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芹 ,李 麗 ,周 霞 ,劉志梅 ,郭炳杉 ,董人齊
1山東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山東 濟南250001;2山東中醫藥大學,山東 濟南250014* 通信作者:李麗,E-mail:lily.jinan@163.com;周霞,E-mail:lusy2000@126.com
自2019年12月以來,很多國家和地區出現了由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引發的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1]。 國際病毒分類委員會將這一次的新型冠狀病毒命名為“SARS-CoV-2”[2-3]。 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于2020年1月20日發布公告:將本病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規定的乙類傳染病,采取甲類傳染病的預防、控制措施。為了應對不斷擴散的病毒,遏制疫情的蔓延,全國各地各級人民政府、衛生健康行政部門、醫療衛生機構依法采取了患者隔離治療、密切接觸者隔離醫學觀察、普通人居家隔離等系列防控措施。嚴格的隔離措施、疫情的不斷擴散和鋪天蓋地的負面信息,給人們的心理帶來沖擊,引發焦慮、恐慌等不良情緒。確診患者的密切接觸者需要隔離居住并接受醫學觀察,他們的生活狀態、活動范圍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這類人群的心理狀態如何,主要影響因素又有哪些?本項目組作為濟南市心理援助小組被派駐濟南某疫點醫學隔離小區進行心理援助,針對疫情下醫學隔離觀察人群設計了“居民對新型冠狀病毒認知及心理狀態調查表”,對目標人群的一般情況、新型肺炎相關防護知識及信息來源、心理情緒狀態等進行調查,為重大公共衛生事件下特殊人群心理狀態及應對提供參考。
山東省濟南市某疫點小區接受醫學隔離觀察的居民。
1.2.1 調查工具 制定“居民對新型冠狀病毒認知及心理狀態調查表”,包括3個部分:第一部分為一般情況調查,包括年齡、性別、婚否、受教育程度等;第二部分是新型冠狀病毒防控知識來源及關注時長,對負面信息的關注度;第三部分為焦慮抑郁情緒量表。焦慮抑郁心理評價采用國際公認且信效度較好的廣泛性焦慮量表 (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 Scale-7,GAD-7)[4-5]以及抑郁癥篩查量表(Patient Health Questionnaire-9,PHQ-9)[5-6]。 GAD-7 包含7個條目,主要測試來訪者在過去2周內,受到包括“感覺緊張、焦慮;無法停止擔憂;對各種事情憂慮過多;難以放松;由于不安而無法靜坐;易煩躁;害怕壞事來臨”7個方面的感受及其持續的時間。每項評分為0~3分。0~3分各代表:完全沒有、偶爾幾天、經常、幾乎每天,各項分值累加即為總分。以5、10、15 分為“輕度”“中度”“重度”焦慮的判定分界值。PHQ-9有9個條目,分別是興趣、心情、睡眠、疲勞、食欲、挫敗感、專注力、行動力、軀體傷害傾向。每項的評分范圍均為0~3分,賦分原則同上。累加各項分值得總分,以 5、10、15、20分劃分“輕度”“中度”“中重度”“重度”抑郁。第9項提示測試者有自傷意念,得分超過1分,需要給予特別關注,防止出現自殺自傷行為。
1.2.2 調查方法 鑒于嚴格的隔離措施,采用“問卷星”網絡調查問卷的形式進行調查。設計完成后經過預調查對問卷的條目設置進行修訂,以確定問卷內容。經過培訓合格的項目組成員進駐疫情防控下目標人群的專用微信群,采用橫斷面調查的方法,于2020年2月9—11日對目標人群發放“居民對新型冠狀病毒認知及心理狀態調查表”,所有調查對象排除精神分裂癥、既往神經癥病史及心肺等軀體疾病。本問卷在發放前由項目組成員對目標人群進行了問卷調查目的及內容的介紹,并培訓填寫方法。調查前經過群內人士的知情同意。
