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管政治背景與研發投資

韓守富 張欣 郭軍

【摘 要】 基于企業能力理論和高階梯隊理論，選取2009—2017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研究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的影響，并考慮高管政治背景層級，檢驗了高管政治背景特征對兩者關系的調節作用;進一步考察了這種調節作用在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中的差異。實證結果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促進了企業的研發投資;高管政治背景特征加強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的促進作用;尤其是在非國有企業中，高管政治背景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資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文章有利于企業優化高管結構，提高創新能力，同時也為政府部門制定經濟政策提供有益參考。

【關鍵詞】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 高管政治背景; 研發投資

【中圖分類號】 F23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0）13-0079-09

一、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指出“創新是第一動力”，大力推動標準化改革創新和實施創新驅動戰略。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為進一步推動經濟轉型發展，政府會根據當前的市場發展狀況采取一系列調控措施，例如相關產業調整政策、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等。尤其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全球經濟處于不斷波動的狀態，政府為應對這一變化，相繼出臺了“4萬億”“工業4.0”等經濟政策，增加了經濟政策的波動性和不確定性。在這種不確定性以及“創新驅動”的大背景下，為增強競爭力，企業需要在研發投資方面衡量創新活動面臨的風險與收益，那么，企業具體會做出什么樣的戰略選擇，仍然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

近年來，關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社會經濟的影響研究已經成為熱點，國內外研究也紛紛開始關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創新的影響。目前，國外研究重點關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股票市場[1]、營運資本[2]、企業投資[3-4]和創新，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相關的理論與實務研究做出了重要貢獻。與之相比，我國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研究多集中在其對投融資[5]、公司營運資本[6]以及商業信用[7]的影響，并且仍處于研究初期。尤其是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創新影響方面的研究相比較少，并且由于企業經營活動的差異性和研發投資的特殊性，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研發投資和其他投資的影響也有所不同。因而，本文結合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的背景，研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具體會對研發投資產生怎樣的影響，進一步從高管政治背景的角度研究高管政治背景特征是否會影響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的關系，這一影響在非國有企業及國有企業中是否會存在差異。本文研究將有利于政府及相關部門更好地理解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及其實施效果，啟發創新政策的調整，同時也有助于微觀企業更好地利用高管政治資源加強研發創新。

本文的創新與貢獻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本文研究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備受學術界關注，以往學者大多依據奈特不確定性和增長期權理論分析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投資、研發創新的影響。由于研發形成的專利或者技術是加強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資源，因此，本文嘗試結合企業能力理論，分析研發投資的動因，從核心競爭力的角度闡釋在經濟政策不確定的情況下企業如何進行研發投資以搶占市場先機，增強核心競爭力。第二，以往學者主要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投資、研發創新角度，研究兩者之間的關系。由于研發投資受到內外部環境的雙重影響，面對外部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不同的企業會采取不同的策略，而能否從政策的變化中抓住機會，從一定程度上取決于管理者的知識儲備和能力，特別是高管的政治判斷和政策解讀能力，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研發決策。因而，本文將高管政治背景這一高管特質納入其中，研究其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資關系的影響。第三，在經濟轉型升級和創新型國家建設的背景下研究企業的研發投資，結合高管政治背景這一特點，更好地剖析了影響研發投資強度的因素，從而幫助企業改善研發投資現狀，增強其創新能力;也為政府在宏觀上完善金融體系和金融市場、制定創新政策提供了有益參考。

二、文獻綜述

（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

企業的研發投資屬于特殊投資，與普通投資相比，研發投資是一種具備高復雜性、投資金額大、不確定性高的長期資本投資，短期內成效不明顯，而且失敗風險較大。早期研究基于實物期權理論和內生增長理論，重點關注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隨后，學者們逐漸開始關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的影響。當前，國內外關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的文獻仍然較少，顧夏銘等[8]的研究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正向影響企業創新并且這種影響具有選擇效應，并從行業特征、企業所有權性質、融資約束和政府補貼四個方面進一步分析了這種選擇效應的差異，但忽略了企業內部治理因素的影響。因而，本文從高管這一“人”的因素入手進一步分析政治背景特質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資關系的影響。

