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立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圣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為這份承諾醫生要付出多少?常常是家庭與健康的代價。對國家,他們是先鋒,是戰士,但在家人面前,他們總是抱愧。每個逆行的身影背后都藏著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都值得被記錄,家書正是這些故事的載體。
譚文斐家書:“是對我父子兩人20年隔閡的一種釋懷”
2019年,國際醫學名刊《柳葉刀》發起首屆“威克利-伍連德獎”評比,獲獎文章為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麻醉科醫生譚文斐撰寫的《給父親的一封信》。
當天,《柳葉刀》在其官網以中文形式發表了這封信(嚴格來說不算是學術論文)。這是《柳葉刀》首次以全中文的形式展現中國學者的文章。
《給父親的一封信》講述了兩代中國醫生的行醫故事。譚文斐的父親是遼寧大連某醫院的外科醫生,父親留給譚文斐最深刻的印象是:無休止的手術、忙碌,“28年的行醫經歷中,父親承擔了太多的壓力和委屈”。
即使如此,父親在1998年彌留之際,仍叮囑譚文斐要從事麻醉工作。譚文斐其實原本是“文青”,懷揣著導演夢想,但父親的突然去世讓他一夜長大。1999年,譚文斐從大連醫學院(今大連醫科大學)畢業后,成為一名麻醉醫生。
2019年是譚文斐從事麻醉工作的第20年。多次手術后,他都會懷念已故的父親。2019年7月,他把對父親的深切懷念以《給父親的一封信》的形式“寄出”。信的落款時間為7月24日,這天是譚文斐的44歲生日。
譚文斐表示:“《柳葉刀》期刊發表這篇文章,我和父親行醫的故事得以傳播,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對我父子兩人20年隔閡的一種釋懷,是我對父親的和解,也是和自己的和解。”
下文為《給父親的一封信》全文:
父親大人:
您好!見信安。
昨夜沈陽驚雷四起,暴雨如注,恰逢畢業20周年聚會,大學的朋友圈里20年前年輕的模樣已經模糊不清。我雖身在沈陽,不能參加聚會,但是許多陳年往事,就像傾盆的大雨注入流淌不息的渾河水,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許多不能釋懷的回憶。
1974年7月8日,您作為術者完成的胃大部切除手術,患者沒有完全清醒,誤吸窒息死亡;當時遵義市畢節專區醫院劉院長出面解決糾紛,被患者家屬毆打,全院停止工作三天。
1993年1月16日,您作為術者完成的顱內動脈瘤夾閉術,患者麻醉拔管時嗆咳,血壓急劇上升,導致動脈瘤再次破裂,患者死在手術臺上;當時醫院主管副院長命令全院停止手術一天,滿城風雨,您一夜之間雙鬢斑白。
這兩件事您并沒有正式和我深談過。1974年的事情是在我出生之前,但是每次您的大學同學聚會,都會有人不經意地提起,大多數時間他們也是為了回憶您年輕的時候手術技術超群。雖然一畢業就跟隨大連醫學院南遷,但是絲毫沒有影響您28歲就成為優秀的普外科術者完成各類手術;每每提到您28歲就完成胃大部切除術時,我都看到您黯然神傷,在一旁默默地苦笑著。
1993年的事情我還記憶猶新,因為這件事情不僅對您的職業生涯產生了戲劇性的影響,擬好的副院長的任命件被收回了;而且這件事情讓我暗下決心,1994年高考,堅決不報醫學院。
誰也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
1999年我本科畢業,分配到大連市第三人民醫院做麻醉醫生。
2002年我考取沈陽中國醫科大學麻醉學專業研究生,畢業留校,從事臨床麻醉工作。
2008年5月9日,我做完總住院沒有多長時間,作為夜班的領班醫生負責所有急診手術麻醉,責任與風險并存。
夜班接班不久,骨科急診二開手術,頸間盤膨出切開內固定術后出血,壓迫氣道,同時患者四肢麻木的癥狀加重,需要緊急探查止血。麻醉誘導后,患者通氣困難,脈搏氧飽和度報警的聲音由高亢變為低沉,患者的面容由蒼白變為青紫,氣道壓力持續走高,我遇到了麻醉醫生職業生涯中最不愿意面對的尷尬境地:患者無法插管,無法通氣!
