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1年春天,紅二軍團奉命二下洪湖,賀龍離開了湘鄂邊蘇區。廖漢生跟著賀民英游擊隊,食野果,飲山泉,宿巖洞,過著原始人般的生活,一直堅持到1933年春天,堅持到賀龍重回湘鄂西。抗日戰爭中,27歲廖漢生帶領的716團取得了雁門關伏擊戰的勝利。日軍后續部隊在雁門關豎了一塊木牌子,上面寫著“此地殉國67人,過往車輛千萬小心”。1954年,43歲的廖漢生出任國防部副部長,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國防部副部長。后又擔任第六屆和第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
5歲訂下“娃娃親”,成為賀龍的“外甥女婿”
1911年11月14日,廖漢生出生于湖南桑植縣長瑞鄉的一個農民家庭。當時,正值辛亥革命爆發,父親廖蘭湘按照鄉間流行的“推翻滿清統治,恢復漢家天下”的口號,給他起名“漢生”。1986年,桑植縣民族事務委員會給廖漢生來函稱,根據查證,他的民族成分不是漢族,應定為土家族。這下,廖漢生的“漢生”之名,是地地道道的“名不副實”了。
廖蘭湘是一位進步人士。1915年,林伯渠奉中華革命黨總部之命在長沙組織反袁(世凱)機關,任湖南支部黨務科長,與廖蘭湘是好友。1916年,賀龍在桑植舉起“討袁護國”的義旗,拉起一支民軍,投身到孫中山領導的民主革命中,成為名震湘西、叱咤風云的“活龍”。廖蘭湘認定賀龍所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毅然投筆從戎,來到桑植獨立營里擔任書記官,被百姓稱為“廖師爺”。
有一次,賀龍的隊伍從廖漢生家附近的平壩子經過,廖漢生和村里的孩子們跑到路邊田埂上看“過兵”。只見一支隊伍走過來,隊伍中一個士兵身后背著幾塊牌子。廖漢生告訴小伙伴:這個牌子叫做“大令”,它到了哪里就代表長官到了哪里,查崗查哨,巡視軍情,糾察軍紀,下級見了都要向它敬禮呢。
廖漢生講得津津有味,并未留意到一個留著一字胡的軍官已經來到他面前,笑瞇瞇地問:“你是誰家的小孩子?膽子這么大,敢看兵呀!”在那個年代,老百姓都怕兵,聽說要“過兵”都唯恐躲避不及,誰還敢看呢。廖漢生一看問話的是個當官的,便大大方方地回答:“我是廖家的。”
這位長官就是賀龍,他夸獎了廖漢生幾句,這個敢看“過兵”的男孩子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當聽說這個孩子是廖蘭湘的兒子后,賀龍把二姐賀戊姐的女兒肖艮艮介紹給廖蘭湘,廖漢生就有了一段“娃娃親”。1928年,兩人完婚,賀龍成了廖漢生的舅舅。
廖漢生10歲時,廖蘭湘不幸病逝。此后,賀龍賀民英給了廖漢生很大的照顧,先后送他到桑植高小、常德省立二師附小去讀書。賀龍是廖漢生童年時崇拜的英雄,他后來一直在賀龍的呵護下就學成長,這為他以后參加賀龍的紅軍部隊打下了基礎。
1927年,廖漢生積極參加農民運動,與進步同學一起張貼標語、散發傳單,宣傳打倒土豪劣紳。1928年3月,廖漢生參加賀龍等發動的工農武裝斗爭,從此走上革命道路。
1929年,賀龍建立了湘鄂邊蘇區,廖漢生被派到桑植縣長瑞鄉組織農民協會,開展土地革命,組織成立農會和蘇維埃政權,并被推選為桑植縣蘇維埃代表。不久,廖漢生被派到賀民英領導的游擊隊工作。這支游擊隊雖然人數不多,也沒有正規編制和正式番號,但在湘鄂邊乃至整個湘鄂西蘇區名氣都很大。紅軍指戰員按照賀龍對賀民英的稱謂,尊敬地稱之為“賀大姐的隊伍”。
在賀龍革命生涯中極其困難的時期,家庭中曾有人嚴厲指責他:“你當過鎮守使,當過軍長,是有前程的。現在你當共產黨,脫下將軍服穿粗布衣,脫下皮鞋穿草鞋,圖的是什么?”賀龍斬釘截鐵地說:“我找真理找了大半輩子,今天總算找到了。我跟著共產黨走定了!”這一席話在廖漢生心里留下深深的印痕,他更加仰慕賀龍,更加堅定了革命信念。
“賀(龍)關(向應)把發展新黨員的第一個對象選中了我”
1931年春天,紅二軍團奉命二下洪湖,賀龍離開了湘鄂邊蘇區。送別紅軍后,廖漢生跟著賀民英游擊隊,食野果,飲山泉,宿巖洞,過著原始人般的生活,一直堅持到1933年春天,堅持到賀龍重回湘鄂西。
