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經濟重啟，復蘇尚待時日

石先進 東艷

2020年6月，隨著新冠肺炎疫情在歐洲和美國逐步趨緩，當地經濟正逐步重啟。從疫情發展情勢來看，各國最嚴重的一波困難已經過去。美國疫情在2020年3月初暴發后，至5月下旬，單日確診病例仍超過2萬人，死亡病例總數超過10萬人;歐洲疫情在2020年2月下旬開始暴發，3月嚴重程度逐步加深，4月初到達高點后緩慢下降，至5月底已逐步趨弱。

歐洲和美國迫切想要重啟經濟。一是因為經濟層面“傷不起”。疫情沖擊下經濟活動放緩，各國陷入負增長泥潭，導致失業率高企。比起疫情的痛苦，歐洲和美國百姓對經濟下行更沒有耐心，因此歐洲各國和美國也相應推出了一系列寬松的經濟刺激政策。二是因為政治層面“傷不起”。各國政治領袖以疫情防控結果作為獲得信任的籌碼，通過權衡經濟重啟的利弊，以推進經濟增長步伐來獲得信任。

未來美國寬松政策更趨頻繁

疫情暴發以來，美國刺激政策相比之前更頻繁、規模更龐大。當前，美國疫情蔓延并未得到實質性控制，失業率上升及經濟增長動力疲弱是其制定寬松政策的重要出發點。隨著疫情在美國全面暴發，該國先后通過《冠狀病毒準備和響應補充撥款法》《家庭首次冠狀病毒應對法》《冠狀病毒援助、救濟和經濟安全法案》《薪資保護計劃和醫療保健增強法》來持續刺激經濟。迄今為止，以上四輪刺激措施總計投入約2.6萬億美元，占2019年美國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2.25%，第一輪到第四輪分別為82億美元、1040億美元、2.2萬億美元和4840億美元。財政支出涵蓋州和地方政府抗擊疫情的相關費用、工人損失和保險支出、醫保支出、小企業貸款支持、航空貨運、公共交通等。稅收減免方面，美國通過放寬稅務扣除額、新增稅務扣除額、所得稅申報自動延期等多項措施來減輕企業納稅負擔，同時也通過延期申報納稅和個人現金補助為美國居民紓困。

判斷美國將實施更為寬松政策的出發點，是其高企的失業率和糟糕的疫情形勢。白宮經濟顧問凱文·哈塞特（Kevin Hassett）表示，美國2020年5月失業率或達20%，6月將會更高。2020年5月6日，美國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認為，就業報告顯示“迫切需要”第二輪《冠狀病毒援助、救濟和經濟安全法案》（CARES）救助措施。他于2020年5月8日提出要捍衛該法案。即將可能誕生的新一輪刺激政策是美國民主黨擬定的3萬億美元的救援議案，即《英雄法案》（Heroes Act）。該法案長達1800頁，內容主要包括對美國家庭的經濟救濟、表彰重要勞動者、為醫務人員提供危險津貼、支持州和地方政府、援助各種類型和規模的小型企業、免除學生債務、支持醫療補助和醫療保險、協助農民、保護房客和房主免受驅逐、延長國會批準的家庭和病假規定、為航空和美鐵等重要的企事業工人提供救濟、為移民提供工作簽證等。該法案可能會在2020年5月27—28日進行投票，如果最終通過，將會成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刺激計劃。美國總統特朗普曾表示將拒絕對此簽字，因此有評論認為該法案或將流產。不過，鑒于當前美國日新增病例仍超2.2萬人，失業率也將高于20%，在疫情防控現實局面和經濟壓力之下，無論民主黨還是共和黨，對當前的認知態度仍是一致的，兩黨僅存在政策選擇上的差異。因此，無論誰的觀點勝出，未來都將選擇大規模的寬松刺激政策。

美國政府高官的表態也證實了未來會有更寬松的刺激措施。2020年5月19日，白宮經濟顧問拉里·庫德洛（Larry Kudlow）表示，特朗普希望為美國工人提供薪金稅免稅及進一步的企業減稅措施。2020年5月21日，美國達拉斯聯儲主席羅伯特·卡普蘭（Robert Kaplan）表示，基于當前的失業狀況，很可能會采取更多的財政行動來壓低失業率。2020年5月13—21日，美聯儲主席杰羅姆·鮑威爾（Jerome Powell）表示，美國央行已建立了許多新的貸款工具，向金融機構和大公司提供信貸，并已將其資產負債表規模擴大到7萬億美元。美國經濟面臨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性，美聯儲已采取將基準利率降至接近零，購買無限量的美國國債、貸款工具等措施刺激經濟。

歐盟多項紓困措施展現實效

歐洲經濟也面臨重重困難。與全球其他地區類似，控制病毒傳播的政策加快了歐洲經濟萎縮的速度。消費者和企業景氣調查指標大幅下滑，表明歐洲經濟增長急劇萎縮。2020年第一季度，歐元區經濟季度環比增長率為-3.8%;勞動力市場狀況嚴重惡化;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PMI）2月為51.4，3月下降到42.2，4月進一步降至33.4的歷史最低水平。由于經濟增長面臨高度不確定性，歐洲央行預計2020年歐元區GDP可能下降5%～12%。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計該地區經濟下滑幅度為7.5%。

