 ，以喚起來訪者改變內在力量的過程，激發來訪者內在的心理動機，鼓勵來訪者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出困境。敘事療法認為，生活中，人都有講故事的天性，講故事、聽故事是一種最好的心理交流和咨詢手段;故事是現實生活的反映，有情節、過程，容易引起心理共鳴;來訪者自我是故事的主角，也能不斷詮釋故事的意義。

〔關鍵詞〕敘事療法;焦慮;心理輔導;高中生

一、案例背景

小高，男 ，16 歲，獨生子，高一學生。性格內向，喜歡思考，樂于助人，富有同情心。沒有知心朋友，喜歡與人比較。酷愛畫畫，英語成績一直挺好。具有一定的自我認知、自我調控及語言表達能力，無精神病史。父母收入中上等。上高中后，做作業磨蹭，借查資料時間玩游戲。經常出現身體不適，經常不由自主地咬手指甲，對學校老師和家長有不滿情緒， 經常出現焦慮、不安、壓抑、發脾氣等癥狀。無法面對即將到來的高考選科及對未來生活方向的選擇。

二、咨詢目標

咨詢目標是由咨詢師和來訪者共同商定的。短期目標是消除來訪者焦慮不安、恐懼的心理狀態。最終目標是促進來訪者的心理健康和發展，充分實現人的潛能，幫助來訪者自我實現，幫助他建立一種面對苦難的哲學式的耐心和堅定。輔導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進行：

1. 敘述在他生活中占主要地位的以問題為中心的故事。

2. 探討并體驗那些問題性的故事對他生活的影響。

3.探討他對改變自己目前狀況的迫切程度。

4. 對那些造成消極影響的老故事進行解構。

5. 構造出更好的、替代性的新故事。

6.幫助來訪者思考新故事如何能幫助他建構新的、更好的自我認同感。

7.為來訪者新故事尋找見證人。

三、咨詢過程

我要求小高講述他所關注的問題及他希望通過咨詢獲得的收獲，以此開始我們的咨詢。

第一階段：講述以問題為中心的故事

小高向我講述了他的一系列擔憂，其中包括他的困惑感、抑郁感、不足感、痛苦和焦慮感。小高談到了他對自己經常咬手指甲的問題的擔憂，說做考卷和做作業時會比較明顯，看情節激烈的電影時癥狀尤其厲害。對學校老師有不滿情緒，覺得老師內心貧乏，就知道看學生的成績。他希望搞明白他為什么沒有很多知心朋友，有心里話只能說給父母，但對父母的回應卻不滿。

在咨詢室這個特殊的環境中，小高詢問了一系列問題，并且和我分享了他的經歷。小高講述，自己是多么失望和不快樂。他說他們家庭中成員的互動方式就是彼此講大道理，他覺得自己無法告訴父母自己有多么孤獨無助，多么壓抑。他時常感覺生命無意義。他還談到，自己考試名次第一時，總會擔心下次考試會保不住名次。咨詢片段如下：

咨詢師：什么阻止了你去向父母說出內心的感受？

小高：我真的不知道。我擔心如果我把自己的真實感受告訴身邊的人，他們就會擔心我，給我講很多道理。

咨詢師：這種恐懼和害怕有多久了？（開始引導進行客觀化的對話過程）

小高：只要我一想到，我就會讓自己保持沉默。從我有這種記憶的時候開始算起，我害怕的東西有很多。

小高詳細談論了在很多不同情境中，他都因為恐懼而最終選擇了沉默。我對小高與他的恐懼之間的關系很感興趣。于是，咨詢進入了下一階段。

第二階段：探索敘述的問題對小高生活造成的影響

我先和小高探索了因恐懼而選擇沉默對他生活造成了哪些影響：它們帶來了什么？帶走了什么？它們讓他付出了哪些代價？他的恐懼對他的健康、人際關系、精神世界、享受快樂的能力都有哪些影響？這些問題都可以幫助我們明晰他的生活因此受到的干擾。咨詢片段如下：

