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萌
摘要:張新穎立足于沈從文的精神世界,以生動的史料來揭示其創作和思想的嬗遞過程,以獨特的寫作視角展示了其鮮為人知的生活片段和情感細節。張新穎以嚴肅的學者眼光和誠懇的文人之心給予了沈從文研究持續的觀照,他的兩部傳記作品一起為沈從文形塑出一個貫通的形象,一個完整的世界,為新時期的沈從文研究添上了重要一筆。
關鍵詞:《沈從文的前半生:1902-1948》 學者眼光 文人之心 沈從文研究
真正優秀的作品是常讀常新的。其高妙的表達和深刻的意蘊,會讓讀者在各個人生階段有不同的感悟與感動。而真正優秀的作家,其豐富的精神世界和人生歷程同樣值得“一讀再讀”,這是超越時間的生命力的體現。沈從文正是這樣一位富于生命力的作家,他的人生歷程值得人們從不同角度探尋、發掘。2018年2月出版的《沈從文的前半生:1902-1948》(以下簡稱《前半生》),是復旦大學教授張新穎繼《沈從文的后半生:1948-1988》(以下簡稱《后半生》)之后,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展現沈從文思想軌跡和生命歷程的又一力作。
在《后半生》的說明中,張新穎表示:“沈從文的前半生,在已經出版的傳記中,有幾種的敘述相當翔實而精彩。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不認為我有必要去做大同小異的重復工作。”但當他對沈后半生有了充分的了解之后,回望其前半生,還是發現了“新的氣象”,于是他開始了《前半生》的寫作。通覽全書,張新穎立足于沈從文的精神世界,以生動的史料來揭示其創作和思想的嬗遞過程,以獨特的寫作視角展示了其鮮為人知的生活片段和情感細節。張新穎以嚴肅的學者眼光和誠懇的文人之心給予了沈從文研究持續的觀照,他的兩部傳記作品一起為沈從文形塑出一個貫通的形象,一個完整的世界,為新時期的沈從文研究添上了重要的一筆。
沈從文傳記,已有金介甫、吳立昌、凌宇等人的論著珠玉在前,如何避免重復,寫出新意,并不容易。郁達夫曾說:“若要寫新的有文學價值的傳記,我們應當將他外面的起伏事實與內心的變革過程同時抒寫出來,長處短處,公生活與私生活,一顰一笑,一死一生,擇其要者,盡量來寫,才可以見得真,說得像?!币源擞^之,《前半生》正是一部有新的文學價值的傳記。
作傳時,張新穎追求盡可能直接引述作品、信件、回憶錄等一手文獻,而不是重新編排敘述,力圖將復雜的精神活動和內心世界見諸沈從文自己的表達。在此基礎上確立了傳記書寫的形式特征。這種“文抄公”式的作傳方式,其優點在于“真實”,轉述信息很容易導致遺漏和歪曲,而傳主的直接表達有利于讀者接近事件真相和理解當事人的實際感受。
同時,這種大量抄引傳主論述的方式是契合沈從文生平和性情的。就事跡而言,沈的生活經歷并不傳奇跌宕,與其相對平淡的外在世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心靈世界的豐富與復雜,而這些精神活動是通過他的生花妙筆表現出來的。搬運、摘引原文為讀者走進沈從文的文學世界搭建起一座橋梁。
不止于此,沈從文曾說:“我就是個不想明白道理卻永遠為現象所傾心的人。我看一切,卻并不把那個社會價值攙加進去,估定我的愛憎?!矣肋h不厭倦的是‘看一切?!倍斫獾娜藭f:“說沈從文沒有哲學。沈從文怎么沒有哲學呢?他最有哲學?!?/p>
沈從文歡喜的書如此:“它告給我的正是我所要明白的。它不如別的書說道理,它只記一些現象。……但它有本領把道理包含在現象中。”他寫的書同樣是把強烈的愛憎與深沉的悲憫隱藏在現象的呈現中,如《從文自傳》中的很多描寫,尤其是看殺人等恐怖的經驗,在張新穎看來,“多數時候故意表現得不動聲色,出以沒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口吻”,但這些經驗以顯著的方式滲透于他的生命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而《沈從文的前半生》,這部寫他的書,亦如此。在材料的呈現和冷靜的敘述中,我們看到了沈從文深沉而不平靜的內心活動。張新穎的“內在自我”始終在場,卻克制又開放,在他的引領下,讀者仿佛在“看”沈從文是怎么說的,而“看到”的背后,是作者以自己的觀察和發現,盡可能貼近傳主“本真自我”的呈現。
