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全球供需雙重沖擊反思

科法斯集團（Coface）在2020年2月4日發布的國家和行業風險季度“晴雨表”中，預測2020年世界經濟面臨的主要風險將是非經濟性質的，并將政治和環境風險納入這一類別。目前，另一種非經濟風險正使全球經濟陷入衰退——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

各國政府為遏制疫情擴散而采取的突如其來的措施，意味著雙重沖擊（供給端和需求端）正影響許多行業。這場經濟危機的獨特性使其與前兩場危機（2008—2009年全球信貸危機和1929年經濟大蕭條）的比較毫無用處，因為前兩場危機有金融根源。在這種情況下，關鍵問題不再是受這一沖擊影響的國家和部門活動，而是那些能夠幸免于沖擊的（罕見的）國家和部門。例如，制藥行業和食品行業在某種程度上屬于受疫情沖擊較小的行業。

2020年，世界經濟將經歷2009年以來的首次衰退（2009年下降1.3%，2019年增長2.5%），預計將有68個國家的經濟陷入衰退，而2019年只有11個國家如此。國際貿易額將連續第二年下降（2019年下降0.4%，2020年將下降4.3%）。

與此同時，企業信用風險將大幅上升。據科法斯預測，2020年全球企業破產數量將增長25%。到目前為止，這將是2009年以來企業破產數量最強勁的增長（2009年為29%）。這一破產趨勢將影響美國及德國、法國、英國、意大利和西班牙等西歐主要經濟體。這種沖擊對新興經濟體的影響可能更為劇烈：除了疫情，它們還面臨著油價下跌和資本外流困局。這場突發疫情還將產生諸多政治后果，最明顯的是它在短期內加劇了現有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

從供需雙重沖擊走向經濟危機

在以前的經濟大危機（2008—2009年全球信貸危機和1929年經濟大蕭條）中從未被觀察到的一種供給沖擊反映在了這場突發疫情導致的經濟遏制中。

先前那兩場危機的性質截然不同：它們首先是金融危機，然后才對實際經濟活動產生影響。而這一次最初的沖擊來自實體經濟：許多活動受到限制。一是因為隔離措施阻止人們去工作場所和/或去消費，導致經濟活動不得不中斷;二是由于供應商的活動中斷和運輸問題，中間產品的供應鏈遭到破壞，經濟活動間接受到了這種供應沖擊的影響。

首先，受供需雙重沖擊最大的是與旅游業相關的服務業企業（聯合國預計2020年全球旅游業活動將減少20%，而2009年金融危機時也僅下降4%），如酒店、餐廳（2020年3月25日，來自Booking.com網站的數據顯示，全球餐廳預訂量下降了近100%）、休閑活動（博物館、游樂園、體育賽事）等。其次，必須提到運輸，特別是航空運輸。國際航空運輸協會（IATA）表示，2020年，這場疫情可能使航空市場損失11%～19%（630億～1130億美元）的旅客收入。最后，盡管有電子商務的支持，但幾乎所有專業零售部門（如服裝和電子產品）都受到了影響。預計其他服務部門（電信、水、衛生）受到的影響要小得多。

大多數制造業部門也受到了隔離措施的直接影響，但農業食品行業是個例外。歐洲工商管理學院（INSEE）稱，在法國，除農業食品外，只有一半的生產活動將在隔離期內得以維持。在建筑方面，限制措施生效后，幾乎90%的建筑工地停止施工。毫不奇怪，在所有這些行業中，小企業將是最脆弱的。

同樣殘酷的需求沖擊也加劇了供給沖擊，理由是許多消費者因政府隔離措施和強制關閉非必要業務而取消或推遲了商品和服務支出。

除了這一直接影響，隔離措施對家庭信心的打擊也是一個突出因素。例如，在德國，GfK消費者信心基準指數在2020年3月大幅下降，原因是其各個組成部分（收入預期和購買意愿）出現綜合下降。通貨膨脹預期的下降（可以說與油價下跌有關）并沒有抵消影響德國家庭士氣的所有負面因素。

在這種極度不確定的環境下，企業和家庭也會傾向于推遲投資決定。企業可能會停止雇用甚至解雇員工。美國在2020年4月2日創下的歷史最高失業救濟申請水平表明，這一進程開始得非常迅速：兩周內就有約1000萬美國人申請失業救濟。這創下了自1967年美國首次公布這一數據以來的新紀錄，其水平比先前的峰值（1982年的69.5萬人）高出10倍以上。當然，這一異常增長部分可歸因于美國聯邦層級引入了失業保險。大城市地區的餐飲業甚至酒店業的員工最先承擔了裁員的成本。加拿大和挪威也有類似的趨勢，失業率在短期內迅速上升。

