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婚內強奸入刑”問題的探討

關鍵詞 婚內強奸 入刑 立法

作者簡介：楊銳溢，成都理工大學法學院。

中圖分類號：D924.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6.143

婚內強奸，是指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丈夫以暴力、脅迫或其他方法，違背妻子意志，強行與妻子發生性關系的行為。關于婚內存不存在強奸，婚內強奸是否構成犯罪并應受刑法制裁，一直以來社會各界對此都存在著不同的聲音。本文僅從刑法學角度對“婚內強奸”入刑問題作一探討。

一、西方國家關于“婚內強奸”入刑問題的立法及司法概況

為了對我國“婚內強奸”入刑問題有一個相對客觀的論斷，有必要考察下西方國家對此問題的看法。英美等西方國家對婚內強奸問題的立法和司法實踐是一個不斷發展變化的過程。古代西方社會同古代中國一樣，社會風氣長期以來也是奉行男權至上，普遍認同已婚男子享有天然的丈夫豁免權，也就是可以憑自己的意志，無須經過妻子的同意發生性行為，這種狀況到上世紀70年代仍是如此。以英美兩國為例：1976年英國性犯罪（修正） 法第1條規定：強奸罪是指男性明知女性不同意或者不管她是否同意，非法與其性交的行為。從這個條款可以看出，英國強奸罪的本質特征之一是非法性交，也就是說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是不會被控強奸罪的， 在法律上丈夫不會成為強奸罪的主體。美國情況跟英國類同，從 1857年馬薩諸塞州法院的一份判決（“婚姻關系的存在一直可以成為強奸罪的辯護理由”）開始確立婚內強奸豁免權，直到上世紀70年代，美國仍然還有29 個州法律規定丈夫不會因為強奸妻子而受到指控。

但隨著社會持續發展，社會文明的不斷進步，特別是到了上世紀70、80年代，第二次婦女解放運動如火如荼的開展，女性生理和心理的健康得到更多有識之士關注，大家紛紛意識到婚內強奸的社會危害性不比一般意義上的強奸罪小。至此，推進婚內強奸定罪的立法和司法實踐活動也逐漸展開。我們可以從美英兩國立法司法上的變動看出這種發展趨勢。先是1980年美國模范刑法典明確丈夫可以構成強奸罪，但前提是夫妻處于分居狀態。接著在1981年，紐約州法院審理了一起馬瑞歐強奸案，在此案中首次否定了馬瑞歐有婚內強奸豁免權。也是在1981年，新澤西州最高法院在審理史密斯案時裁決， 史密斯強行與妻子發生性關系， 構成強奸罪，此時史密斯與妻子已分居半年，但還未離婚。此后， 新澤西州在美最先做出規定： 任何人都不能夠因為同受害人有婚姻關系而免于被控強奸罪。也就是說一直存在的天然的丈夫豁免權被廢除了。之后美國的其他州也相繼出現了類似的規定。上世紀90年代初，隨著北卡羅納州廢除丈夫婚內強奸豁免制度，美國所有州都廢除了此制度。英國這一時期的系列判決和立法也明確了婚內強奸屬于犯罪。先從兩個判決可以看出，一是1991年英國上議院在審理一起皇室訴訟案做出的裁決：妻子完全不需要通過法律程序，只要在行動上表示了離開丈夫，比如搬家，就說明對婚姻的承諾已失效，就有權利對丈夫的強奸進行控告。另一起判決是1992年上議院的第599號上訴案，此案裁決丈夫對妻子犯強奸罪。這兩起判決標志著司法實踐廢除了丈夫婚內強奸豁免權。同一時期英國立法層面上也否定了丈夫婚內強奸的豁免權。1994年英國頒布了刑事司法與治安法，在第142條中就不再有之前的“非法性交”的表述【性犯罪（ 修正） 法第1條】。除美英兩國之外，其他西方發達國家如德國、意大利、法國、西班牙、加拿大、澳大利亞等都先后將婚內強奸列入強奸罪的范疇。由此可見，西方各國關于婚內強奸入刑是一個漸進的歷史發展過程，伴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的進步。

二、我國關于“婚內強奸”入刑問題的基本概況

我國關于婚內強奸問題在司法界和理論界一直有著廣泛爭議。《刑法典》第 236條規定： “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 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從犯罪構成的主體來看，丈夫能否成為強奸罪的主體該法條沒有明確規定， 最高人民法院也沒有出臺關于婚內強奸問題的相關司法解釋，罪與非罪的界限是模糊的，不管是理論界還是司法部門對這個問題的看法都不統一。對于丈夫是否構成強奸罪這一問題，我國理論界主要有三種觀點：否定說、肯定說、折中說。其中否定說認為，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不存在婚內強奸，該主張認定性生活是夫妻婚姻契約關系的組成部分，因此丈夫與妻子發生性關系不能構成強奸罪。否定說在我國刑法學界占據主流地位。肯定說則認為，盡管是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但只要丈夫違背妻子意志，強行進行性行為的，也可以構成強奸罪。理由是刑法規定的強奸罪的主體是達到刑事責任年齡，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丈夫肯定是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理所應當包括在內。不過此學說強調構成強奸罪的關鍵在于“是否違反婦女意志”，即使是在婚姻關系中，男方也有可能違反女方意志強迫其發生性關系，因此丈夫也可以成為強奸罪的主體。而折中說則兼采上述兩種觀點，并尋求二者間的一種平衡。該說認為肯定說和否定說都太過絕對，而司法實踐中出現的情況紛繁復雜，對“婚內強奸”如何定性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判斷婚內性行為是否構成強奸罪應該看該行為發生于哪種情形或階段下。如果具有以下兩種情形之一的就構成強奸罪。一是男女雙方已經領證，但無感情，沒有同居，也沒有性關系，此種情形下女方已提出離婚，男方進行強奸的。二是夫妻感情已經破裂，并且處于長期分居狀態，期間丈夫進行強奸的。折中說認為除此之外的一般情況下丈夫強行與妻子發生性行為都不構成強奸罪。