當然在很多人看來,這種“文抄公”式的書寫方式并不高明,因為引用過多會沖淡作者的敘述。恰切把握引用尺度,在述和論之間尋求平衡并不容易。張新穎以深厚的學術功力和獨特的敘述策略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妥帖地選擇對傳主精神世界構建產生重要影響的事件來呈現沈從文的“說”,使傳主“本真的自我”,在作者“內在的自我”的觀照下,得到了忠實的呈現。在不疾不徐的敘述中,完成了二者的平衡。
這部著作并不是根據年譜,事無巨細地反映傳主的人生軌跡,而是將沈從文內心世界的發展看作與己與人與社會相關的動態過程,從文學創作出發,抓住影響其情感發展的重要事件和浸潤其文學世界的關節點,將這些生命的閃光處如珍珠般串聯起來,以此對應其外在,凸顯其內在,深入而細膩地展現其思想、意識、感情、人格的形成和發展。
這在敘述沈從文青島時期的生活中有集中的體現。沈從文認為,青島的海放大了他的感情和人格,使他在用筆方面有更多的探索。在他的回憶中,他這樣說這段生活的影響:“好像十分抽象卻又極其現實,即或不能說是根本思想,至少是長遠感情”,這其實是指生命和創作都更加趨向成熟。對此,張新穎沒有具體論述,而是選取了兩個特殊時刻來展現這種影響,即青島生活在創造作家沈從文的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
其一,1962年沈從文重回青島,觸景生情作舊體詩《白玉蘭花引》,詩中描寫了一位亦真亦幻的神秘女性,非常晦澀難懂。沈曾解釋此詩源于青島時期與一女教師在嶗山三次相遇之事。張新穎引用沈從文的回憶詳細介紹了相遇的經過。之所以列舉此事,作者借用傳主所言:“敘事寫實和幻想抒情相混合”,寫下的文字“代表生命過程中思想情緒生活經驗的符號的篇章”。
其二是1933年,沈從文在嶗山偶遇報廟招魂當中一個哭泣的小女孩,形成《邊城》寫作的幻念,《邊城》作為沈從文創作的巔峰這一特殊時刻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這兩個時刻都是與沈從文的文學創作有重要關聯的節點,揭示了其創作動力的來源。生活給予生命的滋養,一些可能很快轉化為藝術作品,還有一些則是浸透于長遠的感情,但“一經時間的澄濾,便總匯成滿池一汪清碧”。沈從文有意識地將生命中點滴的情感觸動通過自己的升華和想象醞釀成文學的文本,這在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有所體現,實質上也是作家走向創作自覺的反映。那些“在過去不同情形下留下的微笑和輕顰”,給予沈從文的情感教育正是生命的豐富以及由此而生的“對生存的無比莊嚴感”,進而不斷轉化為其筆下虛實結合的文字。這對于沈從文來說其實是一種“生命的抒情”,也是其文學生命的基本動力。張新穎極為敏銳地抓住了對傳主創作產生有力支配的細節,從細微處展現沈從文的人生歷程對其文學創作觀念和實踐產生的影響。
沈從文說:“各種生活營養到我這個魂靈,使它觸著任何一方面時皆若有一閃光焰?!薄肚鞍肷肪拖袷且徊筷P于沈從文的“情緒歷史”,所探尋的正是其生活如何轉化為生命,而生命又如何訴諸文字的。此傳撥開煩瑣史料構成的歷史迷霧,一針見血地指出沈從文生命中那些可以成為“文學史時刻”的人生節點,并使其見諸沈從文自己的表達,既保證了敘述的真實,又獨具慧心地凝練貫通了沈從文的文學人生。這些考察和敘述實質都是指向沈從文的文學研究的,作家的傳記書寫所秉持的文學立場也由此可見。
