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不可抗力 情勢變更 合同法 履行不能
作者簡介:呂小剛,中共大英縣委黨校,講師,研究方向:法學。
中圖分類號:D923.6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6.134
為應對新型冠狀病毒的大面積爆發,我國政府及時采取了疫情防控措施,蔓延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但對于不少企業和個人來說,嚴格的復工管控措施也使得他們面臨著合同履行困難甚至履行不能的問題,進而導致合同違約情況頻發。當合同一方處于惡劣的環境時,要求合同的繼續履行勢必會使當事人處于不利地位,民法中的公平原則得不到體現,不可抗力與情勢變更是基于外因干擾下對合同公平原則的延伸,當事人簽訂合同的目的得不到實現而主張權利時,另一方當事人可引用不可抗力原則或者情勢變更原則作為抗辯理由。疫情爆發作為突發的公共衛生事件,具有偶發性與不可預見性,在該情形下合同義務不能履行時,如何適用情勢變更以及不可抗力來減輕甚至免除相應責任成為實務中的熱點問題。
2020年1月23日,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在凌晨2時發布了通告,宣布武漢全城封閉;2020年1月31日,世界衛生機構(WHO)在召開了緊急碰頭會后認定此番由新冠病毒引發的疫情為“突發公共衛生事件(PHEIC)”,自此疫情引發的形勢已十分嚴峻。一月末,我國各省各市先后積極響應國家應急管理政策,進行了嚴格的管控措施,多個城市采取了關閉通行道路、停運公共交通以及限制居民出行的管控措施以減少人員聚集交叉傳染的情況,國務院推遲除國計民生以外企業復工時間,引發企業生產進度滯后、貨物無法按時交付、項目工期一再延期以及不能如期履行服務義務等一系列問題,進而導致合同履行糾紛矛盾日漸突出。
2020年2月10日,國家法制事務委員會通過對外發言中確認,由于政府應對疫情開展的如延期復工、復工備案、人員隔離、交通管制等措施而導致的合同履行不能,屬于法律規定的不可抗力事件,根據《合同法》第117條,當事人可以以不可抗力為由主張免除或部分免除履行不當協議的違約責任,也可以以因不可抗力致使不能達到合同最終意圖為由要求變更或解除合同;而在社會經濟秩序完全恢復前,物資、人工以及運輸成本上漲可能影響當事人履行合同的利益失衡,這與民法基本公平原則精神相悖,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合同法》司法解釋(二)中第26條規定,合同相對人可以以情勢變更為由主張變動合同或解除合同。
《民法通則》中歸納了判定“不可抗力”的三個條件——無法被預見、無法采取措施避免以及無法通過其他手段克服,也即當事人主觀上無法通過社會一般人的判斷能力預見客觀現象的到來,且無法采取手段避免以及應對客觀現象的發生,新冠肺炎的爆發屬于社會突發公共事件,社會一般人無法對此進行預測,也不能憑借個人力量阻止疫情的蔓延,因此官方確認定性“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為“不可抗力”。
疫情蔓延,國家層面采取了各方面的防控措施抑制病毒的肆虐,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的同時對企業履約造成了一定困擾,例如,交通管制導致貨物無法如期交付,政府要求非民生企業停工停產導致企業無法完成訂單,法律政策限制疫情期間活禽交易等。上述情況下,企業會存在無法按期履行合同甚至無法履行合同致使合同最終意圖不能達成,合同相對人可援引不可抗力主張免除部分甚至全部責任。不可抗力是法定免責事由之一,其在大型公共事件中被大量適用于民事案件也存在先例,早在2003年“非典”時期,最高人民法院通過(2003)72號文直接確定因當局及其相關部門為預防與救治“非典”采取行政措施致使合約不能實行的,或者受“非典”影響合同相對人無法履行義務引起糾紛的,可以按照《合同法》中關于不可抗力相關條款規定妥善處理。實際判例中,法院多認定“非典”防控措施對合同履行構成不可抗力因素,當事人因該影響下的遲延履行不承擔違約責任。
現已明確由于“新冠肺炎”防控措施而導致的合同無法正常履行將被認定為不可抗力事件,但在依據《民法總則》第180條和《合同法》第94條、第117條的規定判定不可抗力免除部分甚至全部責任時,還需依據其他民法原則與原理來綜合判定:
(一)舉證責任
合同相對人主張不可抗力減免責任時,應當依據“誰主張,誰舉證”的基本舉證原則,就自身受到疫情影響而不能履行合同以及疫情影響對其不能履行合同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承擔舉證責任,如工廠訂單無法按時完成且無法按時完成合約的原因是疫情管控導致工人無法及時返工參與生產,如若工廠主張以不可抗力免責,則需提供支持上述主張的證據。
(二)時間節點
認定不可抗力而減輕或豁免責任在時間上要求不可抗力事件發生在合約訂立后、合約完全實行前,并且在合同簽訂時沒有預見也不能預見不可抗力情況的發生。如若當事人在訂立合同時已經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不可抗力事件將會發生時所主張的免責將不被法院支持。也就是說,當事人在訂立合同時無法預見疫情的發生與疫情防控措施的實施,才能主張新冠病毒防控措施為不可抗力因素免除自身相應責任。另一方面,根據《合同法》第117條規定,義務人遲延履行行為是出現在疫情以及疫情防控措施之后并主張不可抗力免責的,司法機關對此不予支持。
(三)公平原則