回憶這段往事,廖漢生感慨萬端:“這一段艱苦生活,磨練了我的筋骨,也磨練了我的意志,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解放后,我讀到陳毅同志描述游擊生活的《贛南游擊詞》,就自然而然地聯想到湘鄂邊的山中歲月。”
對于從游擊隊員轉為紅軍戰士,廖漢生終身難忘:“1933年農歷閏五月的一天,紅3軍(由紅二軍團縮編而成)軍部率9師從鶴峰太平鎮過,在鎮上住了一晚。賀龍軍長、關向應政委把我從鶴峰縣游擊第四大隊調到軍部當書記(相當于文書)。”
但是這種喜悅之情,很快就被他在紅3軍中耳聞目睹的許多怪現象驅散了。當時,紅3軍正大抓“改組派”,部隊元氣大傷。
從1932年5月起,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書記夏曦在紅3軍中開始“肅反”,大抓所謂“改組派”,并一連搞了4次,冤殺了幾千人。
對于夏曦的倒行逆施,親歷過那段恐怖歲月的廖漢生憤恨不已:“究竟什么叫‘改組派?我在許多年后才搞明白,所謂‘改組派指的是由陳公博(中共一大代表,而后脫黨,躋身國民黨行列,以“左派”自詡,但不久又與蔣介石合流。最后,追隨汪精衛叛國投敵。1946年6月3日,被執行槍決)等成立的‘中國國民黨改組同志會,它是國民黨內汪精衛派系向蔣介石爭權奪利的一個小團體。隨著汪派得到了幾個職位,這個小團體于1931年宣布解散了。叫人莫名其妙的是,這么個短命的東西,卻在1932年被左傾路線搬到共產黨里來了。”
廖漢生到紅3軍軍部時,軍內黨團組織都解散了,紅3軍只剩下4個黨員,即:中央分局書記兼軍委分會主席夏曦、軍長賀龍、軍政委關向應、紅7師師長盧冬生。雖然盧冬生的黨員關系在上海黨中央機關,夏曦無權取消他的黨籍,但在紅3軍他只能算有一半黨員關系,因此,紅3軍有“三個半黨員”之說。在黨團組織解散的同時,紅3軍的各級政治機關也被撤銷,政治干部關的關、殺的殺,只剩下關向應的軍政委一職,政治工作制度隨之瓦解。
關向應是在1932年1月由黨中央派到湘鄂西蘇區來的。作為軍政委,他當然知道軍隊政治工作的生命線地位。所以,第四次“肅反”高潮一過,他就在軍部恢復了第一個黨支部,接著又開始發展新黨員。廖漢生就是在關向應的培養和教導下,成為一名共產黨員和政治工作干部的。
對于能在逆境中入黨,廖漢生心知肚明:“我到紅3軍剛剛一個多月,由于沒有受過‘肅反擴大化的牽連,可以說是一身清白,另外也由于紅3軍有文化的干部如留蘇生、黃埔生基本上都被殺掉了,我是高小畢業生,能認得幾個字,在軍部當書記,因此賀(龍)關(向應)把發展新黨員的第一個對象選中了我。”
這年8月,紅3軍轉戰到建始縣境內。一天,軍部警衛班召開了黨支部會議,討論廖漢生的入黨問題。支部會議開始后,“關政委首先代表賀龍和他本人簡要介紹我的情況。關政委做完介紹,其他同志都表示同意,馬上就通過了。從這一天起,我成為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
入黨后,廖漢生就跟在關向應身邊學做黨的工作,相繼擔任軍政治部秘書、紅7師師委書記。對于關向應的悉心栽培,廖漢生始終銘記:“關政委像諄諄善誘的先生一樣教導我,培養我。他給我詳細解釋黨的路線、黨的政策是怎么樣的,手把手地教我怎么樣填寫黨員登記表,親自帶著我去做恢復黨組織的工作,當時叫做‘重新登記黨。”
重新登記黨員時,絕大多數黨員竟然否認自己的黨員身份,誠如廖漢生所分析的:“由于‘肅反擴大化捆殺的大多是黨員,是干部,人們認為黨員、干部等于‘改組派,‘改組派等于殺頭,我不是黨員,就抓不了我的‘改組派,也就殺不了我的頭。因此當時人皆不愿當干部,不愿入黨,老黨員則不愿承認自己是黨員而重新登記。”
面對這種情況,廖漢生義憤填膺:“共產黨領導下的紅軍指戰員不敢參加共產黨,入黨多年的共產黨員不肯承認自己是共產黨,這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悲劇!由此可見,左傾路線把我們黨的形象和威望毀壞成了什么樣子!”
