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黑暗的光亮
——讀《鼠疫》有感

梅亦禾

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鼠疫,原本普通、平靜的奧蘭小城掀起驚濤駭浪。封城徹底切斷了城鎮居民與外界的種種聯系,每個人被恐懼、無助的情緒緊緊裹挾,在自己的孤島上掙扎求生。正是加繆刻意營造出來的密閉空間,將人之平庸、丑惡暴露無遺,也讓人性在至暗時刻綻放出的光芒更為耀眼。

鼠疫是自然降臨人類的一場災難。鼠疫爆發之初,人們沉浸在個人的小情緒中,面對死亡懦弱恐慌,與城外親人、愛人一墻相隔而產生的流放感,像幽靈一般扎根在虛無和絕望的土壤中無法自適,或冷漠地尋求自保,或躲在陰暗的角落享受生命最后的狂歡,抑或反思過去毫無意義的人生,卻無心預設未來。實際上,鼠疫豈止是自然之難,它還映射出人性之惡。人們對抗鼠疫病毒的過程,其實對抗的更是人心的荒誕和黑暗。當人類突然面臨一場災難,人類會有哪些直接的反應呢?作者關注了加繆在《鼠疫》中直接呈現了人類的生存狀態和自我選擇,引人思考。伴隨鼠疫而來的,是這樣的場面：患者不理智不配合,患者家屬仇恨醫生；打架斗毆時有發生；犯法的科塔爾成為鼠疫的“同謀”,在鼠疫的庇護下逍遙法外；各種違背社會規則和倫理道德的事件公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在生命安全遭受巨大危機的同時,社會陰暗角落已經結痂的傷口也被撕扯開來,鮮血淋漓。如此黑暗,如此不堪,幾乎扼殺了奧蘭小城生的希望。

幸運的是,奧蘭城的人們找尋到了黑暗中的光亮。

這種光亮,來自個人對生命終極價值的堅守。光亮來自何處?作者通過對小說人物的行動分析,找到了原因。《鼠疫》描寫的是在黑暗和絕望之中自我內心的博弈,是對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的反復追問與思考。在暗無天日的時光里,是兀自沉淪悄然黯淡,還是燃燒到底,給世間留下光明?也許正是在災難面前,更能展現出一個人的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里厄曾說：“我對英雄主義和圣人之道都不感興趣,我所感興趣的是做一個真正的人。”里厄醫生憐憫、仁慈,具有真正的善良和崇高的仁愛,他承認“什么都不值得人離開自己的所愛”,然而他離開了妻子,堅定地奮戰在一線；朗貝爾原本是一個“為愛而活著”的人,但“獨自享受幸福會問心有愧”的念頭讓他留了下來,去為人們共同的幸福而努力。《鼠疫》中還有很多這樣的人物,他們對人類有本能的感情,徘徊、迷茫過后,他們還是選擇犧牲自我,為了道德良心和人間大愛同鼠疫對抗到底。

這種光亮,還來自眾志成城的共同決心。“瘟疫是大家的事,人人都應該盡自己的責任。”從一開始里厄醫生的獨角戲,到后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為別人也為自己和鼠疫病毒抗爭。“同鼠疫作斗爭,唯一的方式就是誠摯,而誠摯就是做好本職工作。”鼠疫當前,里厄醫生從始至終都盡心盡力地履行作為醫護人員的職責；塔魯主動協助里厄展開衛生防疫志愿服務；朗貝爾作為一名外地記者,迫于形勢留下,后來自愿提供幫助。不論是以小職員格朗為代表的普通人,還是主張“將命運交給上帝”的神父帕納盧,最終也都選擇了積極地同鼠疫斗爭。可以說,鼠疫改變了奧蘭城原本的社會秩序和道德準則。在災難面前,在人和自然的對抗之中,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們能夠團結起來,患難與共,這便是對鼠疫最有力的回擊。在眾人努力下,一切都向著正常秩序靠攏。其實鼠疫疫情沒有多大改變,而是所有人凝聚起來的參與感,成了沉重的黑暗中可以對抗絕望的光亮。在疫情中閱讀《鼠疫》,更讓我們能夠感受到集體凝聚力的可貴。

最后,奧蘭城的人們度過了劫難,可是里厄醫生在鼠疫消退后沒有勝利的輕松感,因為他知道每個人身上都帶有鼠疫病毒,“鼠疫桿菌不會滅絕,也永遠不會消亡”。同樣,塔魯也深刻明白,即使一個好人也可能間接成為一個殺人兇手,“所有人都會陷入鼠疫之中,無人能夠幸免”,塔魯終其一生,都在同內心的良知和世界的荒謬作斗爭,渴望片刻安寧。其實遮蔽光明的從來不是鼠疫,而是人心之惡。也許鼠疫病毒會消亡,但是人心的荒誕從未改變,世界的陰暗面也總是存在。更值得深思的是,苦難的記憶能給人們留下什么,曾在黑暗中點亮希望的人性光亮能否一直堅守下去,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們能否重頭來過,重建一個更好的嶄新世界。我們能做的,就是像《鼠疫》中許多人們那樣,團結起來,凝聚成一股足以對抗黑暗的光亮；像里厄醫生、塔魯、朗貝爾這些平凡人那樣,堅守住人性的光芒,為自己的信念、人間的道義和人道主義奮力抗爭。

羅曼·羅蘭說過,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真相后依舊愿意熱愛生活。我想,加繆最終沒有選擇讓鼠疫吞噬奧蘭,也正是給予所有人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正是選擇將希望留在人間。對抗人性的荒誕,堅定捍衛正義,再去好好地愛這個世界,畢竟“人身上值得贊美的長處多于可鄙視的弱點”,畢竟人性的光芒終會照亮黑暗。

《鼠疫》書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