眼見心率走低,馬上心跳驟停,三個麻醉醫生已經啟動緊急預案,準備環甲膜切開通氣;我仔細檢查了一遍麻醉機,發現是通氣螺紋管路的問題,改為呼吸球輔助通氣后,患者轉危為安。
手術結束后,在更衣室里,術者黯然神傷,默默地苦笑,像極了您大學同學聚會時的樣子;我在一旁默默地流淚,術者看到了安慰我說,不是成功了嗎,怎么哭了?我說,沒事,想我爸了。
2012年2月15日,我剛剛從美國留學回來半年,輪轉婦科麻醉。
我負責麻醉的病人是本院職工的母親,80歲,診斷是卵巢巨大囊腫,擬行開腹探查術。患者具有常年的冠心病病史,所以當天我的所有注意力都是保證患者的血流動力學穩定。
老奶奶進手術室后,心臟麻醉的功底提示自己,建立有創動脈監測,很順利就完成了。老奶奶說,昨天一夜未眠,肚子脹得厲害;看看她巨大的腫瘤,如同六月懷胎,我安慰她,一會兒麻醉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老奶奶還是抱怨肚子脹,我有些不耐煩,示意助手準備麻醉誘導。
鎮靜藥物剛剛推注一半,老奶奶突然開始噴射性嘔吐。原來,巨大的腫瘤壓迫,術前一天的食物全部淤積在胃腸道,常規要求的8小時禁食水時間對她是遠遠不夠的。緊急搶救,反復吸引,氣管插管,再次吸引氣道;雖然搶救很及時,但是當天老奶奶還是送到重癥監護室,恢復了兩天,平安出院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可以回到1974年,仔細研究那個胃大部切除患者的病歷。雖然您一直強調是返流誤吸造成患者死亡,但是從麻醉醫生的專業角度,我更懷疑是硬膜外麻醉復合過量的鎮靜藥物造成的患者呼吸抑制,因為1974年縣醫院里能實施全麻的麻醉醫生還是很少的。
我還可以回到1993年,當然要帶上現在才有的強效阿片類藥物瑞芬太尼,掌握好藥物劑量,患者帶著氣管導管可以睜眼睛,握手,而沒有嗆咳。可能事情就會緩和,看不到您做醫生受到的委屈和自責,我可能會欣然報考醫學院,因為麻醉技術的進步,會冰釋很多我們父子隔閡。
命運的指揮棒始終在我們父子職業舞臺上熠熠閃光。
1977年,您下鄉到畢節大方縣雙山區醫院做外科醫生,每天做完手術,夕陽西下,術后康復的患者陪您在河邊聊天喝茶;2016年,我主動申請援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塔城地區民風淳樸,每天手術麻醉結束,我都會到小河邊走走,想象著您1977年的樣子,耳邊是您的教誨:做醫生,要解除疾病,造福患者。
最難忘的其實還是1998年5月3日,您在彌留之際,把我叫到身邊,對我說,雖然爸爸知道你不愿意做醫生,但是,畢業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還是做麻醉醫生吧,外科醫生離不開麻醉醫生,麻醉工作風險高,沒有人愿意從事,你是我的兒子,我希望你能勇挑重擔。
今年是我從事麻醉工作20年,愿您安息。
兒:文斐敬上
2019年7月24日
公開資料顯示,如今的譚文斐是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麻醉科副主任、中國醫師協會麻醉學分會青年委員、中組部第8批援疆干部人才。
文章正式刊登后,他也因此受到關注,但他說,醫生和其他職業一樣,都是很平凡的工作,“各行各業都要帶有良心工作”,中國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麻醉科有100多名麻醉醫生,自己僅僅是團隊中很普通的一員。
譚文斐15歲的兒子知道這件事情后非常高興,今天告訴我,他也想當醫生,給我嚇到了。其實我不希望他當醫生的,太辛苦了,但他現在對醫生這個職業很感興趣”。
對于近年來傷醫事件引發廣泛關注,譚文斐說:“老百姓對待醫生和面對死亡的看法需要轉變,救死扶傷是醫生的本職工作,但我們不是神仙,無法讓人起死回生,大家應該尊重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譚文斐希望大家看到這篇文章后,可以更加了解醫生面臨的種種壓力,也希望鼓勵工作在一線的醫生同行繼續秉承著救死扶傷的信念認真工作。
文力家書:“對家庭我像‘逃兵,但對國家而言我是‘先鋒部隊”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后,無數醫務人員奔赴一線。北京醫院急診科副主任醫師文力也是其中一員。2020年2月,他的一封家書被收入綜藝節目《見字如面》,感動了無數人。
對于文力來說,雖然過年前武漢疫情已經開始為公眾知曉,但當“去武漢”三個字如此之快地出現在眼前時,他還是覺得有些突然。
“其實在新春之前,北京就已經設置發熱門診了。當時我就穿著防護服接診發燒的病人。那時的工作量很大,而且已經是連著上班了。”文力說,那段時間已經連續加班數日,每天工作時長都有10多個小時。
“愿意支援武漢的同事很多,報名很踴躍,報完名后,我感覺醫院應該還會有一段時間統計或者選拔,然后通知準備。可結果是,隔日就告知我入選了,并且要求10小時后就出發。”
大年初二上午,文力所在的醫療隊集結,當日抵達武漢,投入工作。現在回想起來,文力用了“五味雜陳”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我是長沙人,從小就經常到武漢旅游,我感覺長沙和武漢就像親戚鄰居。并且我近幾年也曾到武漢參加專業學術交流,這座城市越來越美,我很喜歡,可以說有特殊的感情。眼看‘戰火燒到了老家門前,這仗我不打,著實面對不了自己。”
但與此同時,“我過年以及之前的一段時間幾乎都在值班、加班,家人等我過年都等了好幾天,春節期間也有很多約好了的事務日程。還計劃去一趟外地見未來岳父,對方家還做了特別多的安排。結果一下子去不了,我就覺得挺過意不去的”。