縱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資的研究，一種觀點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提高抑制了企業研發投資。研發投資風險高、不確定性大的特點，致使企業很難獲取外源融資，因而，企業的研發投資主要依賴于內部資金，Minton et al.（1999）將現金流的波動性作為未來現金流不確定性的代理變量，發現現金流的較大波動會降低企業的研發投入。此外，政策不確定性會加大市場風險，進而會增加銀企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及企業的違約風險，降低銀行對企業的授信額度，進一步提升企業的融資成本，從而影響企業研發投資。郝威亞等[9]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提高會導致企業延遲對研發的投入，進而阻礙了企業的創新活動。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研發投資的作用途徑上看，宏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通過增加銀行的信貸風險加劇企業的融資約束，進而抑制了企業創新。

另一種觀點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提高促進了企業研發投資。Brouwer（2000）在熊彼特的創新模型中考慮了“奈特不確定性”，認為若不存在不確定性，不同投資者對不同企業的支付將是相等的，結果使得投資者必須將一部分股票分給企業家，并為得到較低工資的工人支付更高的工資。那么在資金量一定的情況下，投資項目將會減少，創新活動也會受到抑制。對此，郭平[10]利用世界銀行中國企業調查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發現在政策不確定性的沖擊下，生產率越高、融資能力和政治關聯程度越強的企業，研發投資會越多，而固定資產投資會越少。進一步研究表明，對于處在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較強、市場競爭程度激烈的地區和研發密集度較高的行業的企業而言，企業往往會加大研發擴展邊際和集約邊際，通過增加研發投資來促進企業的成長[11];對于易受不確定性因素影響的企業來說，為謀求自身發展，也更偏向于加大研發投資，但在風險愛好的企業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促進作用會減弱[12]。此外，從企業研發投入和專利申請量上來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都顯著促進了企業創新，并且這種促進作用與企業異質性相關[8]。然而，宋玉祿等（2018）認為，政策不確定性在一定范圍內能促進企業研發，并且在股權集中度和股權制衡度較高的企業這種促進作用越明顯。

（二）高管政治背景與企業研發投資

企業為獲取更多的政治資源，往往選擇與政府部門建立聯系，這已經不是個例而早已成為一種普遍現象。國內外相關研究表明，企業的政治關系是一種特殊的、重要的、有利的資源，它使得企業獲得更多的政府補助、政策優惠、融資便利等利益，從而提升企業價值[13]。首先，資源依賴學說認為，雖然中國的正式制度在逐步完善，但企業中謀取政治關聯的行為仍然存在，且這種政治關聯仍然是企業取得資源的重要渠道。政治關聯能給企業帶來更多的創新資源，例如：創新所需的政策信息、市場準入資格和研發補貼等[14]。由于企業創新具有高風險性，因此，與政府建立關聯可以大大降低企業資源獲取的不確定性，從而使企業面對的外部市場環境更加穩定。王珍義等（2011）在研究中小上市公司時發現，相比于沒有政治關聯的企業，具有政治關系能夠使企業獲得更多的外部融資，從而加大研發投入，促進企業創新。其次，從所有權角度來看，主動與政府建立聯系有利于企業的研發活動，而這種主動聯系更多地存在于非國有企業中。換句話說，國有企業的政治關聯一般是由企業性質帶來的，它肩負著更多的政治任務;而非國有企業大多是采用聘用前政府任職官員、政治參與等方式主動與政府部門建立聯系。因而，與國有企業對比，非國有企業的創新、研發活動更多;另外，非國有企業的政治關聯更能顯著提高企業研發資源的配置效率，同時也更有動機通過政府提倡的研發創新方式去維護政企關系。

