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婷
(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湖南湘潭 411201)
大多網絡文學創作以匿名形式進行,匿名化雖隱去了作者的姓名、身份等,但讀者們仍能基本分辨出作者的性別,在匿名化情境下,作者的性別身份好像表現得更明顯,基本依據題材就能將男女作家劃分開來,網絡言情小說大多為女性作家創作。在讀者層面,網絡文學讀者群體更固定為女性,男性少有在網絡上閱讀言情小說。沒有男性的審視,網絡言情作家的小說創作就只是女性間的線上閨中秘話,所以依舊能自由的講述女性的生活、表達女性的情感,互動構建愛情童話,也就能反映女性內心真實的觀念和想法。希行作品《君九齡》進入了福布斯·中國原創文學風云榜之女生作品的前十,還入選了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和中國作家協會聯合發布優秀網絡文學原創作品推介名單,這說明希行小說受讀者喜歡同時也獲官方肯定,作品中所傳達的觀念和讀者相契合但不是全盤迎合,力求作品表現較為中立正確的觀念而不僅只追求閱讀過程中的爽。本文選取《君九齡》為分析對象,嘗試從女性主體意識、婚姻愛情觀念和社會地位的追求三方面探求女性主義觀念的發展。
女性主體意識是“女性作為主體對自己在客觀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價值的自覺意識”[1]。筆者認為在網絡言情小說中,女性主體意識的發展主要體現在女主形象刻畫從灰姑娘到大女主的變化上。在早期言情小說創作中,女主一般都是貧苦出身的灰姑娘,這種女主人設設定到網絡言情小說中得以延續,作者一般會寫實的介紹她們相對于出身名門望族家庭中的男主來說平凡的生活情形,讀者閱讀時甚至會覺得照搬了自己的家庭情況。男女主間存在較大的社會階層差異,因機緣巧合男女主相遇,并被灰姑娘女主所擁有的善良、真誠、堅強等美好品質吸引最終相愛。這場愛情歷經各種考驗最后圓滿結局:女主通過和男主的戀愛關系或合法婚姻成功步入上流社會。事實上相比于愛情的向往,更深層次表現為女性對更好物質生活條件的追求和渴望。表面上是女主主動爭取了愛情,實則只是在完滿一個和《格林童話》般的愛情童話,女主并沒有多少主體意識。
《君九齡》是以復仇為線索的大女主言情小說,設定的是一個殫精竭慮表現自我價值來提高社會地位以傾覆朝政的女主形象。女主前世貴為公主,因政治原因父親被害死,報仇未成慘死,重生在君家嫡女身上。宮廷權謀和家族仇恨的設定背景使女主首先關注的是自身的命運和責任。“復仇”是九齡來說是從弱向強成長的精神支柱,復仇路上有礙的都會被放棄,哪怕是前世相愛的人。這樣一種主動選擇彰顯了主體意識,經歷人生磨難后愛情暫時被擱置,謀劃著表現自我價值。九齡通過行醫、處理傳染性疾病等一步步贏取民眾支持,最終顛覆壞人政權,掌握自己的生存空間。九齡重生后不再是公主,只是個寄住外祖母家的孤兒,低的社會地位使之失語,所以她一步步爭取經濟獨立、謀劃政治影響力改變了社會地位。九齡提高政治影響力經濟能力重新拾回個體生命獨立的權利, 不用依附和聽從男性,有與男性同等地向社會施行影響的能力。女主不再是灰姑娘式的戀愛腦,她主動掌控自己的人生,追求更宏大的目標,講述一個不一樣的愛情故事,反映出強烈的女性主體意識。
網絡言情小說承載了當代女性對于愛情、婚姻的看法和想象,不同愛情故事的講述、不同的男女主角色設定、不同的婚戀模式反映了當代女性對婚姻和戀愛的感受和期待。生活中對于婚姻愛情的期待化為小說中不同的愛情故事,表現了自我真實的婚姻愛情觀念。“盡管愛情觀處在不斷變化的狀態中,但它卻始終圍繞著相對穩定的人類理想與渴望向前發展。”[2]女性主義觀念的發展明顯體現在婚姻愛情觀的改變上,小說中不同的婚戀模式體現婚姻愛情觀念的變化。從灰姑娘與王子的愛情到《君九齡》中平等的愛情,婚戀觀明顯由幫扶發展為互助。早期網絡言情小說的灰姑娘通過借助男主的戀愛關系或合法婚姻改善生活狀態,成功步入上流社會,相比于愛情更深層次的是對能帶來更好的物質生活的權力的追求和渴望。愛情帶有一定程度上的物質化色彩。這樣的愛情從一開始就取決男主是否選擇認可女主身上的品質,他選擇你你才有進入上層階級的門票,他放棄你你就有回到一無所有的境地,愛情是否美好完全取決于他的態度和選擇,在這種愛情模式中男性處于主導地位。