權衡之后,文力覺得,首先還是要“應戰”,“國家的需要當前,別的事也就放下了”。出發前,他對新冠肺炎已有的相關專業信息及其危險性已充分掌握。但“國家的需要和家人的期待這兩方面的問題一直在腦海里沖撞”,對自己的安危,反而沒有想太多。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他還和父母說了謊,告訴他們自己要去南方出差,不能在家過春節了。
“很多事不身臨其境,你的感受是有偏差的。”文力說,雖然自己在出發前已經做了許多專業準備和心理準備,但當真正進入病區的那一刻,仍然被震撼了。
“到武漢看見的事,不在武漢時,是想不到的。之前,我聽說有支援武漢的大夫在聊要寫遺書什么的。我當時一聽,心里還有點看不起他們。心想,這人怕到都快叫救命了,就別上戰場了。”
可真上了戰場,文力才發現,還是要跟家里交代一些事。“至少跟家里好好說說,安撫一下。這病真的好兇,萬一自己感染發病了,有沒有機會再說這些話都不一定了。”
1月30日,在武漢的隔離病房完成第一次值守工作后,文力帶著歉意給父母寫了一封家書,告訴了父母真相。下文為該信節選:
爸媽:
不好意思。大過節,家里裝修,又有傳染病的時候,家里現成的“勞力”+“大夫”就這么沒影了。
我還要告訴你們的是,我并不在自己所說的南方某城市出差。實際上,作為國家醫療隊的成員,我已經在武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房里開始救治患者了。你們問的俞姐姐、白姐姐都說了假話。別怪他們,是我請她們幫我圓謊的。
現在新的工作進入了正軌,有了點時間,你們也可能在網絡媒體上看見了我的身影,謊言不攻自破。那就希望你們擔心之余少一點被騙的傷心吧。我也一把年紀,檢討就免了。寫此生第一封家書,表達歉意吧。
在這里挺好的,能吃能睡,還能幫助到他人。不過還是對不起,說了假話,還在別人闔家團聚的日子讓你們擔心我的安危。著實是有不得已:從接到通知到踏上飛機只有十來個小時,出發前還有太多的業務準備,時間緊迫,我沒有精力面對作為兒子的責任和內心深處的波瀾。所以,我就干脆“忽悠”了你們一下“溜”了。
我比普通民眾更深知這次疫情危險,我也怕感染。可武漢離咱們的家鄉長沙那么近。作為重癥專業資深工作者,“戰火”燒到老家門前,這仗我不打,著實面對不了自己。看到你們不知情地積極為我準備行李深入“險境”,內心的愧疚感又豈是“百爪撓心”能夠形容的。對家而言,我跑得像個“逃兵”,挺狼狽的。但是請寬心,對國家需要而言,我們是武裝到牙齒的“先鋒部隊”。兒子不是“出走”,而是勝券在握的“出征”。所以請原諒我這個成年人犯的“孩子錯”。
有多年醫院培養的專業技術做支撐,有單位及國家如此堅強的后盾做依靠,我一定能夠戰勝疫情,平安回家。
父母看到這封家書后,給文力的反饋是“絕對理解、絕對支持”。但文力心里知道,“都是至親,他們擔心、睡不著覺,是肯定的。只是他們又裝作沒有。想起這些,自己心里也挺難受。我騙完他們之后,他們又騙我。原來有一種體現感情的方式是謊言。”
但同時,在武漢,文力也感受到很多溫暖。“最初到達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分院的時候,我們還在一個壯士斷腕、心緒有點激動的狀態。但見到當地的醫生護士時,卻突然發現他們情緒反而很平穩。我感受到一股堅定、自信的力量,幫助大家迅速、平穩地投入到臨床診治工作中。”
文力說,當地醫護人員好像就是處理日常的工作,“他們表情中看不出是在面對極度艱險、高危、困難的工作,能感受到的都是認真、專注。我感覺他們內心比我們更強大,這讓我很欽佩,也促使我克服了剎那的慌亂,進入工作狀態”。
在單位,除了臨床診療工作之外,文力也擔任北大醫學部臨床老師十余年。一些隨隊“出征”的“90后”醫生護士曾是他的學生。“平時工作中,他們很多時候需我們來引領。但這次我發現這些年輕醫護長大了,顯得特別勇敢、堅韌,還特別忘我。我曾經擔心的,他們此次可能出現情緒不穩定、對困難預計不足的情況,都沒有出現。看到青年隊伍的成長和承擔,我很受鼓舞。”
到武漢后,文力也曾觀察當地為醫療隊提供幫助的司機、服務員、保潔阿姨。“他們在這種高危的狀態下,包括認識的人中可能已經有人感染、甚至逝去,但我在他們的眼中同樣感受不到恐慌,看到的只有堅定、積極、專注。”
文力說,曾經工作和生活也一直讓自己處在身心疲憊的狀態中許久,沒能完全恢復。此次醫療援助工作中,國家和群眾的支持也讓自己感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溫暖。“其實在這里治愈患者的同時,我的心也在被治愈著。”
14歲女孩寫給醫生父親:“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
父親膝下:
流感突起,肺炎逼至,想父親安康!恭惟父親工作兢兢業業,是以稍有聲望,日前升遷,感言良多。曾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將為患者盡心盡力,故常常早出晚歸,于我偶有失信——搶救病人以忘時,誤我培優也。某才學淺薄,不甚通世情冷暖,曾怪罪于您,望您見諒!日前流感橫行,您于院中應多加留意,謹防傳染。吾堅信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病毒肆虐的當下,亦如是。日月不居,時節易邁,亥豬將逝,子鼠已來,摶沙轉燭間,又是一年,小女祝您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女兒婉清再拜問起居
這是一個14歲的女孩給奮戰在抗疫一線的醫生父親寫的家書,經過媒體報道,在互聯網上感動了無數的網友。
這個女孩叫孫婉清,是一名中學生。在疫情肆虐的當下,她的處境與同齡人有些不同,因她的父母都是抗疫一線的醫務工作者,她有時被迫獨自“留守”。
快樂與健康,是孫婉清對父親孫鵬最質樸的祝福。“提筆時,我已經有一周沒見過父親了。”她說,這其實是一封拜年信,為了寫好這封信,她從除夕前兩周開始醞釀,甚至改了好幾稿。