援引不可抗力避免合同履行不當承擔違約責任的主張要得到法院的支持,必須是要在尊重民法公平原則的基礎上。如若義務承擔人因疫情防控措施導致履行不能就要承擔相應違約責任,于義務承擔者而言顯失公平;當事人訂立合同的目的并非為了尋求違約賠償,在實際認定中應結合案件實際情況,審慎對待個案疫情影響程度,不能簡單以疫情防控期間價格漲跌、運輸難易即認定不可抗力成立,對于合同權利方也是一種保護。當然,在實際履行不能案件中免除責任的大小跟不可抗力影響范圍有關,根據“原因與責任相比例”原則,只能在不可抗力造成損失或影響的范圍內減免相應責任,而不得減免其他原因造成的違約責任,也即主張減免的違約責任要與疫情影響之間具有對等關系。同時,由于疫情原因造成履行不能,但疫情解除之后能夠繼續履行的,當事人僅得以免除受疫情影響時期的遲延履行義務與責任。在嚴格的疫情防控措施下,遵循民法公平原則,多方考量案件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免責事由成立條件,以期達到合同相對人共擔風險、共渡難關、互助共贏的局面。
(四)責任分配
不可抗力是法律明確規定的免責原則,合約雙方在條款中約定的關于不可抗力不免責的條款屬于無效條款,但雙方對于不可抗力事件發生后造成的損失或者違約責任進行約定,一般按照合同約定來處理;沒有進行事前商定的,當事人可通過友好協商來進行責任分配。另外,不可抗力也屬法定解除事由,由于疫情及其防控措施致使訂立合同的預期利益或目的得不到實現時,合同相對人都可申請解除合同,如若合同的解除不對雙方以及社會公共利益造成嚴重損失的,法院理應判決解除合同,并且主張解除權的一方將不會被追究解除合同的違約責任。
(五)通知義務
《合同法》第118條規定,因不可抗力原因無法實現合約條款時,無法履行的一方不僅負有盡快通知的義務,并且還要在合理時間內提供相應證明,目的在于減輕不可抗力可能帶給對方的損失;未盡通知責任的一方將面臨負擔賠償損失的風險;而履行通知義務后對方未進行應對預防手段的一方,自身對擴大范圍的損失承擔責任。
疫情大環境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不同行業應對該情況都可直接主張適用針對性的法律法規與司法解釋,如貨物運輸行業,相關細則均有規定,由于不可抗力造成貨物滅失、短少、變質、污染、損壞的,承運人不承擔賠償責任;又如旅游糾紛相關司法解釋中規定旅行人及旅行業經營者可援引不可抗力主張解除合同。另外,當事人在舉證困難時,可求助于有相關政策支持的機構,如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在章程中就有相關規定,國際貿易往來企業受疫情影響無法履行國貿合同時,可向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申請辦理不可抗力相關事實證明。
相對于法定免責事由不可抗力,情勢變更在司法實踐中的適用更為謹慎。法律依據上,《合同法》《合同法司法解釋二》以及最高院關于《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的工作指引中都對情勢變更做出了嚴格要求,追求合同正義與利益衡平,盡可能避免當事人濫用情勢變更獲取不當利益,破壞市場交易秩序。情勢變更的認定也有相應的條件要求,其基本邏輯為:第一,合同成立的根本性條件發生了重大變化,且該重大變化不為商業風險,不為不可抗力;第二,合同簽訂時相對人無法預估重大變化的發生;第三,重大變化的出現不可歸責于合同相對人;第四,該重大變化出現的時間節點在合同訂立后與條款實行完畢之間;第五,繼續履行該根本性條件發生重大變革的合同對造成一方或多方相對人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情況出現。同時滿足上述條件時,才能認定情勢變更的情況的確發生了,然實踐中商業風險與情勢變更的識別有一定重合性,如是從事商貿活動固有的風險,而非超出常人與市場合理預期的異動,將會被判定為商業風險而非情勢變更。另外,情勢變更在案件中的適用只能由當事人申請,沒有法律支撐法院依照職權進行認定,故當事人主張情勢變更解除合同時要在司法程序中作出明確的表示。
現有司法實踐中,被判定為情勢變更的事由多為政策調整,疫情防控的背景下多有新政策出臺,當新政策對合約的履行具有實質性影響時即可適用。當事人依據情勢變更原則請求變更或者解除合同時還存在責任分配承擔的問題,根據現有判例與相關條款,法院在處理此類損失承擔問題時基本根據公平原則分配責任。具體而言,在保護守約方的價值基礎上,法院更傾向于注意均衡雙方利益,根據案件實際情況公平分配責任。如四川省高院在疫情相關民事案件審理的法官會議中就列舉了承租人援引情勢變更主張減免租金、延長租期或者解除合同等情況時的審理思路:對此類問題,原則上都要根據租賃合同目的來做區別,如住宅租賃自住合同,合同的履行并不直接受疫情及其防控措施的影響,一般不適用情勢變更;而商業用途的租賃合同,能否適用情勢變更要充分考慮防控措施與合同履行情況的關聯程度來綜合判斷,適用情勢變更原則的盡量促使雙方達成和解;最后對于倉儲、辦公、科研等長期租賃合同而言,受疫情影響程度相對較小,一般在認定上更為審慎。
積極響應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政策,是全面落實國家防控疫情、保持經濟平穩運行和社會和諧穩定的部署和要求,在此背景下,締約雙方由于疫情及其防控措施導致合同履行不能時,可依據具體情況援引不可抗力或者情勢變更請求變更或者解除合同,但在具體主張時,要充分考慮現實條件是否契合不可抗力或者情勢變更的內涵,以便自身主張得到支持,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參考文獻:
[1]徐衍修.疫情下的企業合同履行問題風險防范提示[J].寧波經濟(財經視點),2020(3):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