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凱
(新疆藝術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00)
2018年,在國際版畫聯盟會議上對創造性版畫的媒介范圍進行了討論和界定。而近年來,在當代藝術大型版畫展覽上,版畫以不同的媒介和形式出現在觀眾面前。傳統版畫越來越少,而非傳統版畫的形式越來越多,這種版畫媒介的變化給當下從事傳統版畫的創作者和觀眾帶來不解,且這種境況呈現上升趨勢。因此,面對當下版畫的發展趨勢,有必要對版畫的媒介進行重新的審視和認知。筆者在文中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和看法,從三個方面來闡述對版畫媒介的認知。
版畫總是隨著社會與科技的進步而不斷發展的。如,在歷史上攝影術發明后,版畫家將照相技術用于不同版畫媒介的制版環節中而產生了不同的版畫照相制版作品。隨著數碼技術的發展,運用數碼技術制作的數碼版畫,必將擴展版畫的媒介范圍,并完全有可能成為版畫媒介群中的主體媒介。正如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認為“……因為沒有一種媒介具有孤立的意義和任何一種媒介只有在與其他媒介相互作用中,才能實現自己的意義和存在”。[1]對版畫來說也許可以理解為,版畫并不是一個被動的媒介手段,應打破版種媒介的限制,將不同專業領域的媒介綜合運用去表達藝術家的思想和意圖,才能推陳出新,拓展當代版畫創作的價值和意義。數碼版畫的出現和發展給創作者提供了一種全新的媒介選擇范圍,除了具備與傳統版畫相同的制作流程外,數碼版畫的發展潛力還表現以下三方面;在制作過程上,通過直接在計算機上掃描輸入多種來源的圖片素材,通過各種圖片軟件來制作畫面,通過3D技術手段輸出能夠打印在各種承印物上。整體過程節省了傳統版畫媒介的畫、刻、印煩瑣的制作工序,使具體操作更加直接。在制版中,利用新媒體數碼技術軟件能夠無限重復的制作圖形、綜合肌理和分布色彩使作者直接進行版畫藝術創作,它突出了將多種來源的材料進行綜合處理和表現的技術特點和能力,相比傳統的版畫媒介,它可以柔韌有余的解決畫稿、肌理制作、分色和設色的問題。在表現力上,隨著新媒體數碼技術的發展,已出現能夠將視覺和聽覺融為一體的數字處理技術,使版畫家還能夠在版畫藝術創作中自由運用先進的數字技術,將影、音、畫相結合統一在版畫作品中,突破傳統的版畫藝術形式,為全方位的版畫創作方式提供了新的可能。以上以數碼版畫為媒介進行創作的優勢,可以說是對傳統版畫媒介的一種更新。
時至今日,版畫的“媒介”從最早的木版,銅版,石版,絲網版,綜合版,發展到現在的數碼版畫媒介。對于在版畫創作上利用新媒介無須在具體概念和定義上爭論和質疑,在中國版畫使用數碼技術進入當代藝術創作之前,西方國家的藝術家在當代藝術創作中早已“跨界”使用了錄像,裝置和行為等手段來強調自己的藝術語言方式,已改變了人們對傳統藝術的認識和判斷。而我國大部分民眾對版畫的認識還停留在傳統版畫媒介的認識上。
如,在一次舉辦現代版畫展的美術館里,一位老人問“一塊浮雕作品也是版畫嗎?還有這個播放節目的電視機也是版畫嗎?”人們開始對版畫出現了質疑和困惑。然而,這種現象與當代版畫進入觀念藝術創作領域的狀況分不開的。
通常情況下,“版畫媒介的內涵是指版畫創作者通過什么樣的形式將自己的創作思想傳達給觀眾”。[2]以四大版種(石版、銅版、木版、絲網版)為媒介來表達版畫家的個人情感和審美理想與觀眾交流的創作方法,已能滿足當代一些版畫家的創作需要,這是當代版畫家的創作觀念已發生轉型的結果,更多的版畫家已不再追求版畫在視覺上呈現的真實性和技術的精湛性,從而使版畫創作從架上繪畫走向架下,改變了版畫傳統的平面觀看方式,進入到立體全方位的版畫實驗和探索中去。然而,當代一些版畫創作者在版畫創作上存在著被動運用媒介的問題,無論有沒有新的想法,都用同一種媒介和材料去呈現,不去思考和選擇哪一種媒介和材料更適合自己的創作表達。這也造成了在有些版畫展覽上,全部版畫作品除了在畫面的視覺結構上存在差別外,在媒介的運用上趨于雷同的現象。當代版畫藝術創作已轉化為一種間接性的媒介呈現與表達,它是在當代藝術門類共生和互文的文化背景下,尋找個人獨特性表現的一種訴求方式,具有不可替代性。它是版畫家對印刷媒介與技術手段相統一的有效控制和把握,能夠運用自己選擇的間接性媒介材料語言去轉述版畫家想說的話,即能夠將版畫家的藝術思想和觀念與被選擇的印刷媒材進行無縫隙性的對接。因此,版畫家在構思和立意完成的條件下,客觀世界中的任何實物都有可能成為版畫家進行創作表達的媒介物,包括一塊浮雕作品。