據歐洲工商管理學院的研究評估，法國在管制期間，家庭總消費額僅為正常水平的65%。換言之，與管制措施有關的消費損失估計達35%。汽車等耐用消費品受到的沖擊較大。其他開支，如紡織服裝和電子產品，也可能減少到幾乎為零的水平。與此同時，電力或水的消耗應該不會受到這種新環境的影響，農業食品和醫藥產品甚至會受益于這種特殊情況。事實上，各國政府保護了上述兩個部門的運營，授權分銷商在隔離管制期間繼續營業。因此，這些部門運作價值鏈的連續性和可持續性受到了各國政府和獨立機構的關注。

企業面對這種需求沖擊的脆弱程度，還取決于消費者推遲購買其生產的商品或服務的傾向。因此，對于大多數服務活動而言，即便隔離期結束，上述消耗損失也可能無法得以彌補。假設一個人有在正常時間每周去一次餐館的習慣，但現在暫時被剝奪了這種可能性，之后他/她也并不會增加每周去餐館的次數，以補償禁令解除時的損失。因此，許多服務企業將遭受直接損失。生產燃料（運輸用石油、煤炭等）的企業也是如此，由于運輸量的減少，燃料使用量有所下降。另外，消費者更容易推遲購買汽車或房產。生產這些耐用消費品所用原材料或零件（如建筑用金屬和汽車用金屬）的企業也會受到沖擊。

2020年企業破產量和經濟增長預測

在任何情況下，生產和消費的停止（或準停止）都會惡化企業的現金流和利潤率。因此，預計2020年企業破產數量將急劇增加。科法斯預計，2020年全球企業破產量將增長25%（相比之下，2019年僅增長2%）。如果事實證明這一估值屬實，那么它將成為10年來最強勁的增長率（2009年企業破產量增長29%）。一些國家（如法國和英國）已經宣布修改企業破產程序，以限制破產規模擴大。

在美國，企業破產量預計將增長39%，高于西歐的增長率（18%）。即使日本企業破產數量近10年來呈下降趨勢，平均增長率接近零（2009—2019年間平均增長0.7%），但科法斯預計其企業破產數量仍將出現兩位數增長（12%）。2009年，美國（41%）和歐元區（24%）的企業破產數量增長更為迅猛，亞洲（11年前僅為2%）的企業破產數量則有所減少。

科法斯預計，2020年全球經濟將自2009年以來首次出現負增長。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美國（-2.9%）、日本（-1.2%）和歐元區（-6.2%）將陷入衰退。俄羅斯、巴西、墨西哥和南非的經濟也將出現負增長。中國和印度的經濟將保持增長，但應該會顯著放緩。最終，科法斯預計，2020年，68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將出現負增長，而2019年經濟呈現負增長的國家和地區只有11個。

反思：國際貿易阻力甚至比2019年更大 ?

科法斯預測2020年世界貿易額將下降4.3%，是2009年以來最差的表現，也是連續第二年下降（2019年下降0.4%）。

此外，疫情管控措施會減緩貨物在運輸、通關、儲存和銷售各個階段的流通。歐盟內的一些邊界遭到關閉（特別是西班牙、波蘭、丹麥、捷克），德國、奧地利和斯洛文尼亞對部分邊界實行更嚴格的管制，以及收緊一些相關條例，都無助于問題的解決。

關閉邊境的趨勢并不是歐洲特有的：加拿大總理特魯多于2020年3月18日宣布關閉加拿大和美國之間的邊境，同時他也明確表示，這只涉及人而不是貨物。在非洲，科特迪瓦、布基納法索和喀麥隆關閉了邊界，尼日利亞、塞內加爾、摩洛哥、阿爾及利亞、肯尼亞、加納和南非等國家也實施了各種限制措施（如關閉某些邊界、暫停空中聯系等）。另外，俄羅斯、巴基斯坦、埃及、澳大利亞、新西蘭、黎巴嫩、巴西、阿根廷、智利、哥倫比亞、秘魯、委內瑞拉和玻利維亞都采取了類似的管制措施。

長期來看，疫情危機也可能對全球供應鏈結構產生影響。盡管發達經濟體的大多數企業仍然主要依賴當地供應商，但對國際生產鏈的依賴程度在不同的活動部門之間存在很大的差異，特別是法國，其消費的中間產品幾乎有一半來自國外，涉及汽車、電氣設備、紡織等領域。在目前情況下，即使疫情危機可能刺激企業調減進口比例并重新部署某些產品的生產線，但對企業而言，脆弱性的主要來源仍然是它們嚴重依賴少數幾個國家甚至一個國家的供應商數量的減少。因此，增加供應商數量，以應對可能的供應鏈中斷，現在成為企業的首要任務。

然而，供應商和貿易伙伴的多樣化可能會損害與一些國家（如中國在電子、汽車和紡織領域）的貿易關系，并使其他國家（如東南亞國家在電子領域，土耳其、摩洛哥或墨西哥在汽車方面）受益。換言之，這種對多樣性的追求可以改變國際貨物貿易的結構，而不會進一步放慢其發展速度。

（本文節選自2020年4月6日科法斯經濟刊物，原文標題為“COVID-?19： Heading Towards a Sudden Global Surge in Corporate Insolvencies”，作者為科法斯經濟研究團隊。譯/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