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亞》的悲劇美學意蘊解讀

初悅

摘要：本文從悲劇美學的視角，對《美狄亞》這一經典著作加以闡釋。這部悲劇的美學意蘊除了其所凸顯的崇高、壯美的寫作風格以外，還在于人物塑造和沖突繪寫上所體現出人性的光輝和普世性，讓人們透過死亡與毀滅在悲痛和震撼中體味人生的不易，感受到美好生活的希望與感召。

關鍵詞：《美狄亞》;悲劇;美學意蘊

《美狄亞》是一部書寫婦女心靈的悲劇，有著強烈的現實意義，主人公美狄亞也被譽為西方文學中第一個覺醒的女性形象。悲劇是隨著社會矛盾沖突而產生，是人類在大自然、社會組織以及自身歷程中所經歷的艱難困苦之記錄。它通過“丑”對“美”的暫時壓伏而贊揚“美”的不屈態度，從而展現人類奮斗的精神，歌頌人們的審美感受。[1]在閱讀悲劇作品時，讀者接受作品必須進行感受和感知的還原。在這個過程中，最早發揮的功能是審美，不產生審美的功能，文學就不成其為文學，而且不可言其功能，[2]可見，審美價值也是悲劇作品所彰顯的核心價值之一，源于人們對作品所呈現出的人與事被激發出的共有情緒。作為美學理論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悲劇是以“人生”和“有價值”為前提，而“有價值”的事物則和真善美息息相關，真善美的事物一旦毀滅，就會產生人心靈的震撼，喚起人們對惡勢力的摒棄和對美好事物的珍惜，最終得到情感的思考以及心靈的洗滌和升華，也就從中獲得了美的體驗和感受。

《美狄亞》這部悲劇的美學意蘊充分地體現在對主人公的塑造上。美狄亞從小就在自由的環境中長大，所以她與傳統意義上的女性不同，她不僅容貌美麗，更是有著獨特的人格魅力。她性格率直、果敢，拒絕委曲求全，在命運的不公下積極反抗，少女時代的美狄亞就意識到自己的愛情和婚姻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不惜背叛親情、遠離城邦，跟隨伊阿宋來到異邦，這也是她生命力彰顯的最早體現，她追求的不僅僅是愛情，更是對自由的向往。結婚后，她謹守妻子本分，面對伊阿宋的背叛和克瑞翁的脅迫，她也陷入了絕望與苦痛，面對世人的勸慰與不解，美狄亞不愿茍且偷生，她不僅要“招惹”，更要“報復”，讓傷害她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她決定依靠自己，改變自己的命運。美狄亞的真實和不屈讓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她所做的這些駭人聽聞的事不是由于某種必然性，不是由于劫數或命運，而是由于“沉痛的心”和固執、任性的性格的有意識決定。[3]被拋棄的美狄亞用計謀害死克瑞翁和他的女兒，讓伊阿宋登上皇權的美夢化為幻影，隨后她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她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不能再拿這可愛的眼睛來望著你們的母親了。唉，唉！我的孩子，你們為什么拿這樣的眼睛望著我？為什么向著我最后一笑？哎呀！我怎樣辦呢？朋友們，我如今看見他們這明亮的眼睛，我的心就軟了！”[4]但是為了不讓孩子被仇人侮辱折磨，更是為了讓伊阿宋萬劫不復，她決定殺死自己的孩子。在復仇和親情的矛盾掙扎中，幾經反復，美狄亞還是舉起了血淋淋的寶劍，結束了兩個孩子的生命。她終于復了仇，終于讓伊阿宋受到喪妻亡子的殘酷折磨，讓他獨自留在悲涼的人世茍延殘喘。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美狄亞的心靈是怎樣一步步走向破碎，她在毀滅他人的時候，也毀滅了自己。