《君九齡》中體現出一種對等的愛情觀,女主九齡足夠強大,靠自己就能一步步實現復仇目標,而不是依靠男性的能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去除一系列利害關系,愛情歸于愛情本身。同時九齡也拒絕處于受保護的地位,前生的愛人建造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府邸護她周全,但她要報弒父之仇,要站出來保護柔弱的姐姐和年幼的弟弟,甚至主動承擔保衛國土、拯天下民眾生命的重任。在自己不斷成長強大的過程中和男主相互幫助漸生情愫。女性在社會生活上不再依附于男性,在情感中有了選擇權和主導權,改變了在愛情中兩性的不平等地位。女性也不在將自己置于被保護地位,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爭取自己的生存空間。不像灰姑娘渴望有一個不考慮家庭條件、階級落差,跨過一切困難阻撓的王子會來娶她,九齡自己就能強大,她不需要男性讓她當童話故事里的女主,而是自己書寫人生傳奇。波伏娃曾說女性“整個生存都在等待,因為她被束縛于內在性和偶然性的里比多之內,因為她對她生存正當性的證實掌握在別人的手中。”[3]《君九齡》中反映出當代女性已拋棄了這種觀念,將自己視為獨立個體,追求平等的愛情和婚姻。
女性主義首先漸起于女性謀求平等的社會權利的社會運動過程中,盡管后來發展出不同流派、體系,但出發點都是兩性平等。盡管建構了完備的理論體系,社會實踐中女性社會地位不斷提升,但這并不代表女性社會地位不平等問題已經解決。提高女性的社會地位依舊是追求兩性平等過程中的關鍵問題。馬克思主義理論認為女性歷經原始時期和男性對等的社會地位到私有制社會中因男性私有財富的積累而低化的社會地位的變遷,“生產力的發展使放牧飼養等家庭以外的勞動取代采集種植等家庭以內的勞動成為獲得生活必需品的主要方式,男性也因此憑借其在物質生產中的主要貢獻,逐步享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4],女性在父權政治制度中便邊緣化、非中心化。要平等化兩性化社會地位首先要摒棄父權制社會設定的傳統性別觀念,樹立平等意識。女性要培養相關的政治經濟觀念維系自己的社會地位,尤其要保持經濟自由。“每個女公民都有選舉權;但這些公民自由如果不與經濟自由相伴隨,就會成為一紙空文。”[5]女性不再束縛于家庭,參與社會生活之中,不斷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
《君九齡》中大量筆墨用于九齡作為醫生治病救人、處理重大公共衛生危機等一系列事件,九齡之所以這么做除了醫者仁心外還是有心樹立自己的信譽和聲明,以依仗在民眾中的聲望提高社會地位,在政治斗爭中便有資本傾覆王權。女性不再滿足伍爾夫說的一間自己的房子,而是爭取曾經被剝離的政治和經濟權力,追求與男性同樣的社會地位。所以九齡一路積資產、攏人心,提高經濟能力和政治影響力,最終傾覆政治完成復仇。九齡在對等社會地位上追求愛情,互幫互助成就一段平等共享的感情。有意思的是,在九齡取得了更高的社會地位和權力后,卻放棄權力中心的一切去尋找所愛之人。這時,她又將自己排斥在政治和權力之外,把政治和權力讓還給男性。九齡的做法體現女性在追求社會平等地位中的猶豫和矛盾:一方面女性渴望擁有平等的社會地位;另一方面,她們對理想愛情的追求還在延續,一手打拼出來的社會地位比不上一段美好的愛情,又回歸到不考慮現實因素的愛情童話中。政治經濟權力是女性實現自我理想的手段而不是最高的人生目標,女性生活的重心還是回到感情和家庭。這種矛盾造成女性選擇上的困境,她們想要在社會中展現自我但家庭生活又主要還依靠她們經營,女性們只好放棄自我發展的機會,轉為重新依附男性。只有家庭對女性的束縛松綁,她們才能重回公共環境,社會地位才能得到真正得到提高和穩固。
網絡言情小說的創作也是弗洛伊德所稱的“白日夢”文字化的過程,這些創作反映了一定時段內女性對現實社會中自我生存狀態的思考。隨著網絡文學管理規范化和網絡作家讀者素質的提升,網絡言情小說嘗試構建和宣揚一種新的思想觀念以反抗傳統性別觀念愛情觀念。傳統言情小說中愛情神圣化特征漸漸瓦解,高質量的網絡言情小說不再限于女性閨閣生活、情感的表達,而是參照社會現實,設立新型女性形象以突破了傳統性別觀念,宣揚男女兩性平等。網絡言情小說讀者群廣泛,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女性觀念的改變和發展。但因為網絡文學管理體系還不夠完善,言情小說作品質量參差不齊,傳達女性觀念過程中缺乏理論支撐,一些寫手為了閱讀量,觀點偏激故意引發爭議,被諷刺為“田園女權”“女拳”,錯誤理解兩性平等的內涵,影響了正確女性觀念傳播。《君九齡》雖是古言小說,但不再囿于閨閣情感表達,將女主置身于廣泛社會環境記述她的成長過程,更涉及醫者職業道德和家國情懷的表達。自立自強的九齡形象和她前生及現在兩世不同的愛情選擇,傳達出女性不能將自己置于被保護地位,應主動站出來爭取自己的生存空間的觀念。最后女主放棄一切又回到愛情體現女性在日常生活中選擇的困境和傾向性,關照現實引發人們思考,女性要獲得真正的思想解放、社會地位平等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