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樹

1946年3月,工人在美國維爾京群島上的朗姆酒釀酒廠內工作
提到朗姆酒,會讓人想起一種熱帶風情—白色的沙灘,咸咸的海風,配上美妙的雞尾酒。但真正的朗姆酒故事,其實是一部甘甜資本主義的殖民史、海盜橫行的掠奪史,也是現代美洲與歐洲激烈碰撞的歷史。
朗姆酒的故事,最早可以從11世紀末講起。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時,歐洲人在亞洲大陸發現了甘蔗。這是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在水果和蜂蜜之外,還有一種作物可以帶來甘甜。
遺憾的是,歐洲種不了甘蔗,因為它需要大量水與熱。熱帶,才是它最理想的歸宿。
于是,在哥倫布發現美洲的旅程中,哥倫布有一個小任務—為甘蔗尋找新的土地。15世紀末,哥倫布的船第一次將甘蔗帶到加勒比海的伊斯帕尼奧拉島,20年后,從這里的種植園收獲的甘蔗,首次回到了歐洲。
甘蔗經加勒比海傳入南美大陸一個世紀后,巴西成了歐洲最大的食糖進口對象國。到了17世紀,整個加勒比海島、墨西哥和巴西,已有數百家糖廠。
勞動力需求的猛增,拉動了三角貿易:歐洲奴隸主的船,先去一趟非洲,找到奴隸,再開往美洲,賣給種植園主,最后,又帶著蔗糖返回歐洲。
而有一個問題令糖廠頭疼:當甘蔗糖漿結晶形成糖時,會剩余一些黑乎乎的膠狀物。每兩磅糖漿,會產生一磅的副產品。不知道怎么處理的種植園主,一般情況下會拿其喂給奴隸和牲畜,或者直接扔進海里。
直到有天,種植園中的一個奴隸突然發現,這些“垃圾”可以發酵成酒精。史料記載,1647年,巴巴多斯小島上,一位游客參加了一個派對,盛宴上有乳豬、菠蘿和一種名為“Kill Devil”的飲料。

1940年,“庫拉索”號上的英國水手在領取朗姆酒
Kill Devil,是原始朗姆酒的早期說法。一份來自巴巴多斯的資料指出:“1650年左右,他們在島上制造的主要酒是Rumbullion,別名Kill-Divil,是用甘蔗蒸餾而成的。”一種廣泛的說法是,英語里“Rumbullion”有“騷亂、動蕩”的意思,今天的朗姆酒(Rum),正是提取自這個詞。
事實上,早期朗姆酒酒精度高,刺喉,難喝。一向樂觀的英國作家理查德·利貢都評論稱,“粗制濫造,令人不齒”“火辣辣的,地獄般的”。
直到18世紀,引進歐洲白蘭地的蒸餾技術后,朗姆酒的風味才得以改善。即便如此,朗姆酒依然只在當地人和一些底層百姓中受歡迎。因為,朗姆酒的一個重要用途是,培養奴隸們對朗姆酒的依賴,有利于奴隸主更好地控制奴隸—掃除身體疲勞,提升勞動效率。
遠在非洲,朗姆酒則成了一種貨幣,是換購奴隸的重要媒介。其中,最著名的奴隸便是梵切爾·斯密斯(Venture Smith)。6歲時,他在西非的故鄉被俘至黃金海岸,被以四加侖朗姆酒的“價格”出售。他留下了一些自傳,是最早的非裔美國人的文學作品。
新世界正是在朗姆酒的基礎上建立的。它不僅串起了三角貿易中黑暗的血淚史,也在海盜犯罪、戰爭和軍事叛亂中,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牙買加被稱為“世界上最邪惡的城市”,其皇家港曾是海盜聚集地。這里出土的文物中,就有數百瓶朗姆酒。
新航路開辟后,新舊大陸的商貿往來頻繁起來,海盜應運而生。有些海盜甚至還得到歐洲宗主國的支持,荷蘭就曾頒發私掠許可證。
海盜的黃金時代是17世紀末至18世紀初。“黑胡子”愛德華·蒂奇、基德船長,是這時期海盜界的超級巨星。但海上的生活一點也不浪漫,空間逼仄,環境惡劣,食物糟糕,造就了大量的體弱多病者。為了彌補食物的不足,海盜無不為酒而瘋狂,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朗姆酒。
“黑胡子”酗酒成性,朗姆酒等烈酒更被看作是唯一不會背叛他的東西。在跟英國皇家海軍血戰前,“黑胡子”和他的弟兄們暢飲了一夜的朗姆酒。
早期,海盜是朗姆酒重要的消費群體,也是朗姆酒貿易與掠奪的重要參與者。除了自飲,他們也參與了對朗姆酒和奴隸的販賣。
不過,真正推動朗姆酒歷史發展的,是英國海軍。
1655年,英國從西班牙手中搶下牙買加,并將它納入直轄殖民地的范疇。要知道,牙買加正是甘蔗和朗姆酒的重要產地。這給了英國極大的方便—不再需要從敵人法國手中采購白蘭地了。
此后,朗姆酒也成了英國水手和海軍的日常配給。但海軍上將愛德華·弗農對此卻很苦惱,他認為朗姆酒對水手們的道德和健康造成了致命影響,影響了海軍的作戰能力。弗農的解決方案是:把朗姆酒稀釋掉,要么加入清水,要么與糖、酸橙汁或檸檬汁混合,使之成為一種較為原始的雞尾酒。
一杯變五杯,水手們自然高興。同時,加了檸檬和酸橙汁的朗姆酒,還解決了一個讓所有國家都頭疼的問題—它大大降低了壞血病的發生。
某種程度上,此舉緩解了英國海軍的健康問題,給予大英帝國海上霸權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相反,配給白蘭地的法國海軍,卻無法解決遠航中的壞血癥,大大降低了作戰能力。
人們為了紀念弗農,以他的外號“Old Grog”命名了一種新的朗姆酒“Grogrum”。英國海軍配給Grogrum,足有300多年的歷史,直到1970年才廢除這一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