為了避免陳說和內容的重復,張新穎試圖發掘沈從文被其他傳記所遺漏或遮蔽的“情感印記”。這種努力不僅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豐滿,也有利于糾正以往認識中的偏頗。如《從文自傳》中有意忽略了上學經歷的影響,而張新穎卻看到學校特別是田名瑜老師為少年的頑野之外所添加進的別樣性質,這位年少頑劣而又浪子回頭的老師使沈從文產生了不易形容的好感,從而在他的課堂上從不搗亂,甚至“一心向學”?!逗蟀肷分校苍峒吧驈奈脑谕砟耆匀ヌ酵@位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老師。再如,王際真是沈從文在20世紀20年代認識的朋友,彼此相投甚深。王際真彼時在美國學習,幾次從千里之外寄錢接濟沈從文,并將寫好英文地址的信封裝在信里以免其不懂英文之憂。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上,沈從文自由而任性地向朋友袒露了內心世界,其真實的思想狀況在信中得以保留。在《后半生》中,沈從文晚年赴美,非常想見到的人就是王際真。當他再次見到獨居多年而且從不接受拜訪的老友時,王際真拿出兩本已經絕跡的沈從文舊作以及五十多年前的舊信,這份感情足以讓人落淚。在沈從文的一生中,真正理解他的人不多,因此他孤獨而又格外重情。這些交往的揭示不僅使傳主的形象更加豐滿與鮮明,也加深了讀者對沈從文的認識。
此外,作者在處理沈從文人生中曾出現的人事糾葛時,顧及了當事人以“后見之明”對往事的重新思索,如聶紺弩承認對沈從文的認識太遲了,許杰也認為自己當初對沈從文的批評言辭過激,等等。作者對人事糾葛所做的整體觀照,在突出傳主的同時,也有利于對傳主理解的完整化。
張新穎不愿贅述已經研究翔實的沈從文生活片段,而是從一些不易為人所關注的細節人手,幫助讀者全面理解傳主的心理狀態,最為典型的就是和妻子張兆和的情感世界。面對沈從文的追求,張兆和從拒斥到感動再到完全接受的過程,所對應的是沈從文由痛苦、焦灼到喜悅、重生般的心靈體驗。對沈從文來說,這些情緒的變化不僅影響了他的創作,也影響了他對自我的認識和人生的理解。
在《前半生》中,對二人關系的直接描述并不多,但是從所選取的材料中,我們還是看到了沈從文不同于以往的更加細膩的情感世界。抗戰初期張兆和之所以遲遲未能離開北平與丈夫團聚,是因為有著自己的顧慮,一旦南下,大批沈從文的書信手稿將被丟棄,兆和不忍也不愿。她致信沈從文,不僅詢問了書籍文稿的保存問題,還特意問到了他的創作情況,“頂惦記”他的小說。在危急的戰爭時刻,關山遠隔,她不忘丈夫的嗜好,托朋友為他寄去文玩清供等物。并特意囑咐:“另外還有兩個盤子,一個是你今年花二元在廠甸買的那個五彩鴛鴦戲荷大盤子,一個是西番蓮邊有小孔眼的小盤子,兩個都很厚實,塞在他們行李囊內絕不會碰壞?!?/p>
張兆和為小心起見,將沈從文婚前寫給她的信札放回蘇州老家,并一包一包扎好鎖在大鐵箱子里。當蘇州家屋不幸毀于戰火,兆和致信沈從文說到衣物瓷器被毀并不可惜,然而婚前沈從文給她寫的信被毀卻讓她非常難過:“那些信是我倆生活最有意義的記載,也是將來數百年后人家了解你最好的史料?!痹浺詾樯驈奈牡钠拮硬⒉荒芾斫馑?,然而從這些敘述中我們可以對二人之間的感情有不同的認識,更加客觀全面也更加細膩真摯,他的妻子不僅了解其偉大,同時也在默默守護其偉大。正如張新穎在文中所說:“當此危難混亂之世,去留兩方各受分離之苦,做妻子的記掛遠行人……這豈止是慰藉,更是深知?!?/p>
對二人感情生活的描寫,材料的引用,非常有代表性,很能反映張新穎的寫作特點。他致力于不同于以往的史料呈現,尤其是關注對沈從文的情感和精神世界產生重要影響,而在研究中被忽視的人事?!渡驈奈牡暮蟀肷分校岬剿麚母锩蛊浼彝テ屏岩虼酥滦哦×幔骸案脑煳?,唯有三姐還在和我一起方有希望。欲致我瘋狂到毀滅,方法簡單,鼓勵她離開我。”沈從文此時的堅持,只有看到了他的《沈從文的前半生》,才能明白。而對這種情感的理解,又是通過張新穎在傳記中呈現的種種不易為人注意的細節所感受到的。在沈從文的后半生中,他選擇了掙扎著生活下去,家人是最重要的因素。張兆和從一開始就小心保存沈從文的文字資料,這種對沈從文作品的珍視意識也影響了整個家庭,沈從文后半生眾多文字資料得以保存正是得益于此??傊?,沈從文前半生所形成的生命基調和精神底色,同樣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其后半生經歷磨難時的種種感受與選擇。
在張新穎的傳記書寫中,另外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在交互與滲透中呈現沈從文的“常人品性”和“英雄氣質”。“常人品性”和“英雄氣質”是沈從文在悼念朱自清的文章《不毀滅的背影》中提到的。這篇低沉的文字在當時沒有得到重視,在沈從文研究中也沒有成為特別的關注點。而張新穎卻從中看到了一代知識分子在大轉折時期的信守與悲哀。在張看來,沈從文對近乎人情的厚重質實品性的強調無異于一種自我投射。在沈描述的朱自清身上,我們看到了一種“悲哀的分量”,而當作者把素樸和偉大都加諸沈從文身上時,我們也感受到了“悲哀的分量”。
