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功章

伏牛子

午夜，警長趙晶晶剛入睡，手機響了，燕山派出所所長的聲音：“大清河，南村、北村農民械斗，你在那里管片兩年，你家離那里最近，局長點你的將！”

河灘上，黑乎乎的灘地，閃閃亮的東流河水，黑壓壓一大片人。手電筒光柱如舞廳的霓虹燈光柱，忽明忽暗忽東忽西。殺聲和受傷者的哭叫聲如沸水。

趙晶晶把腦袋伸到車窗外大聲喊：“讓路！讓路！”

人們聽不見她的聲音。

趙晶晶把車門打開，站在車門踏板上，麻利地掏出了手槍，“叭叭——”向天空鳴槍示警。

械斗戛然而止，村民們自覺后退。槍聲對于沙場老兵如蚊蟲飛過，對農民來說如晴天霹靂！

趙晶晶躍上車頂棚，手中強光手電筒在南村北村的人群中掃來掃去。擒賊先擒王。她在尋找南村北村械斗的組織者。“小十！”趙晶晶的燈光停在一個方面大耳、眉宇間有一顆黑痣的小伙子臉上，“肯定是你的主謀吧？當初你怎么答應我的？”

“是北村老鬼先發的箭。誰先發箭打死不冤！”

“老鬼在哪兒？站出來！”趙晶晶的強光手電筒光又在北村人群中掃來掃去。

“我在這兒。”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黑胡楂男人分開眾人來到前邊。

趙晶晶厲聲說：“你說說，為什么？”

南村北村人因爭種河灘地而戰。河灘地暴雨季節洪水滾滾，水退后可種一季麥子。南村北村人爭奪河灘地的戰爭一千多年了，唐、宋、元、明、清、民國和共產黨政府都調解過，最后一次是趙晶晶主持調解的，雙方達成了協議。南村的小十、北村的老鬼是械斗的組織者。他們兩個叔伯兄弟眾多，是村里的強勢大戶。

老鬼說：“去年遭風災，俺村收糧少。今年風調雨順，他們收了五萬斤小麥，比俺村多一倍。我找他商量，勻給俺村兩萬斤，他不給……”

“商量個屁！遭天災那是天意！那是報應！”小十出言不遜。

“打——狗日的！”老鬼也口吐臟字。

“打——”

“打——”

雙方又混戰在一起。

“叭叭叭！”站在車頂棚上的趙晶晶又鳴槍。

雙方農民又停止了械斗。

趙晶晶揮著槍說：“南村北村的老少爺兒們，你們別打了，聽我說……”深夜，趙晶晶的聲音特別脆亮：“你們看看，你們打傷的都是你們自己的親人哪！你們往上數三代，你們北村的小伙子娶了多少個南村的閨女？一百五十一個！你們南村的小伙子又娶了多少個北村的姑娘？一百四十四個！你們往地上看看，你們打傷的人不是你們的表叔便是你們的表弟，還有你們的表侄兒表孫兒……”

這些數字是趙晶晶兩年前在此管片時，為解決南村北村糾紛，深入村民中間調查研究得到的資料。這些資料還真起了作用呢！

趙晶晶接著說：“南村北村的老少爺兒們，你們想過這個問題嗎？咱們社會主義國家，山川河流土地都是國有的，你們臨河有河灘地種，國家允許，如果國家不允許呢……”

人們鴉雀無聲地聽著。趙晶晶又提高了聲音：“南村北村的老少爺兒們，你們再想想這個問題，你們簽合同長期承包國家的土地，收獲的糧食不夠你們吃嗎？你們還可以把承包的土地流轉，到鄭州、上海、廣州打工呀！你們不應該玩老命來爭這河灘地呀……南村北村的老少爺兒們，你們再想想最后一個問題，即使南村今年給了北村兩萬斤小麥，按照祖爺爺、老爺爺、爺爺傳下來的規矩，分到你們家才有多少斤小麥？”趙晶晶扳著指頭：“村里組織者三份，受傷人三份，村兩委提留儲蓄一份……”

趙晶晶的這些數字也是她在此管片時調研得到的資料。

趙晶晶的分析涉及南北兩村組織者的利益了，他們不約而同地煽動村民向前沖。

“那是祖上留下的規矩，不是我定的。兩萬斤小麥給不給？不給，打他們狗日的！”

“撕毀協議，欺人太甚！誰怕誰！”

南、北兩村農民又混戰在一起了。

“叭叭叭！”趙晶晶又鳴槍示警。

“叭叭叭！”縣公安局局長和防暴隊趕到了。

連續六槍示警，械斗的南村北村農民又停止了械斗。

“南村北村的老少爺兒們，各自后退十米！你們退不退？”趙晶晶突然用槍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晶晶！”

“趙警長！”

“閨女！”

“大妹子！”

人們一片驚呼，誰也沒想到趙晶晶會拿槍口對準自己！

趙晶晶哭喊：“南村的呼蘭爺，北村的羊羔爺，我是不是你們的孫女？”

“北村的振山伯，南村的鋼蛋叔，我是不是你們的侄女？”

“南村的疙瘩哥，北村的三元哥，我是不是你們的妹子？”

“北村的小順子，南村的小狗狗，我是不是你們的大姐？”

…………

“你們退不退？不退，我死給你們看！”趙晶晶啪地給子彈上膛，槍口又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

南村北村的農民不是退了而是散了，開始一個二個地溜，后來成群結隊地溜……只有北村的老鬼、南村的小十木呆呆站在那里！

…………

局長當場宣布：“授予警長趙晶晶三等警功章一枚。”

[責任編輯 晨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