美狄亞的悲劇具有社會必然性，只要男權至上這一社會根基不發生變化，美狄亞的悲劇還會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重演下去，雖然悲劇的命運結局并沒有因為美狄亞的奮起反抗而被改寫，但是歐里庇得斯卻為千萬和美狄亞一樣的人帶來了曙光，作者不僅體現了悲劇創作的審美功能，同時也實現了文學的教誨功能。美狄亞的自我毀滅終結了她悲劇的一生，但是人們在這份毀滅中看到了女性覺醒的希望，“從今后詩人會使我們女人的生命有光彩，我們獲得這種光榮，就再也不會受人誹謗了！”[4]美狄亞以她的行動展現了她作為女性的反抗，雖然她最終也失去一切走向毀滅，但是她的反抗與掙扎對于其他廣大女性而言，則是極具鼓舞意義的，她不愿讓惡人逍遙法外，不愿自己的命運被他人控制，所以奮起抗爭，讓惡人吃到惡果，報仇雪恨。最后當美狄亞抱著兒子的尸體乘上龍車時，看著伊阿宋絕望的神情，她沉默著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這一結局預示著美狄亞的“解脫”，展現出悲劇的壯烈之美，令人為之動容、悲憫，激發內心的無限震撼，最終化為審美的快感，讓人領會到悲劇的美學意蘊。

作品的另一層美學意蘊體現在對死亡的闡述。毀滅與死亡在古希臘悲劇中十分常見，《美狄亞》是一部表現女性心靈破碎的悲劇，同樣也導致了悲劇人物的死亡，克瑞烏薩在婚禮中被投毒身亡，克瑞翁得知女兒死訊后不料自己也沾染毒藥，痛苦死去，接著，美狄亞用寶劍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得知一切的伊阿宋苦不堪言，與死沒什么兩樣，而美狄亞自己呢？哀莫大于心死，她抱起孩子的尸體，乘上龍車。主人公們的死亡與親情的毀滅相互交織，在人們的記憶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為之動容，為克瑞翁父女的死亡而感到快慰，為兩個幼子的死亡感到悲傷，為美狄亞和伊阿宋的愛恨情仇所憤懣不平。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曾提道：“悲劇詩人摹寫一個英雄遇到災禍，說出一大段傷心話，捶著胸膛痛哭，我們中間最好的人也會感到快感，忘其所以地表同情，并且贊賞詩人有本領，能這樣感動我們。”[5]當戲劇人物的死亡體現真、善、美等正價值因素的時候，死亡就超越了死亡本身并得到了精神的升華，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是對死亡的超越是基于悲劇人物的價值，當死亡從為了欲望而苦苦掙扎到義無反顧的解脫，就會彰顯悲劇人生的真正超越。只有這樣，悲劇人物的死亡體現出的正價值才能獲得人們的普遍認同，悲劇人物的個性才能真正留在人們的記憶中，悲劇人物才能不朽。[6]因此，悲劇作品除了給人以悲痛、悲憫的審美體驗外，更應該給人們以悲壯、悲烈、崇高的美學快感。“對悲劇來說，緊要的不僅是巨大的痛苦，而且是對待痛苦的方式。”[7]美狄亞面對痛苦，選擇了面對而非逃避，展現出了非凡的女性人格魅力，雖然她的人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毀滅，但是這份毀滅所帶來的心靈上的凈化和精神上的超越卻是彌足珍貴的，恰恰展現出了悲劇人物的人格力量和生命力之美以及其抗爭與超越精神中所顯示出的崇高與美感。

戲劇源于生活又超越生活，任何戲劇為人們的審美體驗和快感都源于對生活的體味和感受。《美狄亞》這部悲劇的美學意蘊印證并喚醒了受眾對于人性和社會苦難、傷痛、無奈等現象的共鳴與理解，留給人們的不僅僅是生命逝去的傷感，還有來自心靈深處的撕裂感。那是人們對善良的一種呵護，一種期待，也是對人性平等的一種本能期盼。這部作品所展現出的并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悲劇命運，它所牽動的是廣大普通民眾與宿命抗爭、與死亡抗衡的精神超越，帶來了無限的啟示。真正的悲劇不僅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也讓人們透過毀滅在悲痛和震撼中體味人生的不易，體味生活的美好與希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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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柏拉圖.柏拉圖文藝對話集[M].朱光潛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85.

[6]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沖白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427.

[7]朱光潛.悲劇心理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