孫鵬在華中科技大學協和醫院急診科和發熱門診工作,疫情發生后,他為方便工作,也怕給家人帶來傳染風險,就在醫院旁租住。
除夕前兩天,父親因為給年邁的奶奶送藥,終于得空回家吃了一頓飯。“但是那天,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交流。我給爸爸盛了飯,他就端著飯到門口過道去吃,他怕傳染給家人。”孫婉清說。
那一次短暫的見面,孫婉清像家長一樣囑咐爸爸:“多戴兩層口罩,注意身體,勤洗手,少吃外賣多做飯。”那天,她已經寫好的拜年信就放在書桌上,爸爸甚至都沒有機會走進她的房間,詢問她的近況。
雖然身處隔離病房,但是孫鵬只要有空就會和家人聯系,也會想辦法逗女兒開心。1月24日晚近8點,除夕之夜,孫鵬暫時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得空給妻子張清發來一張合影——8名醫生身著防護服,戴著口罩、護目鏡,他讓女兒猜猜哪一個是自己。孫婉清說,她很快就辨認出了爸爸,她得意地放大圖片,指著右上角那個僅雙眼可見的醫生說:“這是爸爸,因為只有他的眼鏡框是方形的。”
隨后,孫鵬又發來了一張8名醫生的背影照片。為了方便工作,醫生們的防護服背面都互相寫下了大大的姓名,以方便辨認。他以這種方式告訴女兒“答案”,并附上一個開懷大笑的表情。
“我以前覺得醫生這項工作挺好的,有時和爸爸一起走在路上,有人認出他說‘孫醫生謝謝你,覺得挺自豪。現在覺得真的挺累的,選擇醫生這個職業,非常偉大。”
隨著全市醫院的擴容和收治的肺炎病人越來越多,協和醫院麻醉科醫生、孫婉清的母親張清隨時待命。張清看到女兒信中“健康所系,性命相托”這句話有些意外,因為這是他們醫學生誓言的開頭語——“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圣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
20多年前,張清踏入醫學學府時宣讀的誓言猶在耳畔。耳濡目染,女兒竟將這個誓言也記在心里。此刻重溫這句誓言,張清心潮起伏,激動難平。“許多年來的細細體味,一點點明白這托付有多重,以及為這份承諾要付出多少。”
大年初一,孫婉清決定將這份隱藏多日的小秘密告訴給父親,她一早就把這封寫得工工整整的拜年信拍照給父親看,以示新年的問候與祈愿。
“寫得真好看!”沒過多久,父親就回復了。一句由衷的稱贊、一個豎起的大拇指、一個笑臉,這是平日里不善表達的父親最外露的夸贊。
孫婉清說,父親平時和自己交流比較少,工作繁忙又勞累。他心里總是裝著病人,常常聽他嘮叨著“今天某某病人來看小病癥,被我發現了癌癥;還有某某病人,他來找我復查,情況好轉”……
聽得越來越多,見得越來越多,孫婉清逐漸理解父親的難處。最近她又想起父親不得已對她說過的一句話——“當病人跪著抱著你的腿、求求你救他,那一刻你怎么能離開?這就是性命相托。”
孫婉清用這封信表達了對父親職業的自豪和對父愛的理解。孫鵬說,看到女兒發給他的信,一下子覺得女兒長大了。
“等爸爸回家,我想把這封拜年信親自交給爸爸。我想和他說,很高興你可以回來。”孫婉清說,“希望爸爸可以抱抱我,我已經想念這個擁抱很久很久了。”
作為醫生的孩子,常常獨處和自處,讓她不經意間收獲更多的理性與冷靜。也是某一年的冬季,老師用粉筆寫下一個句子,從此印刻在孫婉清的腦海中——“眼下正是一年中顏色最為單調的季節,目之所及,四處是裸露的黃色土地,以及遒勁的灰色樹枝,但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
歐陽勝偉家書:“真正的使命感讓人無懼而往”
2020年2月8日,一封來自抗疫一線的家書刷爆了益陽人的朋友圈,這是益陽醫專附屬醫院呼吸內科負責人歐陽勝偉寫給10歲兒子歐陽子謙的。千余字的家書中,這位父親對自己的苦與累沒有只言片語的描述,字里行間,都是傳遞給孩子的責任與擔當。
子謙:
你已經10歲了,這是爸爸第一次給你寫信,因為爸爸一直是個不善于表達之人。今天寫這封信,是想跟你說說最近所發生的事,希望對你以后的成長有所幫助。
2019年12月湖北武漢發生不明原因肺炎,后確診為2019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這是一種傳染性疾病,目前全國感染人數達3萬多例,死亡600余人。這是一場無硝煙的戰爭,一場醫務人員與病毒的較量。
你知道為什么這個春節爸爸媽媽沒有回家陪你嗎?因為爸爸是一名呼吸科醫生,媽媽是傳染病醫院的護士,病人需要我們,國家需要我們。只有爸爸媽媽站出來,無數和我們一樣的叔叔阿姨站出來,才能打贏這場戰役。戰勝病毒,挽救生命,我們責無旁貸。爸爸是一名共產黨員,更要沖鋒在前。“擔當身前事,不計身后名。”孩子,請你記住這句話。
2020年2月2日晚7點,受市衛健委指派,爸爸和同事從益陽醫專附屬醫院出發,奔赴桃江縣人民醫院參與會診和看望病人。其間看到一個7歲的小孩不幸染病,雖然在醫院精心治療下已經明顯好轉,但他媽媽仍然無比恐懼。聆聽著她的哭訴,我亦心痛與擔憂,想到了你在鄉下開心快樂地玩耍著,而這小孩只能躺在床上默默地注視著我們,任憑媽媽在床旁哭泣。我唯恐我們一身的裝備嚇著他,趕緊與他細細溝通,直到他和他母親的心情都慢慢平復下來。
疾病不僅摧毀著人的身體,也摧毀著他們的心理和意志,所以他們需要我們,需要我們幫助他們恢復健康。或許普通人對這樣的感染者避之唯恐不及,而爸爸必須選擇直面他們。爸爸不是英雄,不是勇敢,也不是無畏,而是一種義務、責任和決心。生而為醫,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只有真正的使命感才能讓人無懼而往!
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了爸爸媽媽?看到后面寫的字了嗎?相信你也知道是哪位爺爺說的,這就是我們的初心和使命!