然而，也有另一種觀點認為，政治關聯會對企業的研發創新產生負向影響。首先，從業績預告來看，由于受企業外部特別是政府短期業績預期的影響，在自利動機和風險厭惡的驅動下，具有政治背景的高管在進行外部分析預期的同時，往往會選擇縮減研發投資。其次，從資源的配置來看，企業從政治關聯中取得的資源往往具備資源配置的功能，會促使企業投資那些“短、平、快”的有利項目，而不是那些有較高社會效益但風險較大、周期較長的研發項目[15]。有研究表明，當企業在建立政治關聯以取得政府資源的同時，還會采取多元化經營戰略以發掘更多的市場機會[16]，與此同時盡可能地減少創新活動。原因在于多元化的投資風險更低、收益更穩定。此外，政治關聯還會通過緩解競爭壓力、加劇過度投資而降低企業的研發支出水平，進而阻礙創新。

通過對現有文獻進行梳理可知，已有文獻基于不確定性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從企業研發創新的資金獲取渠道、研發風險、經營行為等方面研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研發創新的影響;關于政治關聯與企業研發創新的具體研究結論也因研究視角與研究變量選擇的特殊性及問題所置情境不同而不同。可以看出，已有研究重點關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創新、政治關聯與研發創新之間的關系，把政治關聯納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研發投資的影響體系中進行系統研究的文獻還很少。企業是一個具有獨特的管理系統和復雜的關系網絡的經濟體，研究經濟政策不確定對企業研發創新的影響不能只停留在單一的兩者關系研究，應進一步考慮其他因素的影響。因此，本文結合企業能力理論和高階梯隊理論，從企業核心能力和外部競爭力角度解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研發投資的促進作用，進一步引入高管政治背景特征這一公司治理調節因素，有利于正確認識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政治關聯與企業研發創新之間的關系，為企業研發決策和高管隊伍建設提供參考，豐富了已有研究。

三、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指對于政府出臺的相關經濟政策，經濟主體無法確切預知政府是否、何時以及如何改變現行的經濟政策。因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具有重要影響，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企業需要去權衡研發投資的風險和收益。Oi（1961）、Hartman（1972） and Abel（1983）的研究表明，經濟衰退期往往是政策調整的多發期，由于政策的向好預期，投資者會更加關注隨之而來的投資機會和潛在的利潤，此時企業可能會增加投資。從成本效益分析，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提高，管理者也可能會加大企業的投資[17]。雖然有學者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降低企業的研發投資，但研究者往往重點關注企業自身融資和研發投資本身的風險，忽略了企業長期發展的優勢積累和企業之間的競爭。

從企業核心能力和競爭優勢的獲取來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可能會給企業帶來更多的機會，為抓住這一機會，企業可能會增加研發投資。首先，從核心能力角度來看，企業能力理論雖然涵蓋資源基礎理論、核心競爭力理論和企業知識基礎理論等多個理論;但整體來說，這一理論的核心是公司成長是由內生因素決定的，積累的資源、培養的能力和儲備的知識等內在的條件是其取得競爭優勢的基礎。巴尼（1986）指出，企業的核心能力具有異質性，很難被其他企業模仿和替代，是行業內某些企業保持長久競爭優勢的根源。可見，一個企業的核心能力應當能區別于其他企業，幫助企業更加有效地運用各類資源;積累、保持并應用核心能力去開辟市場是企業獲得持久競爭優勢的關鍵。對于企業來說，追求最大化利潤是其主要目標，特別是對于研發投資強度較大的企業來說，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情況下，為增強核心競爭力，取得更多的利潤，企業可能會進一步加大研發力度;對于研發投資強度較低的企業而言，在市場競爭中，為確保市場地位企業會加大研發力度。其次，從獲取競爭優勢的角度來看，在研究不確定性與投資的關系時要考慮企業之間的策略性競爭。增長期權理論認為，由于研發成果具有不可替代性和專用性，在不完全競爭的環境下，不確定性的增加可能會激發企業的研發投資熱情，幫助企業把握未來的增長機會，從而獲得市場的先發優勢[18]。相比于一般性固定資產投資，研發投資存在收益和技術的雙重不確定性，且這種不確定性往往使企業難以不作為，促使其必須通過盡早研發獲得研發經驗來提高項目成功的概率。因此，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條件下，企業為提高市場競爭力，取得長遠的發展，會增加研發投資來實現創新，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促使企業增加研發投資，即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正相關。