本項目心理援助小組由濟南市團委12355心理平臺專家組成。項目啟動前全組成員接受心理援助方案及心理倫理培訓,其中“‘SAFER-R’模型心理援助中的應用”由北京大學心理咨詢與治療中心的方新教授培訓,“危機干預和熱線咨詢中的倫理”由清華大學心理學系樊富珉教授培訓。相同IP地址只能作答1次,保證填寫人為本人,并且通過IP地址剔除重復填寫的問卷。為保護測試者的隱私,問卷采用匿名的方式進行,全部填寫完畢方可提交。同時實時進行后臺監控,以保證數據可靠。
采用SPSS 22.0軟件進行統計分析。計數資料用率(%)表示,計量資料服從正態分布用(±s)表示,不服從正態分布用中位數(四分位數間距)表示。2組組間比較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或非參數檢驗,3組組間比較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或非參數檢驗。在單因素分析的基礎上,遴選出有統計學意義的變量作為自變量,以GAD-7以及PHQ-9評分作為因變量,基于r語言采用多元有序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多因素分析。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共計發放問卷130份,剔除重復及無效問卷6份,獲得有效問卷124份,問卷有效率達95.38%。其中性別、受教育水平、職業分布等一般情況見表1。
在被隔離的124名居民中,GAD-7評分>4分者達到106名(85.48%),PHQ-9評分>4分者達到96名(77.42%)。結果見表2。
對性別進行兩獨立樣本非參數檢驗(數據不符合正態分布),對年齡、婚姻狀態、受教育程度、工作地點、身體狀況、職業、對疫情關注時間、接受負面信息多少、接受不實信息多少進行多個獨立樣本非參數檢驗分析(數據不服從正態分布)。結果見表3。
采用單因素分析有統計學意義的受教育程度、接受疫情相關負面信息、職業3個因素為自變量,GAD-7的4等級為因變量行多元有序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見表4。
以單因素分析有統計學意義的婚姻狀態、受教育程度、職業為自變量,PHQ-9的5等級為因變量行多元有序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見表4。

表1 被隔離者一般情況Table 1 General condition of medical isolated persons
由于該病毒具有致病性強、傳染迅速、潛伏期較長的特點,加之人員遷徙、人群集會等因素,導致疫情迅速蔓延。本病毒為新型毒株,其發病機制不明確、缺乏有效藥物、病情變化快等因素導致恐慌情緒蔓延,成為“心理上的病毒”。直接接觸者因為直面本病患者而心生恐懼,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傳染上。又因疫情防控需要,他們需進行醫學隔離直至潛伏期結束。生活節奏的改變、居住環境的限制、親朋好友的議論和另眼相待等均可加重他們的壓力,強化恐慌情緒。本研究顯示,85.48%醫學隔離居民自覺有焦慮相關情緒變化,77.42%醫學隔離居民自覺有抑郁相關情緒變化,說明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暴發對人們情緒產生廣泛的影響,處于醫學隔離狀態居民尤甚。這些情緒變化為重大公共衛生事件下特殊人群的心理應激狀態,這種心理應激是一個復雜且動態的過程[7]。隨著隔離的解除及疫情逐步得到有效控制,一部分人會通過本次事件實現危機后的成長,也會有部分人延續為應激后心理障礙,因此基于管理視角下的心理危機干預顯得尤為重要。

表2 被隔離者焦慮、抑郁狀況Table 2 Anxiety and depression status in medical isolated persons