2020年2月3日,爸爸響應國家“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的號召,調入益陽市第四人民醫院(媽媽所在醫院),治療重癥患者,和爸爸一起奮戰的有很多叔叔阿姨。
相信你也看過很多視頻了,那些感人的畫面就在身邊。因為爸爸進去時未帶手機,未拍攝到現場醫護人員的照片,給你看一組其他工作人員拍攝的照片吧。
他們穿上防護服,一進去就是四到六小時。不能喝水,不能上廁所,臉上被口罩帽子壓出了深深的勒痕,手腳被汗水泡得發腫,累了,只能坐地上休息一小會兒。這些都是人之子女,他人之妻或孩子之父母,想起家人都是滿腹心酸。可他們依舊站在前線,不畏艱辛,從未退縮。
為何這些叔叔阿姨能堅持下來?因為這是一種責任,這是這個行業的偉大之處,這是一種國家力量的支撐。
爸爸跟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對人生、對生命有新的感悟。爸爸不是傳說中的蓋世英雄,但是爸爸想做你心中的英雄,做你心中的榜樣!希望你將來能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勇于擔當,勇敢接受任何挑戰。
此時,借用孟子一段話,與你共勉:“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明天就是元宵節了,爸爸媽媽還是不能回去陪你,但是我們的心永遠跟你在一起。今天的不團圓,是為了以后更好的團聚。
元宵節快樂,我的謙謙。
思念你的爸爸:歐陽勝偉
2020年2月7日
2月9日,已經是歐陽勝偉連續工作的第16天。新冠肺炎疫情來襲,這位有著18年從醫經驗的“80后”共產黨員挑起了大梁。
臘月二十九,歐陽勝偉在醫專附屬醫院呼吸內科值班;除夕夜,他守在醫院發熱門診;大年初二,他被調入新冠肺炎市級醫療救治專家組,負責沅江地區病例的診治;2月2日晚,他連夜奔赴桃江縣人民醫院參與會診;2月3日,他調入新冠肺炎定點救治醫院——益陽市第四人民醫院,負責重癥病人的診療工作。
冒著隨時被感染的風險,輾轉一個又一個的“戰場”,在歐陽勝偉眼里,這都不算什么。在這場戰“疫”中,相較而言,他更心疼前線的護理人員。
每天,歐陽勝偉和同事要整理大量的醫學資料,對比病人的各項指標,及時更新診療方案。“有些患者喜歡自行上網查資料,關于病毒的各種說法反而給他們帶來壓力和恐慌。”歐陽勝偉說,由于防護服有限,他不能時時出入病房,就通過對講機和患者溝通,及時為患者疏導情緒,鼓勵他們積極面對,早日戰勝病毒。
歐陽勝偉的妻子劉霞是益陽市第四人民醫院肺病診療中心的護士。疫情發生后,經驗豐富的她走上最前線,負責醫院發熱門診和預檢分診工作。
歐陽勝偉調入市第四人民醫院以后,雖然兩人相隔不過一兩百米,卻難得有機會見面。兩人只能趁空在微信里報平安,寥寥數語后,又投入到各自的戰斗中。
“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這是歐陽勝偉最常對妻子說的話。在這對醫護夫妻眼里,愛是彼此牽掛,又是各自堅持。
攜手奮戰在抗疫一線,兩人只得將孩子送到了鄉下外公外婆家。下班后,兩人自行隔離。
平日里,歐陽勝偉不善言辭,對孩子總是身教多過于言傳。第一次半個月沒見孩子,他很是想念,便提筆寫下了這封家書。“想給孩子分享一些人生的感悟,希望他長大以后做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歐陽勝偉說。
“團聚時,你選擇告別并逆行,畏懼時,你選擇堅守與擔當”“向醫務工作者致敬!感謝您們的責任與擔當!”“可敬的父母,為孩子成長注入了正能量!”“素未謀面,真心敬仰!”“了不起的人民衛士,愿你們平安歸來”……家書公開后,贏得眾多網友的留言點贊。網友“心悅”道出了大家的心聲:“感謝有您!我們一起加油,早日摘下口罩,迎來億萬民眾歡呼的那一天!”
趙春光家書:“兒領國命,赴國難,縱死國,亦無憾”
父母大人敬啟:
兒領命離湘赴鄂,已有一周,衣甚暖,食頗飽,眠極安,父母勿念為盼。
疫事一起,情形頗烈,武漢三鎮,盡為病土。兒自領命,無一日不著白衣,無一日不在前線,施針藥,救死傷,施我所學,冀有所得,不敢半點兒戲,不敢一絲懈怠,惟望不負二老所囑,醫院所托,國家所命。
常憶我父,著戎裝,執甲兵,護衛南國天空,兵鋒所指,宵小不敢竄犯;念我母,供三餐,勤耕織,耳提面命,受形秉氣,養育之恩,日日掛懷。猶念垂髫之時,父母命我行正步,敬軍禮,望我從軍報國,以承父業,孩兒頑劣,未進行伍,唯報國之心,時時不敢渙散。今疫事一起,兒自請纓,蹈火而行,生死不念,唯憂我父,溽不知熱,唯慮我母,寒不知冷,星漢兩城,相隔甚遠,不能繞膝床前,兒頗念之,但喜吾妻甚賢,可解二老孤懷,所需所命,可盡驅使,兒雖遠離,亦如膝下。
此役,萬余白衣,共赴國難,成功之日,相去不遠,蒼蒼者天,必佑我等忠勇之士,茫茫者地,必承我等拳拳之心,待詔歸來之日,忠孝亦成兩全;然情勢莫測,若兒成仁,望父母珍重,兒領國命,赴國難,縱死國,亦無憾。趙家有死國之士,榮莫大焉。青山甚好,處處可埋忠骨,成忠冢,無需馬革裹尸返長沙,便留武漢,看這大好城市,如何重整河山。日后我父飲酒,如有酒花成簇,聚而不散,正是頑劣孩兒,來看我父;我母針織,如有線繩成結,屢理不開,便是孩兒春光,來探我母。
惟愿我父我母,衣暖,食飽,寢安,身健。兒在他鄉,亦當自顧,父母無以為念。
時時戎馬未歇肩
不懼坎坷不懼難
為有犧牲多壯志
不破樓蘭終不還
不孝兒春光頓首,頓首,再頓首
這封遲遲未能啟封的家書,充滿了國士赴難、義無反顧的悲壯和忠孝兩難的家國情懷。
2020年2月7日,湖南中南大學湘雅醫院重癥醫學科主治醫師,35歲的趙春光主動請纓參戰,跟隨醫院組織130名醫護人員緊急馳援武漢。這天是他兒子趙一勤5歲生日,趙春光來不及吃完兒子的生日飯,就和同事們一起緊急奔赴武漢。