筆者同樣著迷于沈從文所創造的文學世界,對其態度經歷了熱愛-崇拜-同情理解的情感變化,從最初為他筆下的世界所吸引,后來為這個偉大的靈魂所不被珍視而憤憤不平,隨著閱歷的增長和學習的深入,更多地看到了沈從文偉大的文學家背后所具備的普通人的情感?!肚鞍肷分泻芏嗉毠澋陌l掘和揭示正凸顯了沈從文的“常人品性”,在此“常人品性”映照下的“英雄氣質”才顯得更加難得。沈從文也具有人的復雜性與多面性,他有他的怯懦、虛榮、矛盾與無奈。他多情人生中的“情感發炎”;他對金錢缺少算計,樂善好施,“吃東西買東西講究越貴越好”,常致入不敷出;他出于隱秘的內心補償希望將九妹沈岳萌培養成林徽因、凌淑華那樣的現代都市女性所造成的悲劇,所有的這些都試圖讓讀者更加清楚地看到沈從文是如何成為沈從文,不完美卻無礙其真實動人。
張新穎通過很多平凡庸常的事件來揭示沈從文的“常人品性”,使其形象真實親切。在“常人品性”的襯托和浸透下,沈從文的“英雄氣質”也更加突出與深刻。昆明時期,面對日軍的轟炸,聯大師生不得不經?!芭芫瘓蟆?,沈從文認為這是浪費時間和生命,以至于有一次竟然當著大家的面放哭不止,難過國家成了這個樣子,不能讀書工作,人人卻只顧逃命。再如就是穿著肘部破洞掉絮的棉袍,他也一邊趕蒼蠅一邊鼓勵寄予厚望的青年。
張新穎對沈從文文學世界中的“英雄氣質”所遮蔽下的“常人品性”的發掘,不僅可以去除籠罩在沈從文頭上的種種光環,也可以打破成見,讓讀者看到更加完整真實的沈從文。而在沈從文“常人品性”之下,他在文學創作中的堅持與刻苦,他筆下文字所體現的深刻和悲憫,所承載的思想重量才更加引人思考,讓人動容。
在執教中國公學之前,沈從文一直都非常拮據,有朋友勸他順著“目下作興”的方向走,宣揚革命博人眼球以增加讀者數量。盡管沈從文不反對“把藝術的希望是來達到完美的真理的路上工具的”,但他無法將文學當作宣傳告示,他堅持應當把藝術“安置在國家觀念以上的”。文學對沈從文來說一直是神圣的事業,他對文學的意義和自己作品的價值有著清楚的認識,貫穿其文學生命的始終。文字的目的于沈從文不是宣傳,而是對民族優劣的探討和關切,這對沈從文來說是一個作家的本分,然而這堅持是需要堅韌和毅力的。并不堅強的肉身在文學的曠野上頂住無數的狂風驟雨而不逆其志,這份悲壯的“英雄氣質”,足以震撼每一個人的心靈。
沈從文是脆弱的,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憂懼,同時他卻以常人不曾有過的執拗固守自己獨立的人格。任何一種傳記都很難呈現傳主全部的特征,作傳更接近于為傳主塑起一座雕像,并通過敘述照亮這座雕像,賦予其神采與生命。從張新穎的敘述中,我們能夠以小見大,既看到了沈從文素樸的“常人品性”,也理解了蘊含其中的“英雄氣質”。
正如沈從文所說:“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本書通過最貼近沈從文性情的方式,展示其生命和創作走向成熟的歷程。對沈從文來說,天邊的星子、沅水上的船、鄉人的山歌、晨起的鳥聲以及一微笑一輕顰都是浸潤于生命中的情感教育,是一種生命的抒情,他唯有一直向上才能無愧于生命的美好與莊嚴。在后半生那風雨倏忽的世界,支撐他的也是這激蕩在生命中使他永不墮落的力。在《生命》中,他寫道:“‘你看看好,應當有一粒星子在花中。仔細看看。于是伸手觸之。花微抖,如有所怯。亦復微笑,若有所恃。因輕輕搖觸那個花柄,花蒂,花辦。近花處幾片葉子全落了。如聞嘆息,低而分明?!比缤@星賦予了花生命,《沈從文的前半生》與《沈從文的后半生》也為我們揭示了沈從文鮮活的生命歷程。
沈從文曾固執地反對舉辦關于他的研討會,他擔憂也不屑。我們所能做的是認認真真地去閱讀他的作品,感受他的生命,盡可能不去歪曲他珍視呵護的文學世界。在張新穎的敘述中我們得以再一次接觸沈從文閃耀著人性光輝的生命形式,“如聞嘆息,低而分明”。對于無信仰,“卻只相信‘生命”的沈從文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