通過多元Logistic回歸分析發現接受較多疫情相關負面信息(OR=2.855,P<0.001)是加重焦慮恐慌的危險因素。疫情下隔離期間,居民們更多地通過媒體網絡、親友等途徑獲取大量負面信息,出現負面信息過載,放大了危險,加重了焦慮恐懼。所以負面信息及謠言成為“恐慌擴散器”,此時截斷信息源、轉移關注點是關鍵舉措。

表3 被隔離者焦慮狀態、抑郁狀態相關因素分析Table 3 Analysis of related factors of anxiety and depression in medical isolated persons
縱向調查研究顯示,離異后自殺率較已婚者高2 倍[8],非已婚狀態是老年抑郁癥的危險因素[9-10]。本研究發現已婚是抑郁程度有統計學意義保護因素。結婚后配偶可提供陪伴、傾聽,并緩沖外界壓力,從而降低對疫情的恐懼。未婚或離異者家庭關系支持不足,過分關注身體感受,反復查看疫情信息,產生恐慌且無人傾訴,從而加重抑郁心境。鼓勵獨居或離異者通過手機或網絡方式與親友加強溝通,疏導壓抑情緒,緩解恐懼心理[11]。

表4 被隔離者焦慮、抑郁程度相關因素的多元有序Logistic多因素分析Table 4 Multiple Logistic analysis on the related factors of anxiety and depressionin medical isolated persons
有研究發現,受教育程度越高,抑郁的發生率越低[10,12]。本研究通過多元Logistic回歸分析發現受教育程度越高者,越不易出現焦慮、抑郁情緒障礙,呈現保護效應。考慮教育程度越高者,個體越能有獨立的認知,能更有效地過濾謠言及負面信息,有助于自己調整心態,并能認識到醫學隔離是合理的、最大限度保護自身的措施。因此對隔離期受教育程度偏低的居民要通過多種途徑傳達正確的信息,協助改變認知,建立安全感和自我穩定性。
本研究發現職業對抑郁、焦慮有一定影響。醫護工作者相對其他在職人員,更容易出現抑郁、焦慮情況;自由職業者相對其他在職人員更容易出現焦慮情況;學生相對在職人員,發生焦慮、抑郁的風險相對偏低。分析原因:①醫護工作者是防控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第一梯隊,他們更多機會接觸COVID-19患者或疑似者、接觸新型冠狀病毒攜帶者,職業暴露風險會加重心理壓力;受專業知識影響過于關注疾病,看到倒下的同行容易陷入恐懼;重度患者、死亡病例的出現加重醫護人員的自責或挫敗感,加重心理壓力,甚至進一步導致抑郁。社會應重視醫護工作者心理狀況,及時進行心理援助,使其釋放壓力,緩解不良情緒,減輕焦慮抑郁。② 自由職業者收入不穩定,抗突發事件能力較弱,更容易產生焦慮恐慌情緒。此類人群需要平時建立保障機制,在特殊時期能得到必要的援助,以共度時艱。③ 國家相關部門對學生采取保護措施,各中小學、大學延期開學,學生隔離在家,與父母家人同處,提高了學生的安全感,故學生的情緒受影響最低。
綜上所述,被隔離人員是焦慮、抑郁高發人群,其心理狀態不容忽視,需要給予積極關注,盡快建立心理狀態評估及危機干預程序,進行危機下的心理援助管理。本團隊基于“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聯防聯控機制”發布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緊急心理危機干預指導原則》(肺炎機制發〔2020〕8號),結合中醫心理技術與健身功法,制定了“中醫特色心理危機干預模式”,根據調查結果,對輕、中、重度焦慮抑郁者采取分層干預措施。對存在急性心理應激狀態及自殺自傷意念者實施一對一心理救援,具體干預措施及研究成果將另文發表。
本研究針對疫情下的特定人群,存在一定局限性。由于疫情防控形勢嚴峻,選擇某疫點小區接受醫學隔離觀察居民為研究對象,采用網上調查問卷進行研究,入組人群數量較少,區域局限。其他因素如收入情況、成長經歷、社會支持等因素與焦慮、抑郁癥狀之間的關系,本研究未納入調查分析。本課題組下一步將研究新型肺炎恢復期及其他慢性疾病患者心理狀態及其影響因素,并針對不同程度的焦慮、抑郁心境進行分層干預、動態觀察其轉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