盡管困難不少,廖漢生仍然耐心而細致地做著恢復黨團組織的工作。那一段時間,他每天背著一個裝滿黨員登記表的皮挎包到處跑,一個一個地動員、解釋,一個一個地登記、發展。
經過全軍政治工作人員的一番努力,重新登記和新發展的黨團員逐漸多起來。到1934年9月,紅3軍黨、團員總數達到463人,其中黨員267人、團員196人——大部分是重新登記的,新加入的也有幾十人。
方圓幾十里的老百姓爭相趕著豬羊,踏著冰雪,一路打聽著找到駐地,慰問27歲廖漢生帶領的716團
1935年11月19日,紅二、紅六軍團從湖南桑植出發,開始長征。途中,廖漢生任紅二軍團第6師政委(師長郭鵬)。1936年7月初,紅二、紅六軍團在甘孜與紅四方面軍會師。紅二、紅六軍團和紅32軍合編,成立了紅二方面軍。紅二、紅四方面軍一起北上,相繼進入草地。進草地前,賀炳炎擔任了第6師師長。
綿延數百公里的草地,預計要走十幾天,實際走了一個多月。第6師從甘孜出發時籌集不到足夠的糧食,每人只攜帶了一天半食量的青稞粉,就匆匆踏入草地。走了17天后,第6師來到素有“草地上海”美稱的阿壩。但這里已經無糧可籌,宿營地周圍的野菜已被采光,留下的只有前面部隊無法掩埋的尸體。在這個死亡之海,第6師一天就餓死了十幾個人。
這種情況下,糧食就是生命,糧食就是政治。廖漢生根據在湘鄂邊山區游擊生活的經驗,動員大家原地挖草根,撿馬骨,尋找一切可以充饑的東西來吃,激勵全師指戰員堅決貫徹“主力紅軍會師西北、建立抗日根據地”的戰略方針。
作為后衛,第6師擔負著收容前面部隊掉隊人員的任務。第6師收容的掉隊人員,有紅二方面軍的,也有紅四方面軍的,甚至還有紅一方面軍的。正是依靠團結的力量和頑強的意志,廖漢生和賀炳炎帶領全師勝利走出了草地。
1937年5月,廖漢生出席了黨在延安召開的蘇區代表會議,將黨中央關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精神切實貫徹到軍政整訓工作中。9月,隨著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廖漢生任八路軍120師第716團政委,先后兩任團長為賀炳炎、黃新廷。
在廖漢生一生的戰斗歷程中,抗戰初期在山西寧武縣城的所見所聞令他終身難忘。當年10月初,120師東渡黃河后,收復被日軍侵占的寧武縣城。走進城內,廖漢生不禁驚呆了:街頭、院內、水井中,到處是被日軍殘殺的百姓尸體,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肢體殘缺。廖漢生帶領戰士們掩埋罹難同胞的尸體,同時用血淋淋的事實對部隊進行政治教育: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究竟要干什么?我們怎樣為死難同胞報仇?
