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迎雁
五歲的皮卡借著天井透過來的月光玩俄羅斯方塊。他總是失敗,吵著要爺爺幫他一起玩兒。爺爺是部落的巫師,玩俄羅斯方塊最好的人。
爺爺也一直失敗。他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神情,隨即恢復了正常。他摸著皮卡的頭說:“以后不能幫你玩了。”
“為什么?”
“爺爺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后你再也見不到爺爺了。”
“去那里做什么?”
“因為我要死了。”
“可以不死嗎?”
“除非跑得比死神還快。”
“什么東西這么快?”
“只有坐上最快的風。”
“它在哪里?”
“聽說在遙遠的北方,只有那里死神才追不到。”那天夜里,皮卡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在門口出現,把爺爺帶走了。他難過了好久,才淡忘了這件事。
幾年后的一個晚上,皮卡又看見一個黑影躥進了爸爸媽媽的房間。他跟過去大聲喊叫,卻發現爸爸已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了。
皮卡想起爺爺的話,知道那個黑色的影子就是死神。在他們部落里,雨林是那么茂密,風卻那么溫柔。這是多么危險!
皮卡埋葬了爸爸,跟著媽媽逃離了家鄉。他們穿過雨林,跨過河流,不停地奔跑。他們來到一個大村莊。那里高大的樹木長著寬闊的葉子,風吹過來讓人感到干燥。媽媽發現皮卡長出了胡須,就停下來在這里定居,給他娶了妻子。日子過得很幸福,皮卡幾乎把死神忘記了。直到有一天,他再一次看到黑色的影子出現在門口。他跑上去,發現媽媽已經倒在灶臺邊,再也醒不來了。
皮卡埋葬了媽媽,帶著妻子逃離了村莊。他們穿過田野,越過小溪,一刻也不停留。他們來到一個小村莊。那里空氣中滲著寒意,樹上的葉子像一根根針,風吹過來像刀割一樣疼。皮卡發現自己的胡須長到了胸前,就停下來,帶著妻子在這里定居。孩子出生后,他慢慢忘記了過往的傷痛。直到一天半夜,他聽到輕輕的嘆息聲,睜開眼睛,感覺有個黑影閃了一下。他推推身旁的妻子,發現她再也不會應答了。
皮卡埋葬了妻子,帶著孩子逃離了村莊。他有點兒跑不動了,走得時快時慢,偶爾停下來休息。他們到了一個看上去是村莊的地方。那里空氣似乎結了冰,地上只有苔蘚,風吹過來幾乎讓人站不住腳。皮卡發現自己的胡須已經長到了腰部。他累了,就帶著孩子在這里定居。他學著當地人的樣子造起雪屋居住,披上熊皮取暖,給孩子娶了妻子。每天夜里,他都忐忑地等待著黑影的到來。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黑影沒有出現。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黑影仿佛就此消失了。
這天晚上,一片清輝透過窗戶從南面照進來,把雪屋照得通亮。皮卡和孫兒一起玩俄羅斯方塊。孫兒總是失敗,急得直哭。他想起了爺爺去世那天晚上的情形,一樣的月光,一樣的俄羅斯方塊。剎那間,過往種種從記憶深處涌出來。他想起了爺爺、爸爸、媽媽、妻子,還有那個黑色的影子。
月光不見了。一陣狂風從窗戶吹進來,那陣勢像是要把雪屋掀翻似的。“好快的風!”他想起了爺爺的話,不由自主地打開了房門。
他拖著沉重的腿跑起來。風越來越快,他也越跑越快。漸漸地,他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太陽一直在天空打轉兒。皮卡不分晝夜地跑啊跑啊,穿過沼澤密布的平原,來到茫茫冰原。他的胡須已經長到了膝蓋處。一路上,他一會兒騎在風上,一會兒落在地上,就這樣追在風的后面。
一股從未有過的強勁的風把他拋向天空。他隱隱約約地看見前面有一座銀白色的宮殿,在陽光照耀下恍若仙境。他意識到,這就是風的故鄉。
風停了,皮卡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坐起來,想喘一下氣。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小黑點兒,正從遠處迅速地靠近。他顧不上疼痛,猛地跳起來,朝宮殿飛奔過去。黑點兒越來越大,皮卡越跑越快。終于,宮殿近在咫尺了。
皮卡興奮地跑向宮殿的大門。哎喲,頭上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什么也沒有。他伸出手,像是碰到了一堵無形的墻。
他爬起來,大口地喘氣,絕望地拍打著那堵墻。
耳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他的脖子好像被人掐住了。
皮卡的腦海里浮現出越來越多的俄羅斯方塊。窒息般的痛楚消失了。他平靜地回過頭。一個全身黑色的長長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摘下了臉上的黑紗巾。
[責任編輯 徐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