咨詢師：你認為在你的恐懼、沉默，還有你談到的焦慮、困惑、身體不適之間可能存在著什么關系？（探索和問題性故事相關聯的主題和情節）

小高：我想這些感受和我能坦然地講述自己的現狀是密不可分的，當我想自由講述自己的現狀時，就會產生這樣的感受。

咨詢師：小高，告訴我在你看來向父母講述現狀給你帶來的恐懼有多大？如果10是滿分，那么你認為你的恐懼在哪個分值上？（從更深入的角度探討問題造成的影響）

小高：我猜大概是9分，因為一想到要和父母分享我的想法和感受，我滿腦子充斥的都是糟糕的事情。我是如此不快樂，可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不快樂。

第三階段：創建替代性的敘述

在這個階段，我鼓勵小高開始創造一個替代性的敘述。咨詢片段如下：

咨詢師：小高，你幾乎一直在講恐懼如何控制了你和家人朋友的關系，控制了你的表達甚至削弱了你追求快樂、規劃自己生活的能力，讓你覺得生命沒有任何意義。我想知道你是否已經準備好處理你的恐懼，或者說你還會讓恐懼繼續控制你的生活。

小高：我知道在生活中，這些恐懼封閉了我面前的眾多道路。我已經準備好去應對它，但是我可能沒辦法，這令我很難受。

第四階段：探索生活中的消極誘發事件

因為小高希望消除那些一直以來影響其生活的恐懼和焦慮，因此我詢問他是否愿意探索那些誘發他恐懼和焦慮的生活經歷。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一次在客廳玩耍，媽媽正在沙發上打電話，可能是他玩得太高興吵到了媽媽，媽媽拿起母子倆昨天組裝到半夜12點才完成的飛機，氣憤地扔在地上，當時飛機就碎了，他嚇得哇哇大哭。爸爸從書房出來看到那一幕，隨即就把媽媽正在打的電話搶過來摔在地上，然后抱起他回到書房，哄著他。過了一會他和爸爸一起回到客廳，他們三口人抱在一起痛哭起來。小高一直覺得如果他不在客廳玩耍，爸媽就不會吵架，是他不好，他無法原諒自己。從那以后他越來越聽話，父母再也沒有吵過架。他說，父母一直在強化我應該成為什么樣的人，總是在講各種人生的道理，他們雖然嘴上說是民主型家庭，但從來都不允許我有負面情緒。我也曾經指出過，無論我發表什么意見，最后都是按他們的想法去做。特別是媽媽太情緒化，從來做錯事情不認錯。

第五階段：創建替代性的新故事

在這里，我們轉而去敘述那些“更好的新故事”。咨詢片段如下：

咨詢師：小高，我對于那些你充滿勇氣地挑戰限制你生活的恐懼（可能你并沒有意識到）的經歷很感興趣。我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分享你在咨詢中提到過的很多經歷，其實當時你就在積極地把握自己的生活。舉個例子吧，告訴我你是怎么決定來接受咨詢的。

小高：你是什么意思？

咨詢師：你知道你將以新的方式去審視你的生活，這一定令人覺得驚慌吧。

小高：你說得對，在我來的時候我的確很驚慌。我暗自思索：“如果我探索得到的結果令我討厭呢？”我對咨詢過程會怎樣發展的確心有疑慮。

咨詢師：去年你也一樣被恐懼焦慮所累，但是你并沒有約心理咨詢，可最近你卻約咨詢并盡可能開誠布公地和我交談，難道不是嗎？（識別獨特的結果）

小高：是的，我只是有很多困惑，覺得應該做點什么。

咨詢師：好的，我明白了。那么你是如何做到正視自己的恐懼，并且決定來和我開誠布公地談論你的生活的呢？（獨特的敘述方式問題）

小高：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某天和自己說：“我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得做些什么。”

咨詢師：你想象一下，當你面對“噢，我的天哪，我得做些什么”這一想法的時候，你會對自己說些什么？你會不會對自己說“我能夠得到嗎？”

小高：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我只會說，“小高，你必須做些什么。”我不想按照過去的方式生活了。

咨詢師：好的，顯然你知道你還需要點別的，而且你已經準備好不顧恐懼地去面對了。

小高：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咨詢師：好，所以我們已經找到了一個能證實你勇于面對恐懼的例子了。前面你曾說過，你覺得你的恐懼在9分的位置上，并且你對此完全無能為力，是嗎？