在不久進行的雁門關伏擊戰中,716團的戰士們用勝利作了回答。10月18日,在賀炳炎、廖漢生的指揮下,716團官兵冒著敵人數架飛機助戰的危急情勢,迎著敵人的刺刀沖鋒,呼喊著“為寧武百姓報仇”的口號,贏得了戰斗的勝利。
兩天后,716團再次伏擊日軍車隊,斃敵200多人,擊毀敵人軍車10輛,一度切斷日軍交通運輸線。這給在忻口鏖戰的國民黨軍以有力的支援,受到八路軍總部和國民政府的褒獎。
雁門關伏擊戰,作為抗戰初期120師最有代表意義的一仗,載入了解放軍史冊。海內外媒體也都大力宣傳雁門關伏擊戰的戰果,稱之為“雁門關大捷”。日軍后續部隊在雁門關豎了一塊木牌子,上面寫著“此地殉國67人,過往車輛千萬小心”。
1938年11月,黃新廷、廖漢生奉命率716團開赴晉察冀根據地。在滑石片戰斗中,716團以一團之力殲滅日軍一個大隊,創下當時殲敵最好紀錄。
1939年初,120師奉命挺進冀中平原抗日。為了隱蔽部隊的動向和意圖,716團對外使用了“亞洲部第六團”的代號,簡稱“亞六團”。
冀中老百姓剛開始曾懷疑過八路軍:“這些山西來的老八路身穿灰軍裝,腳蹬布草鞋,裝備不咋樣,說話侉里侉氣,能打過鬼子兵嗎?”很快,廖漢生、黃新廷指揮716團在河間城西約10公里處的曹家莊初戰告捷,斃傷日軍140余名,極大地震動了敵人,也讓冀中人民刮目相看。
當時,敵人逼近曹家莊,716團往前開,一些老百姓卻紛紛向后跑。有一戶人家正在辦喜事,聽到槍響婚也不敢結了,新郎、新娘衣服都沒換,拔腿就跑。可是,當716團跟日軍打了一會兒以后,老百姓又自發回來了。
當地老百姓的熱情,廖漢生刻骨銘心:“那一天,我團從上午9點打到午夜后4點,整整19小時,部隊根本就不用自己做飯,老百姓全都給包下了。戰區各村群眾紛紛送來自家的饃饃、大餅和開水,日軍身后的群眾也冒險繞過火線送來了吃的,我們放開肚子都吃不完。火線上下來的傷員,也都由老百姓轉送,擔架不夠用,他們拆下門板,趕來牛車,運送傷員。”
在人群中,廖漢生看到那位娶媳婦的新郎官:頭戴禮帽,身穿長衫,十字披紅,給部隊抬擔架,忙得滿頭大汗,沾了一身血跡。他親切地問:“新郎官,敵人打來時,我們部隊向前去,你們都跑了,為什么現在又回來幫著抬擔架?”小伙子非常坦誠:“你別見怪,過去有些隊伍是一打就跑,鬼子來了我們不跑不行啊。你們這次不同,硬把日本鬼子打趴下啦!”
打過第一仗之后,老百姓對716團更熱情了。以后再打仗,不但沒人跑,有些膽子大的還趴在房頂上,要親眼看看716團是怎么樣打鬼子的。后來一講起這些事,廖漢生都動情不已:“戰斗剛開始,老百姓就把吃的喝的送來了,一定要親手交到一線作戰人員手里。自家做的饃饃、大餅還嫌不夠好,又買來點心給我們吃。我們從來沒有想到,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上竟會吃著點心打仗!”
幾次戰斗間隙,正逢春節、元宵。方圓幾十里的老百姓爭相趕著豬羊,踏著冰雪,一路打聽著找到駐地,慰問716團。他們一進村就問:“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是不是老八路,是不是消滅好幾百鬼子兵的‘亞六團?”