什么是觀念藝術?它與傳統藝術觀念有方向性的區別,它已不在關注藝術的模仿論、表現論、形式論等問題的研究。正如美國當代觀念主義大師索爾·里維特在20世紀60年代的文章中寫道:“觀念是藝術的發動機,觀念藝術的目的是誘發觀眾思想上的興趣,是吸引觀眾的思想而不是他們的眼睛和情感。”[3]其實觀念藝術也是思維與思考的藝術,它質疑傳統藝術中對于唯美主義的藝術形式和語言的追求,同時也質疑有關傳統創作的一切思考和認知,堪稱是一種顛覆。如,藝術家杜尚在1917年,將現成品小便池搬到藝術品展覽館里,命名為《泉》公開展覽。其作品打破了傳統藝術建立的藝術與生活之間的壁壘,解放了當時一些藝術家的創作思想。
版畫作為藝術的一種門類,它有可能像觀念藝術那樣去質疑和表達對某種社會問題的理性思考嗎?這是對版畫的社會功能性擴展的考問。然而,版畫在歷史發展中所積累的多種文化資源和條件,完全具備了這種可能。從傳統版畫的 “印痕” “間接性”“復數性”有別于其他畫種的特殊屬性出發,將其中任何一種屬性或幾種屬性相互關聯相互作用的結果進行有目的的拓展、延伸和放大,通過運用與印刷有關的各種方法來制作,或利用新媒介、跨領域等手段都會產生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來對接版畫家的創作目的。如果一位版畫家想表達對某種社會問題的質疑或去干預某種政治問題。他或她完全可以將任何一個經印刷得到的物品作為創作元素,包括現代社會中的貨幣、傳單、海報、書本或具有公共認可的標志等,并對這些創作元素或印刷媒介物在版畫創造性思維的作用下對其進行“重構”以及將它“融合”處理到一個新的空間背景中去,通過對這些被選擇和利用的創作元素給予重新的解讀和詮釋,版畫家賦予這件作品的有關某種社會問題的觀念就會被清晰、明確的呈現出來了。這時,這件版畫作品就完成了向一件藝術品的過渡。版畫家可能就會變成一位對社會問題的干預者或批評家。與此同時,也打破了一些人認為版畫是一門落后的藝術門類的偏見,“顛覆性”地改變了人們對版畫及版畫媒介的認知。這件版畫作品也變成了藝術品,而這件藝術作品的創作目的和意義是傳統版畫創作方法和手段不能表達的。因此,這種具有現代性的版畫創作就介入到了觀念藝術領域,從而完成了從版畫作品向觀念藝術的擴張。
當代中國一部分版畫家在運用傳統版畫媒介創作的同時,也開始了版畫觀念性藝術創作的實驗和探索。
徐冰作品《地書》是完成于《天書》作品之后,天書是人們都讀不懂的書,而地書與之相反是所有人都能讀懂的書,該書跨越了地域文化、語言差別、專業領域、它不分國家和民族只要生活在當下現實社會中的人都能夠讀懂它。可以說是藝術家“普天同文”理想的實現,該作品產生的條件和動機是作者在飛機上發現了各種標識圖案有很強的可讀性,便萌發了建立一整套以標識和圖案符號為語言的想法。作品在外觀上以書的形式呈現,而這本書確沒有一個是通用的文字,打破了傳統上人們認為書是以文字呈現的概念。作品使用了大量的媒介如——人機互動、字體輸入法、標志系統說明、模擬工作場景、立體書、印刷品、字庫、出版物、小說、筆記等。作者著眼于全球的視野范圍通過對收集來的大量公共標志的整理,使作品所具有了時代感和流行性,讓人們在閱讀時獲得了一種新鮮和別樣的體驗方式。而關鍵的問題是作品的核心觀念與傳統版畫的復制性和傳播性相互關聯,是版畫在當代的一種新形態。它與在版畫印刷和傳播過程中需要的圖形和符碼及觀看的內容和方式的改變有關。而在參與作品交流的觀眾上,沒人關注它是不是版畫作品,都陶醉于該書因獨特的想法而產生的符號之趣和形式之美中。
陳琦作品《時間簡譜,無去來處》,是延續藝術家對時間與生命的思考。藝術家在觀看明代古籍殘本的過程發現了被書蟲蛀過的蟲眼,這個蟲眼給陳琦先生帶來了靈感——對抽象時間的物化呈現,也成就了他的系列作品《時間的簡譜》。該作品以裝置的形式呈現,從藝術家的思想和觀念的確立——媒介的選擇——技術的表現其整體過程,渾然天成,堪稱“自然”。讓觀眾在體驗 “蟲洞”被光線穿透形成流動的形象符號的過程中,深刻感受到了該作品承載地對時光流逝與生命意義追問的哲學思考。重要的是,該作品不是藝術家突發奇想的結果,而是在思想和觀念形成的條件下,從版畫媒介開始,到木雕,再到手工本最后再到裝置作品呈現的漫長探索過程,是由二維平面到三維立體,再到四維時間的擴展過程,更是藝術家為觀念尋找媒介和載體的過程。該作品的由來完全展現了當代版畫的間接性和媒介化轉型的過程。而觀眾獲得更多的是這件以裝置為媒介形式的藝術品給他們心靈上帶來的“禪意”。
以上的版畫家都將自己的藝術觀念通過他們以其獨特的媒介方式和技術手段所創造的作品傳達給了觀眾。從視覺上看這些作品已不再是傳統版畫媒介的呈現形式,但他們卻是版畫家從傳統版畫媒介的認識出發,在不斷地實驗和探索過程中,由內向外逐步突破了版畫家對原有版畫及版畫媒介性認識的結果。而這一切都因于版畫家和觀眾的思維方式轉變。如,從“版畫是這樣的——版畫也可以不是這樣的”的認識改變。
在當代藝術語境中對于版畫媒介的認知,對于創作者來說,它可以更為清晰的將其藝術思想傳達出來,對于觀眾來說,它可以更明確的接收作品傳達的信息。版畫及版畫的媒介是隨著時代發展而不斷變化的開放性概念,今天的當代就會變成明天的傳統,相信未來的版畫及媒介會以更多的方式和形式呈現出來,自由無限地幻化于未來百花齊放的藝術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