趙春光一直工作在武漢協和醫院西院區重癥病房,他說,醫生每天都要對幾十個重癥患者進行救治,給患者帶來生的希望。每一位白衣戰士時時刻刻也在與死神斗爭,不敢有絲毫懈怠。
趙春光說,初到武漢,重癥病房的醫護人員每天都要連續工作8小時以上,長時間高強度工作,心理、生理壓力大,挑戰每一個人的身體極限。
2月13日,趙春光輪班回到宿舍,脫下穿了一整天的防護服,聽著窗外的救護車鳴笛聲。突然間,他無比想念父母妻兒。趙春光說,每天面對重癥病房里的生死博弈,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來,還能不能盡做兒子的本分。他順手打開電腦,就想寫一封信給家里,萬一真的怎么著了,也給家里人留個念想。
趙春光說,那個時候真的是一邊寫,一邊掉眼淚。“與其說是家書,不如說是一封藏起來的遺書。”他沒有勇氣將信直接發給父母,因為他們年紀大了,怕看到這封信,他們心里承受不了;也不敢發給妻子,擔心她憂思牽掛。
趙春光把信轉給一位相識多年的摯友,并把愛人的微信號也留給了他。趙春光叮囑朋友說:“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加我愛人微信,再把這封信轉給他們。”
4月3日,這封“封藏”了50天的家書,被湖南人民廣播電臺《瀟湘家書》欄目播發了。同在湘雅醫院工作的妻子李娜說,這封家書,朋友在醫療隊返湘之際轉給了她,她看哭了。其實丈夫在武漢時,她很害怕很擔心,每天她都會要一份在武漢的湘雅醫療隊的排班表,在里面尋找丈夫趙春光的名字。
母親張新英含淚對記者說:“我心里不好受,兒子冒著大危險,我看不下去了。”
父親趙賀庭倒是很自豪地:“兒子是黨員,黨員就要勇于擔當,沖鋒在前。”趙賀庭是一位老黨員,轉業退伍飛行員,1976年唐山大地震時,他是第一批運輸救災物資進入災區搶險的戰士。日常生活中,趙賀庭習慣用硫磺香皂,既能洗潔,又能消毒。老父親在即將出征武漢的趙春光背包中,塞了兩塊硫磺香皂。
在武漢,趙春光用到那兩塊硫磺香皂時,才體會到父子情深。趙春光說:“父親是老黨員,是戰士,總是沖鋒在前。經過武漢戰役,我覺得自己與父親一樣,是勇敢的戰士。”
陳雪松家書:“清零,我們轉戰下一個戰場”
“讓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位60多歲的女性患者,她也是同濟醫院的退休職工。最初時她的指脈氧很差,需要無創呼吸機輔助通氣,而她對呼吸機的耐受性也差,經常出現煩躁等情緒變化。我很擔心她會病情惡化進而需要氣管插管有創呼吸機通氣。因此,在治療上,我們密切關注她的生命體征變化,及時調整治療方案;每次查房加強與她溝通和心理疏導,‘三八節制作了特別祝福卡片,并通過與她的同濟醫院同事和她的兒子聯系鼓勵她戰勝病魔的信心。慢慢地患者的病情得到控制,指脈氧逐步穩定并撤除了無創呼吸機,后又逐漸脫離鼻導管吸氧,在病房甚至可以自由做起呼吸操。患者本人對我們的治療和幫助表示由衷地贊嘆和感謝,每每有同事和她聯系,她都會把我們夸獎一番。當看到患者的病情好轉,臉上出現笑容,逐漸康復,我們醫護人員也特別開心、特別有成就感。”
“第一次生命是爸媽給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你們給我的,你們都要好好地回到親人身邊,武漢人民是不會忘記你們的。等疫情過后,你們一定要來武漢做客,吃遍武漢的各種美食,逛遍這里的美景!”
這段話,摘自同濟中法新城院區重癥病房一位出院患者手寫的感謝信,這樣的感謝信,還有很多。第三批江蘇援湖北醫療隊從早期參加重癥監護病房救援到整建制接管50張床位的重癥病房,50多天成功救治了112位重癥患者,C8西重癥病區管理實現了患者零死亡、醫護人員零感染的既定目標,這也是中法院區唯一一個零死亡率病區。
3月25日下午,隨著最后一位患者康復出院及八位患者轉運至醫院緩沖病房,第三批江蘇援湖北醫療隊120名醫護人員接管的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C8西重癥病區清零了。江蘇省人民醫院呼吸與危重癥醫學科主治醫師陳雪松和其他隊員們轉戰到下一個戰場——武漢市肺科醫院,進行新的戰斗。他是第三批江蘇援湖北醫療隊的隊員,2月2日來到武漢,在湖北已經有50多天了。
防護服、護目鏡、手套……穿脫防護服的一套流程,陳雪松已經爛熟于心。臉頰上的“最美印記”、被消毒液腐蝕的雙手,在重重防護下進入隔離病區為患者治療,醫護人員的辛苦都被一張張照片記錄了下來。
陳雪松到達武漢的時候,還是漫天飛雪的冬天。深靜脈穿刺、取咽拭子、插鼻胃管、導尿等會接觸到患者血液及分泌物的危險操作幾乎每天都會發生,在防護服下和病毒“短兵相接”是經常的事兒,“我們都已經習慣了”。
春天來了,櫻花盛開,氣溫也升高了,醫護人員工作起來卻更加費勁了。“差不多剛穿好防護服時,就已經悶出了一身汗。在隔離病房工作,幾乎不能停下來,否則汗液蒸發后反而冷得很,一冷一熱很容易著涼。”工作強度增加了、不適感也增加了,但陳雪松和隊友們都會咬牙堅持下來。“疫情還沒有完全結束,危重患者還在等待救治,我們一點都不能懈怠。”
在武漢50多天了,陳雪松說:“不想家,肯定是假的。好在現在通訊技術發達了,還能和家里視頻一下,但也只能視頻一會兒。”
在陳雪松馳援湖北期間,他的大女兒畫了好幾幅戰疫的畫報,小兒子覺得爸爸是參加“汪汪隊”去幫忙打怪獸去了,視頻里還唱歌給爸爸打氣。“心一直在一起,但一家人要團聚,還得再過一段時間。”
“前些天有醫療隊返回江蘇了,我們看著既羨慕又期待。”陳雪松說,剛到武漢的時候心里其實是沒底的,但現在有了一定的經驗,留守武漢,他覺得充滿了信心與希望,“勝利很快就會來的”!