是的話,老百姓就把所有慰問品都留下,不是就不給。廖漢生怕這樣影響部隊團結,便主動將慰問品轉送給兄弟部隊。“老百姓可不管這些,只認‘誰打死了鬼子就給誰吃這個理。”對此,廖漢生內心感嘆,“他們那種單純、質樸的心實在令我感嘆不已。”
716團在戰斗中犧牲的烈士,來不及裝殮,只能就地掩埋起來。讓廖漢生感動落淚的是,“老百姓知道了不干,又挖出來,湊錢買來最好的棺材,將烈士遺體擦洗干凈,盛殮后重新入葬。干部戰士看到這個場面,受到很大激勵,流著淚說:‘就算我為老百姓打仗死了,老百姓這樣待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1940年,716團參加了晉西北夏季反“掃蕩”戰役和百團大戰。1941年初,廖漢生奉命到延安學習,先后在八路軍軍政學院、政治學院學習。一年后,他又作為黨的七大代表進入中央高級黨校學習,在黨校學習和工作達三年之久。
1944年秋,中共中央決定由第359旅主力和3個干部大隊組成八路軍南下第一支隊,向華南作戰略躍進。賀炳炎任第五大隊隊長,廖漢生任政委。當年11月9日,第五大隊從延安出發,一路向南挺進。
1945年3月,第五大隊抵達襄南地區。賀炳炎任第三軍分區司令員,廖漢生擔任中共襄南地委書記兼軍分區政委。從此,廖漢生正式加入到新四軍的行列中。1946年4月,廖漢生調北平軍調處執行部工作,后奉葉劍英指示返回延安。
彭德懷稱之為“好同志,好諍友”
解放戰爭初期,廖漢生擔任晉北野戰軍副政委。1946年11月,任晉綏野戰軍第一縱隊政委,率部開赴陜甘寧邊區,執行保衛黨中央、保衛延安、保衛陜甘寧邊區的任務。1947年,賀炳炎任西北野戰軍一縱司令員,廖漢生任政委。兩位老戰友在彭德懷的領導下,又開始了親密合作,共同指揮了保衛延安的戰斗,參與了青化砭、羊馬河、蟠龍、沙家店、宜川、西府、隴東、宜瓦、荔北等戰役戰斗的組織指揮工作。
廖漢生久聞彭德懷的嚴厲:“記得十年前我第一次接觸彭總就聽說他厲害,有時發火罵人。那是在1937年8月,716團正在陜西富平縣覓子鎮進行抗日出征前的整編、訓練,彭總來檢查工作。我們聽說他厲害,他不叫,我們也不主動去見他。從1947年3月起我第一縱隊開始在彭總直接指揮下戰斗,一年多來,我們對他的指揮由衷地敬佩,但是對他的威嚴還有點受不了。”
1947年8月上旬,西野第一次攻打榆林,一縱攻城兩天未能得手。這時,胡宗南調來馳援的敵36師已臨近榆林。為避免腹背受敵,一縱回撤。這時,彭德懷打來電話,訓斥道:“一縱是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賀龍的臉都讓你們丟光了!”
廖漢生本來就心情郁悶,開始還想著解釋戰斗為什么不順,被彭德懷一罵,怒從心起,就在電話里爭執起來。放下電話后,廖漢生自語道:“讓你看看賀龍的部隊到底是什么樣子!”他帶上警衛連,到榆林城附近選了一個有利地形,動員大家說:“今天,我們就要讓野司(野戰軍司令部)看看,我們一縱是什么部隊,就這一個連,最少也要擋住追兵一兩個鐘頭。”賀炳炎聞報,親自帶一個營增援,合力擊退了援敵。
1947年九十月間,西野實行內線與外線相配合的反攻作戰。二縱、四縱到外線作戰,發動黃龍戰役。野司指揮一縱、三縱和教導旅、新四旅在內線作戰,發動延清戰役。
10月4日,一縱、三縱包圍清澗。敵廖昂的整編第76師在清澗城周圍高地構筑了以大小碉堡為核心,外壕、鹿砦、鐵絲網相環繞的防御工事。6日,一縱、三縱分別從西面和東面向清澗進攻。經過3個夜晚的連續突擊,一縱攻克了城西高地的大部分陣地,只剩下耙子山主陣地。這時,胡宗南命29軍軍長劉戡率5個半旅趕來救援,軍情非常危急。耙子山易守難攻,是奪取清澗的最大障礙。9日晚,賀炳炎、廖漢生組織358旅716團、獨1旅第2團協同夾攻耙子山,但幾次都未能成功,部隊傷亡較大。
在前沿指揮的賀炳炎為進攻受阻,十分窩火。這時,賀炳炎接到彭德懷打來的電話,話筒傳來炸雷般的吼聲:“為什么還沒有打下來?我命令你趕快給我拿下耙子山!”賀炳炎也是火爆脾氣,跟著吼起來:“部隊傷亡大,有困難!”賀炳炎心里著急前線攻山頭的事,“啪”地就把電話筒摔了。據說,敢跟彭德懷摔電話的,賀炳炎是第一個。
10日上午,賀炳炎、廖漢生組織部隊終于拿下了耙子山敵軍主陣地,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716團團長儲漢元犧牲。
10日下午4時,一縱和三縱同時向清澗城發起總攻,敵師長廖昂被俘。此役共殲敵8000余人,收復延長、延川、清澗、綏德、瓦窯堡5城。
彭德懷在指揮中與賀炳炎、廖漢生產生的摩擦,引起了遠在后方的賀龍的焦慮,他感到自己有責任找機會協助彭德懷解決這些問題。
1948年5月下旬,西北野戰軍前委在洛川縣土基鎮野司駐地,召開了第二次擴大會議。會議連續開了8天,過程相當嚴肅,主要是總結前一階段作戰的成敗得失。講話中,彭德懷一方面肯定了一縱是“堅決勇敢迅速的”,另一方面又提出了批評。因為一縱在配合六縱夾擊屯子鎮外圍之敵時,“走錯了路,耽誤了時間”,彭德懷批評一縱“沒有意識到危險,自己先走了”。
這件事其實是彭德懷越級指揮造成的,廖漢生心里一直有氣,會上又將彭德懷的意思理解成“有意識地先走了”,因此彭德懷一講完,他就站起來分辯:“什么叫有意識的?你越過兩級指揮直接給團下命令,還是口頭命令,事后也不通知,這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要是信不過我們縱隊領導,干脆以后把我們和旅都取消掉吧!你直接去指揮團好了!我不干了!”賀炳炎也站起來沖撞彭德懷:“對也罵,錯也罵,就你一個人最正確!我也不干了!”