小高：是的。

咨詢師：嗯，我希望你能對此進行更深入的思考，我想知道你是否有過將自己的感受通過日常對話傳達給父母的經歷。

小高：我一般不會告訴他們我的感受，坦白地講，我認為大部分時候他們都對此不感興趣。

咨詢師：你能否從最近的生活中回想一個事例，一個你把內心強烈的情緒傳達給了父母，而沒有讓你的恐懼控制你的情境？

小高：嗯，上周三，爸爸問我吃什么，我告訴他我想吃雞腿，他馬上說雞腿沒有蔬菜有營養，我們還是吃蔬菜吧。我對他說，你既然讓我選，就應該尊重我的選擇。

咨詢師：把這些信息傳達給他，你感覺如何？

小高：感覺不錯。

咨詢師：在那個時候，你對自己的控制有多少？你又讓恐懼控制了你多少？你對自己當時的恐懼打多少分？

小高：哦，大約2分左右吧。

咨詢師：前面你曾說過，盡管你的恐懼十分強大，但是你對自己生活的未來還是抱以興奮的期待。你愿意和我開誠布公地交談，從而讓我能幫助你更好地理解自己嗎？

第六階段：發展替代性的新故事

在咨詢過程中，我對小高講述了有關他的勇氣、他做決定的能力、冒險面對未知、希望不再被恐懼所控制等內容鮮活的故事。為了能強化那些充滿了冒險、勇氣、決斷力及享受快樂生活的權力的故事，我需要和小高一起回顧他最近的“勇氣事件”，并將這些經歷與他擁有類似特征的其他事件結合在一起，其中包括從小高的早期記憶中搜尋到的他的“勇氣事件”。當小高對這些事件進行思考的時候，他感到十分高興，并認為自己其實擁有更強的能力。

我希望能幫助小高更好地理解自己，繼續詢問了一些獨特的敘述方式的問題，以便能深化這些故事的細節內容。咨詢片段如下：

咨詢師：小高，我們已經花費了不少時間去思考那些當你面對恐懼和未知時表現出勇氣的事件，你對你充滿勇氣、有決斷力，以及有冒險精神的以往經歷做何解釋？（獨特的敘述方式的問題）

小高：嗯，當想到我在不同生活階段曾表現出某種勇氣時，我還是相當震驚的。將這些經歷整合在一起并發現其中的意義，真是一個令人驚訝的發現。

咨詢師：那么這些對于你認識自己有什么幫助？

小高：嗯，我想這些經歷說明我有時候還是挺有勇氣的。

咨詢師：你喜歡這種對自己的描述嗎？

小高：我喜歡，但是用這種方式來描述我自己還是讓我覺得有點不習慣。

咨詢師：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能讓自己習慣這種方式。

小高：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咨詢師：你會為我們一起探索出的這些關于勇氣的故事起個名字嗎？（使替代性的新故事具體化）如果你給它起個名字，將更具有現實意義。你愿意和我一起給它起個名字嗎？

小高和我斟酌了半天，我們最終找到了一個適合小高的題目。我們把故事稱為“小高的蛻變”。

第七階段：為新故事尋找見證人

我和小高一起探討了為他的故事找到支持性的聽眾的可能性，這樣小高就可以更加徹底地接納這個自己喜愛的故事。其實小高的父母完全有可能欣賞他的改變——不斷增長的信心、堅定的聲音、敢于冒險的能力和真誠的態度，不過這要取決于我和小高咨詢工作的進展是否順利。因此，相對更為現實的做法就是讓小高在自己的生活中尋找到能夠支持他，贊同他的努力并鼓勵他的人。咨詢片段如下：

咨詢師：在我們咨詢的過程中，你已經有所改變了，根據周圍人對你的了解，你猜誰會是那個對“小高的蛻變”最不驚訝的人？如果那個人聽到整個故事，聽到你會冒險、挑戰他人、面對恐懼，他只會說：“的確，聽說小高會這樣做我不覺得多奇怪。”

小高：嗯，我現在能想到的唯一一個人就是我的外公。他不會對我的故事感到驚訝。

咨詢師：如果你的外公現在就坐在這里，你認為他會對你說些什么？

小高：嗯，他可能會說：“你做了你應該做的。相信你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咨詢師：聽到這些你會有什么感覺？

小高：感覺不錯，這些話激勵了我。

小高和我繼續探討了他生活中的其他人，我們探討了當他們聽到我們的對話后可能會說些什么。小高談到了自己的一個好朋友，希望能將他帶到自己的生活圈中，他愿意更開誠布公地和朋友探討自己和父母之間關系的變化。小高認為他將從這個朋友身上獲得支持。