在司法實踐中，對“婚內強奸”是否構成強奸罪也存在著不同的判決。案例1：發生在遼寧省義縣，丈夫白某與妻子姚某一直感情不好。后來妻子回了娘家，說要離婚，因為彩禮問題沒有解決，夫妻一直沒離婚。某日，白某到妻子娘家使用暴力手段強行與妻子發生性關系，導致姚某昏迷。法院判定此案白某不構成強奸罪，理由是雙方婚姻關系還在存續期間。案例2：程某（女）與吳某（男）已經領了結婚證，但始終未與其共同生活，不久程某（女）還提出離婚要求。某日，吳某酒后想不通來到程某（女）的單位，將程某（女）帶回住處，采取暴力手段強行與程某（女）發生關系。事后，女方向警方報案。此案大慶市讓胡路區人民法院進行了公開宣判：被告人吳某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

結合上述兩個案例，不難發現，雖然基本情況大致相同，但判決結果卻是大相徑庭，案例一中做出判決的法官持否定說理論，而案例二中做出判決的法官顯然是持截然相反的肯定說理論。除這兩個案例外，司法實踐中針對“婚內強奸”還存在不少同案不同判的情形。究其原因，最根本還是在于我國刑法沒有明確的相關規定，也沒有相關的司法解釋，司法機關處理這類案件時常陷于兩難境地，不同法院做出不同判決也就不足為奇了。

三、我國“婚內強奸”入刑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婚內強奸傷害的不僅僅是女性的身體，更多的是摧殘女性的精神。因此將“婚內強奸”入刑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一方面將“婚內強奸”入刑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已婚婦女性的自主權。因為在日常生活中，婚內強奸往往發生在夫妻感情已經出現破裂或者妻子身體健康出現問題的情況下，那將“婚內強奸”入刑有助于受害者通過正當的法律途徑救濟自己的合法權益，減少此類悲劇的發生，降低犯罪率，維護社會秩序。另一方面，由于我國現行刑法尚未完善，在“婚內強奸”問題上并未做出明確的規定，罪與非罪邊界較為模棱兩可，司法實踐中法官作出合理判決的困難增加，致使同案不同判的情況時有發生，這顯然不符合刑法基本原則中規定的“罪刑法定”原則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不利于司法公正的實現。因此，“婚內強奸”入刑有利于進一步健全和完善我國現行刑法，維護司法判決的公平公正，促進社會的穩定和諧。

當然，筆者認為要解決“婚內強奸”入刑必須克服兩個現實難題：一是思想認識上的難題。由于我國區域間社會經濟發展不平衡，特別是在一些相對落后的地區，傳統思想依然較為根深蒂固，不少人根本認識不到強行與妻子發生性行為即構成強奸罪，對“婚內強奸”入刑難以接受，甚至排斥這一說法。筆者也了解了下身邊的已婚女性和男性對此問題的看法，基本上所有的女性都認可婚內強奸入刑，而男性則相反，表示既然是婚內就不應該有強奸一說。鳳凰網的一項調查也說明大多數人都認為對妻子的強行性行為不構成犯罪。

圖1

要解決此難題只有不斷加大普法教育宣傳，特別是典型案例的以案說法，改變人們的傳統思維，樹立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理念。二是司法認定上的難題。司法實踐中也存在妻子出于某種目的陷害丈夫對其實施“婚內強奸”的可能性，如果想當然地將其一律定性為強奸的話，則有可能會造成冤案，這無疑也會妨礙司法公正。因此不宜籠統地、無條件地將一切丈夫違背妻子意志發生性關系的行為統統定性為強奸罪并予以處罰，而應該分階段而定，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應先搞清楚夫妻關系處于什么樣的狀況之下，應當以婚姻關系處于非正常時期為前提條件。非正常一是指夫妻感情已經破裂并且長期分居的，或者是已經提起離婚訴訟的。二是指一審法院已經判決離婚，等待終審的。考慮到現實情況的復雜性，在某些地區，盡管男女雙方已經領取結婚證，但按當地風俗習慣并沒有舉行婚禮或者沒有共同生活，在此期間女方提出離婚的，也應該視為非正常時期。在界定清楚夫妻關系的狀態前提下，還應該準確把握構成婚內強奸的兩大客體。第一，必須違背妻子意志。違背婦女意志是強奸罪的本質特征，也是婚內強奸的關鍵特征。但在現實生活中如何判斷是否違背妻子的意志仍存在較大的難度。第二，丈夫采用了暴力、脅迫或其他手段，強行與妻子發生性關系。

綜上所述，我國憲法明文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在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社會的和家庭的生活等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權利。 為切實保障憲法賦予婦女的權利，構建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法治社會，推動全面依法治國的進程，有必要盡快解決婚內強奸入刑問題。

參考文獻：

[1]張智聰，楊福榮.英美婚內強奸罪的實踐發展及對我國的借鑒[J].中國檢察官，2010（14）.

[2]《中國人民共和國刑法》.

[3]關振海.徘徊在倫理與法律之間：婚內強奸犯罪化的思考[J].西部法學評論，2008（3）.

[4]任慧超.婚內強奸入刑問題研究[J].吉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5（11）.

[5]朱慶臻，張秀娟.被告人吳某的行為能否構成強奸罪[J].科技信息，2009（23）.

[6]楊莉.婚內強奸入罪問題研究[D].湘潭大學，2005.

[7]王章力.論婚內強奸應為強奸罪的探討[J].楚天法治，20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