參加會議的賀龍趕緊制止,對賀炳炎、廖漢生提出嚴厲批評。會后,賀龍又把一縱的領導留下來開了一個小會,特地請了陜甘寧邊區政府主席林伯渠、西野副政委習仲勛參加。在肯定一縱前段打得不錯,工作有成績之后,賀龍毫不留情地批評說,一縱領導近來受到的表揚多了,驕傲了,聽不進批評了!“跟彭總頂牛,要檢討。彭總說了就是命令,必須堅決執行,不管有什么理由,有多大困難,都必須堅決執行,沒有價錢可講!”
林伯渠是黨內著名的“五老”之一,學識淵博,德高望重。他告訴廖漢生和賀炳炎:“有一句古話,叫做‘有威可畏,有德可懷,彭總正是這樣的人!你們不要光看到他嚴厲,‘有威可畏的一面,同時要看到他‘有德可懷的一面。他的‘威正是‘德的一部分。你們愈是了解他,甚至受到他的批評愈多,也就愈能深刻地感受到這一點。德懷、德懷,有德可懷啊!”
最終,“我們一縱的干部多挨了彭總、賀老總、林主席的一頓批。這頓批使我們的頭腦清醒了,對彭總的認識更加準確、全面、深刻了。從這以后,在我們身上再也沒有發生遇到批評不冷靜這類事。”廖漢生回憶說。
事后,廖漢生和賀炳炎主動找彭德懷檢討。彭德懷笑笑,連連擺手說“免了免了”,其實他心里倒很喜歡這兩個部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的痛快勁,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直爽率性的血性軍人,心里憋屈就“放炮”。在他看來,上下級之間有不同意見,攤在桌面上,哪怕拍桌子罵娘,都沒有關系。所以彭德懷并沒有把“頂牛”的事放在心上,還做了自我批評,表示在批評人方法上要改進。彼此溝通,坦誠相見,相互理解,將帥間的關系融洽了,指揮順當了,一縱逐漸成為西北野戰軍能打硬仗的主力,廖漢生和賀炳炎也成為彭德懷的愛將。
9月間,在陜西合陽縣雷家莊野司駐地的一所小學校里,召開了西北野戰軍前委第三次擴大會議。這時,西北野戰軍前委報請中央軍委批準,增加了5名委員,廖漢生是其中之一。
第三次前委擴大會議從9月12日開至23日,大家白天開會,晚上都想放松一下。正巧,第二縱隊一個評劇團從黃河東邊的山西運城過來,演了一出評劇《玉堂春》,請各縱各旅干部觀看。
晚上,大家席地而坐,興致勃勃地看戲。廖漢生沒有料到,“彭總也來了,坐在我們身后”。這個小劇團,原來是個跑江湖的戲班,不久前剛剛在山西被收留入伍。他們演的這出《玉堂春》,演到蘇三和王三公子在廟里相會時,穿插了一些噱頭。當時,這類舊戲都是這么演,大家看戲時也沒有在意是否合適,光想著輕松、娛樂了。
第二天,會議繼續舉行。彭德懷宣布開會后,看了看到會的干部,氣沖沖地問:“昨天晚上的戲是誰點的?這是什么戲嘛?眉來眼去,打情罵俏,低級情調!你們都是指揮員,是要帶兵打仗的,看這種東西,會起什么作用嗎?這是消磨革命意志!我不反對大家看戲,我們應該多看一些歌頌英雄、歌頌人民、鼓舞士氣、增強斗志的戲。”彭德懷越說越火,發了一通脾氣。
大家這才意識到,戲里確實有些不好的東西,一個個面面相覷,悶不作聲。會議一時僵在那里,不能進行。這時,廖漢生說:“昨天是我們點的戲。彭總批評得對。我們看戲光想到娛樂,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今后一定警惕。”彭德懷點了點頭,于是,廖漢生接著發言,會議才繼續進行下去。
在后來的一次前委擴大會上,彭德懷為自己常發脾氣的事向大家征求意見,廖漢生給他提了一條意見:“你批評人是對的。但你在批評時罵人,人家對你就敬而遠之。”彭德懷虛心接受了這條意見。據說,他曾對身邊的同志說:“廖漢生既是我的好同志,也是我的好諍友!”