（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管政治背景與企業研發投資

根據高階梯隊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一方面高管本身的特質能夠影響企業研發行為，另一方面高管政治背景帶來的優勢資源也會影響企業創新。首先，面對外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具有政治背景的高管能夠對經濟政策做出正確的解讀，獲取關乎產業調整及發展政策的關鍵信息，從而為企業的研發活動指明方向，使其能夠在研發創新上搶占先機。其次，高管的政治背景能為企業帶來政府管制下的各種資源和監管優勢，諸如土地、政府補貼、信貸等政府資源，使企業具有低成本的競爭優勢。最后，在中國，法制制度和市場機制的不完善導致制度環境具有較大的不確定性，而政治關聯關系能夠通過保護公司產權、專利權等方式，成為企業的“保護傘”。由此可見，高管政府任職這種政治關系較好地保障了企業研發活動的進行，極大地消除了企業研發活動的后顧之憂。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高管政治背景加強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之間的正相關關系。

進一步研究，由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管政治背景都有著濃厚的政治色彩，那么基于政治主導，研究不同產權性質下的研發創新影響因素顯得更為必要。在非國有企業中，往往面臨著資金短缺的困境和外部核心技術封鎖的壓力，缺乏競爭力，因而，高管政治背景帶來的資源和信息優勢在民營企業中顯得更為重要。高管對政策不確定性的“好消息”判斷會促使民營企業在鼓勵創新的新時代下，與政府保持良好的關系，更積極地響應政府政策導向，同時，也更有可能借助“扶持之手”獲得更多融資便利，進而增加研發投資[19]。綜上，高管政治背景在與政府的聯系中扮演了資源獲取通道和優化配置的角色，一方面為企業研發創新指明方向，另一方面能為企業帶來更多的貸款、補貼等資金資源，促進企業研發創新。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相比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中高管政治背景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的正向促進作用更為明顯。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1.樣本選擇

由于金融危機的影響，近十年是我國企業面臨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最大的十年，因此，本文以我國2009—2017年間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的年度數據為研究基礎。對所選擇的樣本進行了如下處理：（1）剔除了金融類上市公司;（2）剔除了所有ST、？觹ST類上市公司;（3）剔除數據不全的上市公司。本文原始樣本包括截至2017年底所有在滬深上市的A 股上市公司，經過處理后一共有872家公司，7 848個年度觀測值。

2.數據來源。（1）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數據，本文借鑒Baker et al.[3]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衡量，使用美國斯坦福大學和芝加哥大學聯合發布的月度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指數（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EPU）衡量我國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該指數以《南華早報》（South China Morning Post，SCMP）為分析對象，通過抓取“政策”“不確定性”等相關詞匯識別并匯總得到該報紙每月刊登的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相關文章數量，將該數量與當月刊登的文章總數量相除，據此計算出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指數。該指數主要包括新聞報道的不確定性頻次、稅收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和經濟學家的政策分歧指數三部分。由于企業研發投資一般為年度值，為與其他年度變量相匹配，本文將月度數據加權平均構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年度變量，在穩健性檢驗中使用算數平均數作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來源：http：//www.policyuncertainty.com/reserch.html）。（2）高管政治背景數據取自CSMAR數據庫中董監高個人特征文件。（3）研發投資等財務數據取自Wind數據庫。（4）選用Stata 14.0和Excel 2010對數據進行處理，為消除異常值的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均進行了雙側1%縮尾處理。

（二）變量與模型

1.變量定義

（1）研發投資（Rd）。關于研發投資，目前主要有兩種衡量方法，其一是用研發投入與總資產的比值來衡量;其二是用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來衡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的影響，最直觀的表現是研發投入的多少，而企業愿意拿出多少資金用于研發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的收入。因此，本文借鑒王玉霞等[20]的研究，選用研發投資強度，即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來衡量企業的研發投資。