陳雪松還向江蘇后方寫了一封書信,但他并沒有選擇寫給自己的家人,而是第一個想到了自己的博士研究生導師王虹教授。在武漢,陳雪松經常能接到王虹教授發來叮囑和鼓勵的短信。醫生們一身救人的本領離不開老師的教導,而在武漢一線抗疫,導師的鼓勵也成了他堅持的力量源泉。在寫給導師的“家書”里,陳雪松頗為自豪地匯報了戰疫的成績。
敬愛的王老師:
您好!
學生到武漢參加抗疫救援已經55天了。由于時間緊迫,也怕您擔心,出發前未告訴您,當您通過其他途徑得知我奔赴前線后,在我們出發的當晚就給我發來了消息,叮囑我注意安全。您送我的“兩個一絲不茍”至今我猶清楚地記得:對待病人,按照新冠肺炎診療方案一絲不茍;做好個人防護,按照感控程序一絲不茍。這也是我在抗疫一線秉承的原則,無論在嚴重的初期,還是狀況緩解的現在,每每有放松的時候,想起您的教誨我都會重新端正態度認真做好每一項工作。
此后您還不斷收集國內外有關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研究及診治進展、疫情防控的最新消息發給我。每次回到駐地,看到老師的信息,我都充滿了感動,既有知識學習的督促,又有暖暖的關心。您都會叮囑我做好防護,是的,自己防護好才能不給組織添麻煩,才能更好地救治病人。您還想盡一切辦法幫我解決醫院工作上的困難,學生真的很感動。因為在前線時間較久,難免有情緒上的波動,您就鼓勵我放松心態,相互團結,健康快樂地去工作。您是我在前線堅持的力量源泉。
向您匯報,截至3月26日,我們所在的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C8西重癥病區清零,共成功救治了77位危重癥患者,病區管理實現了患者零死亡、醫護人員零感染的既定目標,也是中法院區唯一的零死亡病區。學生沒有辜負您的囑托與信任!下一步,我們將轉戰武漢市肺科醫院ICU。請老師放心,我一定會再接再厲,繼續堅守,待到抗疫最終勝利后再向您匯報戰績!
祝您身體健康!
此致
敬禮
學生:陳雪松
2020.3.27
曹曉英家書:“乖孩子,現在換你守護這個家。媽媽要守護自己的陣地了”
在較早收治確診病例的湖南省郴州市第二人民醫院,抗疫醫生曹曉英的家書格外引人注目。這封家書是她在即將進入隔離病房前,寫給帶女朋友回家過年的兒子的。
兒子:
展信佳。媽媽還是決定要進隔離病房。沒有聽你的話,跟你道歉。
那晚電話爭吵中你說:“現在形勢嚴峻,醫院的醫生都可以上,為什么你這個快退休的人還要進隔離區上一線?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我知道這是你對我的關心和擔心。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理解我,這是媽媽的職責和使命。
兒子,人生不應該是求得安逸,有奉獻才能體現人生的價值。晚年亦復如是。
兒子,媽媽選擇了醫生這份職業,就注定我們聚少離多。媽媽百分百愛你,但我的時間并非百分百屬于你。三十年前,我就與傳染病結下不解之緣,你見過傳染病人和家屬看我的目光嗎?那里面透出的是對醫生的信任,對健康的追求和對生命的渴望。在他們眼里,我就是他們生存的希望。我深知感染病給人們帶來的痛苦和折磨。我畢生的愿望就是消除這種痛苦和折磨。對不起兒子,我們短暫的別離是為了千家萬戶的歡聲笑語。等這次疫情平息,媽媽答應你,盡可能地多陪陪你們。我相信你能理解的,對嗎?
兒子,請你放心,媽媽和同事們都有信心也有能力,打贏這場沒有硝煙的阻擊戰。手足口病、人感染禽流感、埃博拉出血熱、鼠疫,我們都打贏了,而且贏得漂亮!
兒子,說不怕是假的。但在使命面前,“害怕”這個詞必須放下。今年我雖已56歲了,但媽媽是臨床一線骨干,又是一名老黨員,我必須扛起自己肩上的職責,必須義無反顧!
兒子,你說今年會帶女朋友一起回家過年。媽媽很開心,因為你真的長大了。這些年媽媽總是忽略你的成長,沒想到一晃你已經是要準備進入人生下一階段的大人了。我很是欣慰。想想平時你總愛開玩笑說我是“三不管”,不管家不管你不管自己。但今天不一樣,媽媽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年夜飯,放在冰箱的冷凍室,你回來熱熱就能吃。我就不陪你們過年了,替我向小玲道歉。
兒子,紙短情長,媽媽要準備穿防護服了。你放心,我會加倍小心。
乖孩子,現在換你守護這個家。媽媽要守護自己的陣地了。“使命必達,在所不辭”,這是媽媽踐行的承諾,是媽媽對黨和人民的承諾!