此后,廖漢生等各縱隊領導根據彭德懷的指示,讓縱隊和各旅劇團排練、演出了一批有教育意義的優秀劇目。其中,歌頌晉綏女英雄的《劉胡蘭》、反映農村剝削關系的《白毛女》、《血淚仇》和揭示戰斗英雄劉四虎成長道路的《劉四虎》等戲,對部隊教育很大。這時,廖漢生感嘆道:“彭總深諳人民軍隊治軍之道!”
彭德懷去世后,廖漢生對老首長的評價,充滿了由衷的敬佩之情:“彭總對革命忠心耿耿,對人民敬若父母,對同志們坦誠相見,對個人自省我身。他性格耿直,剛正不阿,從不隱瞞自己的思想。他襟懷坦蕩、光明磊落、從不存個人私心。他治軍嚴格,又愛兵如子,從不搞特殊待遇。他賞罰分明、不徇私情,從不顧及個人情面。他嫉惡如仇,從不姑息。”
43歲,以中將之職與大將、上將共同擔任同一職務,成為最年輕的國防部副部長
1949年2月1日,根據中央軍委的命令,西北野戰軍第一縱隊改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第1軍,賀炳炎任軍長,廖漢生任政委。
3月,彭德懷參加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后,奉中央軍委命令到太原前線指揮攻打太原,而后回到西北。6月,一野前委在禮泉縣開會。前委書記彭德懷宣布:隨著解放戰爭的勝利發展,其他野戰軍都已成立了兵團,原華北野戰軍十八、十九兵團也調歸一野建制。現在一野準備成立第一、第二兵團,每個兵團各轄三個軍。接著,他就兵團如何組成及干部如何配備問題,請委員們提出具體方案。
由于大家對這個問題事先沒有準備,會場上一時氣氛沉悶,無人發言。這時,廖漢生站起來提議:“這個問題好辦,第1、第2、第7軍組成一兵團,兵團司令兼政委王震;第3、第4、第6軍組成第二兵團,司令許光達,政委王世泰。”
彭德懷問:“你干什么?”
廖漢生回答:“我還在1軍嘛。”
很快,一野按照廖漢生的提議組建了一、二兵團,配備了兵團主官。
廖漢生的提議,既考慮了各人軍旅生涯中任職的因素,又考慮了各人的才能,比較恰當。但是,這個提議卻把他自己排除在外了。按彭德懷的最初設想,是安排他任一兵團或二兵團的政委,以他當時的資歷及能力,當兵團政委名正言順。但廖漢生從一野干部使用的大局出發,既不愿意給特立獨行的一兵團司令員王震“添亂”,又不愿意到二兵團當政委,理由是不熟悉部隊。
1949年8月26日,賀炳炎、廖漢生率領第1軍解放蘭州。9月5日,第1軍進占西寧,青海全省解放。9月26日和10月1日,青海人民軍政委員會和青海軍區相繼宣告成立。軍政委員會是解放初期的臨時最高行政機構,代行人民政府的職權,并負責籌備成立青海省人民政府。廖漢生被任命為青海人民軍政委員會主任兼省軍管會主任,主持全省軍政工作,事實上成為新中國成立后青海省第一任省長。1950年1月1日,青海省人民政府宣告成立,廖漢生是4名副主席之一。此后,省人民軍政委員會即行撤銷,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
1952年9月,廖漢生赴蘭州任西北軍區政治部主任,3個月后又任軍區副政委,同時擔任西北軍區黨委第五書記。當時前四位書記,彭德懷、習仲勛、張宗遜已到北京任職,馬明方任陜西省委書記。因此,廖漢生全面主持西北軍區工作。
1954年,43歲的廖漢生出任國防部副部長,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國防部副部長。這一屆國防部副部長共有7人:黃克誠、譚政、蕭勁光、王樹聲、蕭克、李達、廖漢生。次年解放軍首次授銜,黃克誠、譚政、蕭勁光、王樹聲是大將,蕭克、李達是上將,唯有廖漢生是中將。廖漢生以中將之職與大將、上將共同擔任這一職務,在當時頗為引人注目。
1955年2月,廖漢生來到南京軍事學院,成為該院戰役系的一名學員。11月29日,南京軍區和南京地區軍隊院校舉行授銜授勛典禮,廖漢生被授予中將軍銜,同時被授予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戰役系的52個學員也被分別授銜,其中上將5人、中將22人、少將24人,戰役系因此而被稱為“將官系”。