（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目前，已有研究中關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衡量主要有三種方法：政治版圖、政府換屆及經濟政策不確定指數[3-5]。而在這三類指標中，政治版圖和政府換屆對于企業決策是嚴格外生的，并且地方政府換屆更多地衡量地方政府層面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很難反映中央政府層面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此外，地方政府換屆往往具有較長的時間間隔，難以衡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中短期變動，因而不具有很好的連續性和時變性。與前兩類指標相比，EPU指數具有較好的連續性和時變性，能夠更加準確地反映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中短期變動。因此，本文借鑒Baker et al.[3]的研究，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衡量上選用斯坦福大學和芝加哥大學聯合發布的月度經濟政策不確定指數的年度加權平均數。

（3）高管政治背景（Pol）。參考高管政治關聯的主流文獻彭紅星等[11]和毛新述等[13]的做法，將高管個人特征資料中總經理和董事長的政治背景作為高管政治背景的代表。所述政治背景是指現任或者曾任政府官員（包括中央政府、省政府和省級以下地方政府官員）、人大代表（包含全國、省和省級以下的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包含全國、省和省級以下的政協委員）。若某年在任公司董事長或者總經理中，至少有一人滿足以上情況之一，則該公司高管被視為具有政治背景。考慮到高管任職機構層級的差異性，本文將國家級、省級、省級以下分別賦值3、2、1。

（4）控制變量。借鑒彭紅星等[11]和王玉霞等[20]，本文從企業基本特征、償債能力、盈利能力、成長能力、公司治理特征等方面控制了影響企業研發投資其他變量，包括公司規模（Size）、公司年齡（Age）、營業收入增長率（Gro）、凈利潤增長率（Roa）、資產負債率（Dar）、經營現金流量帶息債務比（Isf）、股權集中度（Oc）、兩職合一（Dual）、獨立董事占比（Roid）以及年度（Year）和行業（Ind）虛擬變量。

各變量定義見表1。

2.模型設定

五、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對總樣本中主要變量進行了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1）從總樣本來看，研發強度（Rd）的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0004和0.2652，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0443和0.0345，說明我國A股上市公司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的比重整體偏低，創新投入有待進一步提高。（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EPU）的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9901和4.0628，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2.0058和1.9418，標準差為0.9915，表明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波動較大。

（二）多元回歸結果分析

1.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

本文選用OLS方法估計模型，結果詳見表3。由列（1）可知，在總樣本的回歸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影響企業研發投資的關鍵因素，并且正向影響企業研發投資，實證結果支持H1，這與顧夏銘、郭平以及Segal等的研究一致。

此外，公司規模、年齡、資產負債率、股權集中度、總經理與董事長兩職合一以及獨立董事占比均是影響企業研發投資的重要因素。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系數和顯著性來看，規模越大的公司，其研發投資強度越低，這可能是因為，盡管規模大的公司具有資源優勢，但是相比于小公司，其在創新方面可能缺乏靈活性;年齡越大的公司，其研發投資強度越弱，這也說明了相比于成熟企業，年輕的企業具備更充足的創新動力。企業經營狀況相關的控制變量的顯著性則說明了償債能力強、現金流狀況好的企業由于財務風險較低，所以更傾向于進行研發創新。在公司治理方面的影響因素中，股權集中度越高，越容易出現大股東的“侵占效應”，不利于研發創新;而總經理和董事長兼任的企業中，高管對企業的控制權可得到加強，使得兩職分離情況下總經理和董事長的權力分配、利益博弈問題得到解決，有利于提高企業的創新自由。由于獨立董事具有專業性、高職稱和高學歷的特點，因而較高的獨立董事占比往往有利于企業研發創新。這些研究結果與Fang等研究相一致。此外，本文在模型中控制了年度和行業固定效應的影響，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資之間依然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管政治背景與研發投資

