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勇英
對于木,我有著特別的感情。
小的時候,祖母門口的小庭院長了兩棵棗樹:一棵甜棗樹,一棵蜜棗樹。菜園里還有一棵無花果樹和一棵高大的柚子樹。果子快成熟時,我們就開始仰著頭盼,盼著棗子和無花果早點泛紅,成熟。那時我們這些孩子都沒有零食吃,祖母家的這幾棵棗樹、無花果樹滿足了我們對零食的向往。
那時的生活很簡單,對幸福的要求也很簡單,嘴里填滿甘甜的果實,心中就覺得很快樂。大人們要為生計忙碌,而我們這些饞嘴的孩子,一心想的就是怎么弄到吃的。
后來,祖母家的庭院被拆除了,蓋起了商品房,這些果樹也被連根挖起,不知去向。
初戀的時候,第一次去男朋友家中,竟然意外看到一株高大挺拔的木棉,沒有翠綠的葉子,只有紅碩的花朵。那時不知道這是一棵什么樹,只覺得這樹格外壯碩,花朵格外鮮艷,心中暗暗稱奇,很是喜歡。后來一問,才知道這是木棉花,木棉花又被稱為“英雄花”。南宋劉克莊曾寫道“幾樹半天紅似染,居人云是木棉花。”寫出了初見木棉花的驚喜和震撼。明代屈大均寫木棉“濃須大面好英雄,壯氣高冠何落落”,則寫出了木棉的英雄之氣,豪壯之氣。我以為,木棉花的男性氣質更濃郁一些,那就是剛硬,不屈。舒婷的《致橡樹》則把自己寫作是“木棉花”,賦予木棉花女性的特質,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年輕時候的愛情,不管不顧,以為愛情可以當飯吃,即使遠離親人家鄉都無所畏懼,頗有“英雄一去不復返”的豪氣,現在想來,覺得十分幼稚可笑。
不過,青春需要最熱烈的色彩,無所顧忌的綻放,即便走了許多彎路,回頭去看,也有許多值得回味的地方。
前幾年去永泰的云頂,一路上見到“飛湍瀑流爭喧豗”的美景,還見到許多高大的樹木。此處針闊葉林混生,藤本植物纏繞其間,頗有特色。雖是盛夏,行走在高大的樹木和瀑流之間,只覺得清爽宜人。這里的空氣非常好,做幾個深呼吸,就覺得肺部似乎被洗過一般,格外舒暢。我喜歡植物,喜歡流水,喜歡接近自然。在自然的樹木、流水間行走,整個人是放松的、平靜的,不再有城市生活中感受到的緊張和壓力。
對于木,不僅是我個人喜好,而且很多有志趣的詩人也都對木都格外偏愛,他們借木抒懷,留下許多精美的詩句。北宋詩人梅堯臣的詩作《東溪》有詩云“野鳧眠岸有閑意,老樹著花無丑枝”,這一聯詩深得我心。“老樹著花無丑枝”一句頗有生活情趣,顯得俏皮可喜,由此可見詩人恬淡悠然的心緒。而杜甫的《古柏行》寫眼前所見的柏樹“蒼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這參天古樹本是十分奇特難得,最后詩人卻由此生發感慨“志士幽人莫怨嗟:古來材大難為用!”再好的樹木,無人欣賞,也是沒有用途的,只能徒老山林!
說到底,木是自然之物,它該開花開花,該落葉則落葉,并不管人間之事,它們活得自在、灑脫。它們擁抱陽光、接納鳥雀,倒是人,偏偏多事,將自己的情感一廂情愿地系了上去。
有一個做木業的朋友,他對木的感情格外深厚,一聊到木,就兩眼放光。他說:木是會呼吸、有性格的。每一種木都有自己的語言。我喜歡木質的家具,光是凝視木的紋路,都能讓我感覺時間的靜止和流動,讓我的心安靜下來。年輕的時候,我喜歡許多外在的東西,喜歡四處奔波,喜歡贊美和鮮花,喜歡熱鬧和所謂的成功,而現在,我覺得生活的本質就是像木一樣,那就是:簡單、純粹、自然。
是的,無論是長在大自然中高大挺拔的樹木,還是陪伴在我們身邊的木質家具,它們都能帶給我們平靜和幸福的感受。而這正是我們親近木的原因。
愛木,是因為木就是木,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