直到闊別故土44年后的1979年,廖漢生才第一次回到桑植
1957年7月底,中央軍委任命劉伯承為高等軍事學院院長兼政委,院址設在北京。但由于健康原因,劉伯承仍留在南京,未能到職。戰役系學員畢業分配期間,總政治部副主任蕭華來到軍事學院,征求學員們的意見。同廖漢生談話時,廖漢生主動要求去新疆工作。蕭華告訴他:“你不能去新疆,要留下來當軍事學院院長。”
廖漢生急忙推辭:“不行不行,我第一次在軍事學院學習,畢業就當院長,哪里有這樣的事,再說讓我一個中將去接德高望重的劉帥的位置,也不合適。”
后來,蕭華再次找廖漢生談話:“軍委已經決定了,要你當院長,不要顧慮太多。”就這樣,廖漢生畢業后直接就任母校院長。同時,中央軍委任命張震任副院長,鐘期光任政委。
1959年10月,廖漢生被任命為北京軍區政委。他帶領部隊取得了抵御河北、天津發生的特大洪水災害斗爭的勝利,度過了嚴重的經濟困難時期。積極推動部隊開展大比武,全軍區涌現出“愛民模范謝臣”“英雄八連”等一批被國防部命名的英雄集體和個人。他關心部隊文化工作,推出了《長征組歌》等一批優秀作品。
1967年1月,廖漢生失去了自由。“賀龍的親信”“二月兵變的干將”“假黨員”“三反分子”等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一時間都扣在他的頭上。他被帶到北京軍區大院關押起來,從此身陷囹圄。
1972年7月1日,廖漢生的子女給毛澤東寫信說,父親自從1967年1月8日被隔離審查,至今已經5年多了。“我們聽到主席曾幾次提到要讓父親出來工作,我們非常高興,都盼望父親能盡早地出來為黨和人民重新工作。但是,至今不見有任何動靜。我們請求讓父親回到北京,回到家里,在外面等待組織結論,以便讓他了解形勢,熟悉情況,檢查身體,治療休養,好更早地回到為黨和人民工作的崗位上。”
毛澤東作出批示:“送總理閱處。我看廖漢生和楊勇一樣是無罪的,都是未經中央討論,被林彪指使個別人整下去的。此件你閱后請交劍英、德生一閱。”
有了毛澤東的批示,周恩來立即落實廖漢生等人的事情。7月間,廖漢生被專案組人員從石家莊關押地帶回北京。當時的總政治部主任李德生向他宣布:“第一條,毛主席說的,你沒有罪,有錯誤;第二條,解除監護。”
1973年12月,廖漢生出任軍事科學院政委。1975年1月,廖漢生被任命為南京軍區政委,主持日常工作。1980年1月11日,廖漢生調任沈陽軍區第一政委。
1981年,廖漢生步入古稀之年,他多次向黨中央和中央軍委領導提出退下來的要求。兩年后,他結束了幾十年南征北戰、東奔西跑的生活,定居北京,但他并沒有退出工作。這年5月,中共中央宣布廖漢生兼任中央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主任委員,這一干就是5年。1983年6月,廖漢生作為沈陽軍區人大代表,出席了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當選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
廖漢生依然保持著虛心好學的習慣。他懇切地對彭真委員長說:“過去在延安中央黨校,你是我的老師;在人大,你仍然是我的老師。”1988年3月,廖漢生繼續當選為第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兼任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主任委員。1988年,廖漢生被授予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1997年和2002年,他作為特邀代表先后出席了黨的十五大和十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