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青春喚作“堅持”

初一時的某個晚自習，數學老師挨個喊同學上臺當面改卷。輪到我的時候，他輕輕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對我說：“這么簡單的規律題看不懂嗎？”離得近的幾個同學聽見后在底下憋著笑，我強忍住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回到座位，從此被放逐在數學的海洋里，尋不到逃脫的出口。

后來進入市第二中學讀高中。數學老師是市里出了名的先進教師，講課速度飛快。上課前我精神飽滿，但一開始聽課，還沒10分鐘就跟不上課程進度了，每堂課都以焦躁的情緒收尾。反復折磨之下，我索性再也沒認真聽過數學課，成績自然也是一落千丈。班主任幾次找我談話，我卻始終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一結束后，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文科。我盲目地相信文科數學更簡單，自己有充足的實力在文科班大顯身手。直到分班前，學校公布了全校分班考的成績，看著自己第524名的成績與前100名的距離，我突然意識到即使單科語文考到年級領先的名次，數學的不足也能把我的名次一路拖拽到年級總排名墊底的位置，更不用提我心儀的大學了。有段時間，我甚至開始考慮復讀的事，還很認真地同媽媽商量了一天。

我開始焦慮，整夜整夜地失眠。過去的惡習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潭，一旦抓住了我的腳踝，就一刻不停地把我向下拉扯。落下太多的基礎知識、無法熟練運用的定理，背不下來的數學公式……都使我寸步難行。壞習慣的重力一定很大，不然怎么留下了這么強的慣性？

整個高二，我學習數學的節奏基本上是在“堅持——放棄——再堅持”中陷入了死循環，如同希臘神話里的西西弗斯，每日不知疲倦地推石上山，又滿目絕望地看著它墜落山崖。做題做到焦躁抑郁的時候，我常常一遍遍地自我懷疑：“為什么就是學不好數學？”“是不是我天生就比別人笨？”

這焦慮甚至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我的試卷，我深陷于焦慮的泥潭中，不斷掙扎著前進。我認真地告訴自己說：“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的時候，往前就對了。”于是，失眠的時候我干脆坐在床上默默讀題，早上五點我就躡手躡腳地起床自習。課間也不再和同學們嬉笑打鬧，浪費光陰，而是用模擬卷一套疊著一套把桌角占得滿滿當當。成功的方法大家都知道，就是拼了命地努力，但能夠踐行的人卻少之又少。我想成為其中一個，是不是付出看不見上限的努力，就能夠克服眼前的焦慮？

畢業前最后一次800米體測，不擅長運動的我立志要取得一個好成績。出發時，我跑在隊伍中列，第二圈開始，我一個接一個地趕超了前排同學，結果出人意料，我第一個通過了終點線。計分時，我的心臟仍在劇烈地跳動著，即使用滿是汗水的手捂住耳朵，也無法阻擋體內傳來的怦怦巨響。此時宛如一陣暖風吹過，將我囚禁數日的焦慮忽如山川解凍，土崩瓦解。原來突破極限是如此令人愉快的事情。

這時我猛地發覺，學習這件事是不是也像一場800米長跑？看似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如果一個排名一個排名地進步，是不是同樣能實現絕地反擊？從那天之后，我就像被打通任督二脈一樣，沉下心來，仔細讀題、解題，漸漸地摸索到了學數學的方法，接著穩扎穩打，把考點逐個擊破。

每當焦躁感席卷而來的時候，我就會回想起800米測驗時沖過終點的那一刻。很快，令心臟劇烈跳動的成就感又重返心頭，而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成就感來自每一個小目標的實現。一顆顆細小的宇宙塵埃匯聚成星光璀璨的銀河，一首首凝練的詩詞歌賦鑄就了瑰麗雋永的盛唐。在名為“堅持”的道路上，大自然和人類都很擅長，各有千秋。我要做的，不過是一件最笨的事：重復再重復。把昨天做過的題復習一遍，查漏補缺;把今天做過的題總結一遍，舉一反三。

我也深知自己起步晚，思維不夠靈活，便只要求自己掌握基礎題和提高題，適當放棄壓軸題。我還跟同桌逗趣兒道：“壓軸題嘛，人人都會的話，還有什么資格作為壓軸大戲！”根據我當前的學習情況，通過像這樣合理降低心理預期，我的壓力頓時減少了很多。我看著做題清單上整整齊齊的對鉤，做題的成就感仿佛噴泉般“噗噗”地往上沖。

6月，萬眾矚目的高考戰役打響了。伴隨著充沛的雨水和持續的高溫，我們摩拳擦掌，蓄勢待發。考數學前，我坐在空教室里把錯題集翻了一遍，集中復習了重復率最高的題目類型。時過境遷，我已經不能準確地描述出當時的心理狀態，只記得那一場考試似乎比之前所有的考試都要更快地結束，而我的高中時代好像也隨之結束了。走出考場，瓢潑大雨淋濕了操場、青草、食堂門口的小座椅，連同我的心也一并淋濕了。我從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青春正在以一種馬不停蹄的速度向前飛馳，將木訥的我遠遠地甩在身后，片刻也不停留。

同學們紛紛議論著這次數學難度大增之類的話題，我的內心卻絲毫不起波瀾。同學們核對答案的時候，我不知該作何反應，便匆匆地離開了教室。我下意識地排斥一切關于“高考”的話題，家人只好一遍遍地安慰我“努力過后不留遺憾，足矣”。查分的時候，更是毫無高考結束的實感。在又一場全國數百萬考生的網速競爭下，我機械地操作著鼠標，看著屏幕上緩緩刷出的數字。

我看著屏幕上的數字，激動得雙手顫抖，反復確認“我沒看錯吧？是135分嗎”？我的數學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高分！那些壓抑已久的委屈和自卑都找到了發泄的出口。這質一般飛躍的數字來得如此艱難，它見證了我橫跨整個高三的黯淡模樣，見證了我如何從沮喪之中振作起來，然后觸底反彈，也見證了我曾竭盡全力地要與青春作伴，不負時光。

我在這場短暫的青春里做的唯一一件事，叫作“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