高管政治背景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回答這一問題，回歸結果詳見列（3）。顯然，在全樣本中，高管政治背景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交乘項系數顯著為正值。表明在企業中，高管具有政治背景可以通過給企業帶來融資的便利性、更多的政府補助等政治資源，緩解企業研發資金不足的壓力。另一方面，具有政治背景的高管，能夠對政府制定經濟政策的規則有更清晰的認識，從而幫助企業識別政策導向，精準把握經濟政策不確定帶來的機遇，促使企業為提高未來的競爭力而加大研發投資。從這兩方面來看，高管政治背景這一特征，都會加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的正向影響，這一結論驗證了本文的H2。

3.進一步研究

分樣本的回歸結果見表4，列（1）和列（4）表明，無論是非國有企業還是國有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的正向影響并沒有發生改變。由列（2）和列（5）可以看出，引入高管政治背景特征并沒有影響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的正相關關系。那么，高管政治背景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資關系的影響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中又有什么不同呢？結果詳見列（3）和列（6）。分析結果可知，在非國有企業中，高管政治背景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交乘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在非國有企業中，高管具有政治背景加強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資的正相關關系。可能的原因是，在非國有的企業中，政治聯系帶來的資源效應更為明顯，高管對政策的把握和帶來的財力、人力、物力等資源在企業研發投資決策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而在國有企業中，研發投資本身所受資金壓力比較小，也能夠獲得更多的政策優惠，所以高管政治背景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的影響在國有企業中并不明顯。這一結果驗證了本文的H3。

六、穩健性檢驗

（一）關于內生性問題的討論

由于經濟政策屬于國家層面的宏觀政策，企業個體的微觀行為很難影響全部宏觀政策，所以企業創新活動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之間幾乎不存在反向因果關系。對此，本文將采取兩種途徑進行檢驗。（1）采用將所有的解釋變量、控制變量滯后一期的做法，有效避免了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關系。同時，為消除被解釋變量前后期相關可能帶來的影響，本文參照顧夏銘等[8]的方法，把被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加入回歸方程中，并嚴格控制年份、行業固定效應，有效避免了遺漏變量帶來的內生性的問題，檢驗結果與上文所述結果一致。（2）為排除遺漏變量，本文進一步控制地區和個體固定效應進行檢驗，其中地區為公司所在的省，得到結果與上述結論一致。

（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標的重新計算

為驗證上述結論的可靠性，本文對主要解釋變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取值進行了重新選擇，根據已有研究的選取方法，選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年度平均值來衡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并將個別控制變量（經營現金流量帶息債務比替換成經營現金凈流量、刪去兩職合一和獨立董事占比這兩個控制變量）進行了替換，再一次進行前文的實證研究過程，結果與上述結論一致。

七、結論與建議

本文以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探究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否能促使企業增強研發投資，由此判斷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大背景下，企業要縮緊研發投資還是抓住機遇加大研發，以獲得未來的競爭優勢。研究結果表明：第一，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情況下，企業為抓住未來的市場，會選擇加強研發投資以搶占先機，獲得未來的競爭力;第二，高管政治背景能使企業準確把握經濟政策導向和其中蘊含的發展機會以及更多的資源，在經濟政策不確定與企業研發投資之間發揮著正向調節的作用;第三，相比于國有企業，在非國有企業中高管政治背景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資的正向調節效應更為明顯。

本文研究對于加強企業研發投資，提高企業創新能力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同時也為政府部門制定經濟政策提供現實參考。一方面，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企業應該準確把握其中的政策偏向，特別是在具有高管政治背景的企業中，應該充分利用高管的政治資源優勢，抓住機會，增加研發投資為企業未來獲得競爭優勢贏得先機。另一方面，政府部門在制定經濟政策時，應考慮其對企業行為尤其是創新投資行為的影響，在提供稅收減免、政策補貼等優惠政策時，更應該保持政策的導向性、持續性以及前后的一致性和與時俱進，引導企業大膽創新，創造更多的社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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