四、咨詢效果

共進行了五次心理咨詢，咨詢師和來訪者用敘事治療的方法進行會談，解決了長期困擾來訪者的心理問題。心理咨詢結束后三個月的跟蹤反饋發現，來訪者的人際關系已經有較大的轉變，自述不再焦慮不安。

五、案例反思

我將焦點放在小高的能力而非不足上，注重探索來訪者的當前及未來，而不是糾結于他的過去。幫助來訪者挖掘被主干故事忽略的支線故事，如小高樂于助人，富有同情心，喜歡思考，擅長畫畫，英語曾經有一次考過全年級第一等。這些容易被忽視的支線故事，可以幫助小高認識自己積極的一面。通過提問和對話 ，豐富、提升這些充滿力量的生命故事，讓小高在故事里得到比較充分的自我認同。

小高已經改變了對自己的感覺，他也已經掌握了自己未來生活的可能方向。他已經認識到自己有能力去冒險，有能力開放而真誠地表達自己，他對自己想做什么以及應該做什么的困惑和焦慮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的恐懼在一定程度上也發生了質的變化。當對自己的決定可能產生的結果進行預測時，他也變得更加自信。無論未來怎樣，他覺得自己都有能力和勇氣去面對。

敘事療法強調傾聽來訪者的故事并尋找那些可以引出替代性的故事的事件。我的假設是小高的生活故事影響了他。雖然我對小高的過去多少有些興趣，但我不會揪住他過去的問題不放。相反地，我的注意力會放在小高當前的行為以及他未來的努力方向上。從敘事療法的觀點出發，我的工作就是要幫助小高重新改寫自己的生活故事，他將會重新審視自己過去的特定事件。

我將他的問題具體化，鼓勵他將自己和他的問題區分開來。即使小高的問題對他的想法、感受、行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我還是將小高的問題看作與他本身相分離的內容。他對自己的很多問題都很擔憂，但是我們不能一次將它們全部解決。我問他什么問題是他目前最關心的，他回答說：“內疚感，我會在眾多事情上都感到內疚。”小高之所以產生內疚，是因為他自認為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兒子，不是自己理想中的那種男孩，他覺得自己似乎什么地方都不完美，因而產生內疚感。我詢問了內疚感的產生過程，并要求他說出一些讓他產生內疚感的情境，希望能明確那些導致他產生內疚感的因素。我還詢問了很多問題，以便將他的問題進行外化，比如：“這個內疚感的使命是什么？它又是如何在你身上體現這一使命的？”“內疚感如何控制了你，你又通過怎樣的行為使它變得如此強大？”“內疚感如何擾亂了你的生活？”“內疚感都在你耳邊說了些什么？”

咨詢中，我會采用類似的客觀化問題進行追問，從而幫助小高找到問題的例外情況，“是否曾經有過這樣的情況：內疚本能控制你的生活，但最終結果卻并不是這樣？這對你意味著什么？你當時是怎么做到的？”“當時你的所作所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你能這樣做說明了什么？”“如果你沒有內疚感，你能想象你的生活會出現怎樣的不同嗎？”“你能否想到讓自己逐漸遠離這種內疚感的方法？”問題的目的是發現那些小高并沒有被內疚感控制、阻礙的例外情境。當我們找到了這樣的情境之后，我們就可以此為基礎探討小高在擺脫內疚感后的不一樣的生活。隨著咨詢過程的繼續，我預期小高會逐漸意識到他對內疚感的控制能力遠比他自己想象的強大。這時他就能不再被以自己問題為中心的故事所累，并且能發現自己面臨的其他眾多選擇。他將會更加關注自己內在的資源，并建構出自己希望的生活。

參考文獻

[1]李明.敘事心理治療[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2]科里.心理咨詢與治療經典案例[M].譚晨譯. 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10.

[3]麥克·懷特.敘事療法實踐地圖[M]. 李明，黨靜雯，曹杏娥譯. 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1.

[4]佩恩.敘事療法[M]. 曾立芳譯. 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12.

（作者單位：遼寧省阜新市第一中等職業技術專業學校，阜新，123000）

編輯/衛 虹 終校/張國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