歐盟采取了多項紓困措施。從貨幣政策看，歐洲央行增加了1200億歐元的資產購買計劃（APP），推出了額度高達7500億歐元的“緊急抗疫購債計劃”（PEPP），下調了第三輪長期定向再融資操作（TLTRO Ⅲ）利率25個基點，開展了新冠肺炎疫情緊急長期再融資業務（PELTROs）。這些操作將為歐元區金融體系提供流動性支持。從財政政策來看，歐盟暫停對成員國的預算約束，實施了高達5400億歐元的大規模救助一攬子計劃，對勞動者、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及歐元區國家提供支持和救助。

作為全球價值鏈的供給中心和需求中心，中國仍具有較大的吸引力。但在疫情和中美貿易摩擦疊加的背景下，以亞洲需求為主的國外廠商或將產業進一步向與美國關系較好的越南、印度等國家轉移

2020年5月以來，歐洲各國的遏制措施逐步解除，工人返崗，工廠復工，歐洲經濟逐步重啟。在有利的融資條件、具體的財政支持措施及外部經濟恢復等因素帶動下，歐洲經濟將有所恢復，其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5月已經回升至39.5。

經濟重啟將具有階段性和漸進性

全球貿易在疫情沖擊下顯著下滑。根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的最新數據，2020年第一季度，全球貿易規模比上一季度下降了3%，預計第二季度環比下降26.9%。各地區貿易格局也有所變化。從發達經濟體貿易變化看，疫情發生以來，商品總出口增速持續下降，其負面影響在2020年前2個月不明顯，但3月出口下跌幅度加劇，出口增速從先前的-2%左右急速下跌至-11.5%，其中七國集團（G7）出口增速下降12.9%。疫情也重挫了發達經濟體的進口，3月總進口增速從2月的-6.2%下降到-12.7%，G7總進口增速也從2月的-7.1%下跌到-13%。從發展中經濟體看，“金磚五國”除南非外，其余各國出口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中國出口受損最嚴重，印度出口同比降幅也相對較大。從進口看，巴西受影響最小，中國進口受損最大。在“東盟十國”中，多數國家進出口出現下降，文萊、越南出口下跌最嚴重，菲律賓、越南進口下跌最嚴重，但總體平衡，受影響不大。拉丁美洲地區總出口下降明顯，出口大國巴西、智利、阿根廷、哥倫比亞同比降幅較大。該地區總進口也略有下降，其中玻利維亞降同比降幅最大，總體貿易盈余明顯收窄。

從行業層面看，最危險的地方也將是最安全的地方。勞動密集型行業受本次疫情沖擊最嚴重。梳理國家統計局發布的行業財務報表主要指標數據發現，疫情影響之下，各行業企業面臨“五重危機”：市場危機、現金危機、債務危機、盈利危機、行業生態危機。行業發展面臨存貨積壓嚴重、應收賬款上升、債務同比增加、虧損嚴重、虧損企業占比上升等困難。疫情首先沖擊了各類商業活動，需要人口聚集的行業首當其沖。但疫情結束后，隨著管制措施的放開，疫情中受損嚴重的行業可能也是疫情結束后復蘇較快的行業。這些行業的特征是人口參與程度高、產出收益對人口參與的彈性較大，餐飲業、電影娛樂業、商品批發零售業等將會率先復蘇。對于全球貿易而言，涉及日常生活的商品行業、醫療行業、遠程技術及旅游服務業極可能有較好的反彈機會。

疫情在各國傳播的不同步性意味著供應鏈可能在不同時期、不同位置出現斷點。全球價值鏈受到供給和需求的雙向擠壓，供應鏈上的企業面臨更加復雜的形勢。一方面貿易保護主義增強，使美國等國家以國家安全為名，采取多種措施要求企業回流本國，如美國提出將從中國回流美國的企業的回流支出100%直接費用化。這些支出包括廠房、設備、裝潢支出等。該政策實際上相當于美國政府為本國企業從中國回流買單。另一方面，疫情加速了原來已經存在的價值鏈外遷趨勢，以美國市場為中心的供應鏈將向北美地區集中，《美墨加貿易協定》進一步強化了此類合作關系。作為全球價值鏈的供給中心和需求中心，中國仍具有較大的吸引力。但在疫情和中美貿易摩擦疊加的背景下，以亞洲需求為主的國外廠商或將產業進一步向與美國關系較好的越南、印度等國家轉移。

總體來看，歐美經濟已逐步重啟，但復蘇尚待時日。經濟重啟具有階段性和漸進性，疫情仍未結束、金融市場的不穩定性及供應鏈沖擊等風險因素疊加，使全球經濟恢復的速度仍然具有較高的不確定。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