湖南省郴州市第二人民醫院相關負責人介紹,曹曉英生于1964年5月,中共黨員,大學文化,副主任醫師,是該院感染病診療中心主任。在郴州出現疫情后,曹曉英是郴州市第二人民醫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醫療救治專家組成員。當時整個醫療團隊有24名醫生,30多名護士,都和曹曉英一樣,大家住在醫院,與家人分離。
盧劍海家書:“在武漢,除了忙,我們都很好”
2020年2月15日,南方醫科大學順德醫院重癥醫學科醫生盧劍海有感而發寫了一封家書。兩天前,他跟隨順德馳援湖北醫療隊,支援武漢市一醫院重癥病區。在這里,他將充分發揮專長,擔起醫者使命。家書里記錄了他那幾天的經歷感慨,節選如下:
2月13日夜間,我們飛機順利到達武漢。2月14日,從早上六點多開始,接收和處理大量工作備用物資以及各自生活用品,分裝、整理、分派,然后接受專業培訓,醫院介紹,工作制定,感染防控布置,防護服訓練……直至半夜。
2月15日,開始進入醫院,開啟真正工作模式。我被選中,作為第一批進醫院的醫生之一。八點起床后,抓緊時間,繼續練習防護服,直至十一點,車到了。
今天,武漢天氣突變,刮起風,溫度驟降,下起雨夾雪。一輛載滿醫護人員的小客車在公路上呼呼往武漢市第一人民醫院駛去,路上少見其他車輛。車窗泛起一層薄霧,二十多分鐘的車程里,車上異常安靜,就像載著士兵們,正奔赴戰場。
有人問我,你怕嗎?說實話,有點,更準確來說,應該是焦慮。也許因為前面的未知,不知是否存在洪水猛獸。
那為什么要來這里?關于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問過自己。我想,應該是,就好像一個面對正在掉落井里的小孩,我們會下意識地伸出了援手。武漢,目前病得最嚴重,是最需要專業人員的時候,所以,我來了。
老婆,面對你的淚目,我甚是愧疚。謝謝你的支持!雖然平時有些埋怨和嘮叨,但是每次在關鍵的時候,你總是堅定地相信我,站在我的背后。“老公,不用擔心,家里很好。”其實,我知道都是用你的辛勞,夾雜著委屈,延續我們的和諧、幸福。
臨走前,寶寶,你說,爸爸,你什么時候回來啊?打完病毒要早點回來,陪我一起玩。爸爸,是不是明天就回來啊?寶寶,爸爸答應你,等回來后一定好好陪你玩,帶你滑滑梯,看動物。
面對爸爸媽媽,從一桌的無微不至的菜,能感受出您們的愛,但卻說不出那三個字。謝謝您們的養育之恩,現在您們的兒子很好,吃得好,睡得著。
哥哥姐姐,感謝我們一起長大,父母年紀大了,目前家里只能靠你們了,我這,放心好了,下一頓,我來請。
我的同事,老師,親戚,同學,朋友們,其實,我不是什么英雄,只是利用我的專業順勢而為。謝謝你們的關心和祝福。有你們的支持,我會做得更好。
我堅信,經過所有醫護人員和大家共同努力下,瘟疫將很快將會離去。待春暖花開之期,便是凱旋之時。我,仍然是那個固執的少年。
家書不僅是珍貴的史料,更是情感的傳承。對家人的歉疚掛念、師友之間的關心鼓勵、迎難而上的責任擔當、同心戰疫的必勝信念……這些真摯的情感都會在一封封醫生家書里集中呈現,而這些家書背后的動人故事,也值得永遠銘記和傳頌。
(參考資料:《<柳葉刀>首次全中文刊發中國醫生家書》《中國青年報》2019年12月29日、《醫生家書:對家庭我像逃兵,但對國家而言我是先鋒部隊》《瀟湘晨報》2020年3月4日、《14歲女孩寫給醫生父親的一封家書》《新華每日電訊》2020年1月31日、《益陽抗疫醫生的家書刷屏朋友圈:真正的使命感讓人無懼而往》《益陽日報》2020年2月9日、《不懼坎坷不懼難——湘雅醫生“蕩氣回腸”家書的家國情懷》央視網2020年4月7日、《江蘇留守武漢醫生“家書”:清零,我們轉戰下一個戰場》《揚子晚報》2020年4月3日、《湖南醫生家書:對不起兒子媽媽還是決定要進隔離病房》國家衛健委網站2020年1月26日、《佛山順德醫生寫家書:“在武漢,除了忙,我們都很好”》《羊城晚報》2020年2月9日;作者:周馨怡、宋宇晟、周甲祿、喻珮、莫蓉、看卓才旦、楊彥、張楠、歐陽志強、岑婉梅等)
一封80年前的醫生家書
1941年12月26日,中國紅十字會總會救護總隊第312醫療隊隊長劉宗歆在抗擊鼠疫前線義烏寫給妻子一封家書。
寫完這封家書一天后的傍晚,劉宗歆就在救治鼠疫病人的過程里不幸感染細菌。由于病情發作太快,經搶救無效,不幸于1941年12月30日晚上8時左右逝世,犧牲時年僅29歲。
這封家書,和他以身殉職的事跡,都指向了一段悲壯的歷史——抗戰中后期,日本公然違反國際法準則和人道主義原則,滅絕人性地對中國民眾發動的細菌戰。
細菌戰第一個戰場為什么選在浙江
相信很多人會心存疑問:日軍發動細菌戰,為什么不針對當時國民政府所在的重慶,而是選在戰事顯然并不頻繁的浙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