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世紀“陽明戲”中的“龍場戲”

⊙［紹興文理學院，浙江 紹興 312000］

伴隨著新世紀以來的“陽明熱”，戲劇舞臺上涌現出了一批以王陽明生平為題材的戲劇作品。在對王陽明的人生傳奇進行戲劇展現的過程中，王陽明被貶龍場和王陽明龍場悟道是許多“陽明戲”濃墨重彩的部分。這些“龍場戲”要么凸顯了被貶龍場是王陽明人生重要的轉折點，要么彰顯了王陽明在龍場的積極作為和人格精神。

一、王陽明題材戲劇中的“龍場戲”

新世紀戲劇舞臺上涌現出的“陽明戲”對文化界的“陽明熱”無疑起到了助推作用。2007 年余姚市姚劇保護傳承中心創排了姚劇《王陽明》，2015 年貴州師范大學創排了話劇《王陽明》，2017 年江西話劇團創排了話劇《陽明三夜》，2017 年貴州話劇團與浙江省話劇團聯手創排了話劇《此心光明》，2018 年貴州省京劇院上演了京劇《王陽明龍場悟道》，2018 年紹興小百花越劇團創排了越劇《王陽明》，2019 紹興文理學院創排了話劇《千古一圣王陽明》等。這些“陽明戲”的創排和演出，讓人們形象地了解了王陽明傳奇的人生經歷，進一步理解了王陽明的心學思想。在這七部“陽明戲”中，除了江西省的話劇《陽明三夜》主要聚焦了王陽明新婚、平寧王之亂和王陽明逝世三個人生階段而并未涉及王陽明在龍場的情節，貴州省和浙江省的幾部“陽明戲”則都涉及王陽明被貶龍場和王陽明龍場悟道的人生經歷，而且甚至將之作為劇中最濃墨重彩的部分。

“龍場悟道”是王陽明人生的重要轉折之點，而貴州龍場也因王陽明為世人所熟知。也正因此，貴州省創排的幾部“陽明戲”都無一例外地涉及王陽明在龍場的故事。其中，貴州省京劇院在2018 年上演的京劇《王陽明龍場悟道》全劇聚焦于王陽明被貶貴州龍場后的遭遇，在現有的“陽明戲”中可以說是與貴州龍場聯系最深，對王陽明在龍場描寫最為細致的一部“陽明戲”。在2015 年12 月，由貴州師范大學師生歷時八個月創排的話劇《王陽明》成功首演。該劇以“王陽明在獄中”開頭，主要描寫了王陽明如何逃脫劉瑾的追殺，以及如何在龍場領悟心學的過程。在內容上，貴州師范大學版話劇《王陽明》更多地反映了王陽明與當時以劉瑾為首的朝中黑惡勢力進行的堅決斗爭。此后在2017 年5 月24 日，由貴州省話劇團與浙江省話劇團聯合創排的話劇《此心光明》在貴陽首演。劇中，王陽明得罪宦官劉瑾后被貶龍場，在水土不服、言語不通的惡劣環境下依舊不忘追究圣賢之道，并最終悟道。話劇《此心光明》采用了“敘述體戲劇”的形式，在敘述王陽明一生經歷的同時，也進行了一定的藝術探索。

在新世紀以來浙江省的三部“陽明戲”中，2007 年創排的姚劇《王陽明》敘述了王陽明一生的故事，其中就涉及王陽明在龍場的經歷。該劇既呈現了王陽明在貴州龍場陽明小洞天“棺中悟道”的情節，還加入了王陽明以“致良知”的方法來教化民眾這一虛構的戲劇情節。2018 年由紹興小百花越劇團創排的越劇《王陽明》根據越劇藝術的表現形式，在舞臺上進行了積極的探索，通過將內心掙扎外化的方式展現了王陽明在龍場的悟道。2019 年9 月28 日，紹興文理學院師生創排的《千古一圣王陽明》成功首演。該劇“講述了王陽明成圣的艱辛坎坷與傳奇經歷，向觀眾展現儒家一代宗師和‘心學’集大成者可敬可佩、光輝偉岸的形象”。而在龍場一景中，該劇別出機杼地安排了王陽明與朱熹、劉瑾等人的隔空對話，細致而深刻地呈現了王陽明在龍場悟道的過程。與其他幾部“陽明戲”相比，該劇創造性運用了跨時空、多角色的輪流對話，做到了在兼顧話劇觀賞性的同時，也深入闡發了王陽明心學思想。

二、王陽明的“龍場悟道”與思想新變

“龍場悟道”是王陽明心學思想形成的重要發展階段。如前所述，部分“陽明戲”在書寫王陽明的人生傳奇，特別是在書寫王陽明在龍場的遭遇時，非常注重刻畫王陽明“龍場悟道”時的精神領悟與思想斗爭。

其中著重表現“龍場悟道”的是話劇《千古一圣王陽明》。在該劇中，王陽明遭貶龍場，內心處于極度的迷茫之中，他說：“我自幼立下大志，也自問飽讀詩書，時刻想著‘圣人處此當何如’，從未有一日懈怠。陽明之志并非戲言，為什么屢遭磨難？”王陽明立志成圣人的志向在被貶龍場后嚴重受挫。在困厄交集的處境之下，王陽明心中抑郁難以疏解，正在這時，劉瑾的幻影出現與王陽明隔空對話，在一番論辯之后，更加劇了王陽明內心的憤懣。緊接著，該劇通過王陽明與其父王華、其妻諸玉的對話，進一步引導出王陽明內心對于理學的困惑，“天地不仁，那這天理也只是外物，便是求得天理，也無助于世間太平，若真是這樣，那我的圣人志向，又該何去何從！”正當此時，朱熹作為王陽明曾經膜拜的圣人出現，他與王陽明開展了心學與理學的爭辯。也正是在與朱熹的對話中，王陽明一步步地解開心中的困惑，一步步地明白自己所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而今我終于明白，這天理不過外物，我心方是天理！”到了這里，王陽明“心即理”的心學思想終于誕生，他也得以擺脫迷茫的精神狀態，在精神上有所領悟，在思想上實現超脫。在話劇《千古一圣王陽明》中，最值得稱道的是它以跨時空多角色的對話方式，不斷通過王陽明喟嘆般的自問，來逐步揭開王陽明的內心世界，既從細節處描寫了王陽明悟道的過程，又以生動的語言展現了王陽明精神狀態的變化。從“匪兕匪虎”的憤懣到“心即理”的頓悟，形象生動地展現了王陽明在龍場獲得思想蛻變的過程。

除了話劇《千古一圣王陽明》之外，越劇《王陽明》對王陽明如何在“龍場悟道”中有所領悟的過程也有著詳盡的表現。它主要通過“三圣”形象的設置體現出來。在龍場石棺中悟道的王陽明，恍惚中仿佛見到孔子、釋迦、老子親至眼前，三人各以儒釋道的學說來解答王陽明心中的疑惑。這樣的設置充分展現了王陽明儒釋道交融思想的復雜構成，并詳盡地展示了這三種思想在王陽明頓悟過程中起到的作用。同時，正像該劇借三圣之口所說的，“我們從你心中來”，“三圣”與王陽明的對話，實際上是王陽明內心反思的過程，也是他良知的覺醒。“良知，良知，圣人之鑰也！人人皆可成圣，只看心頭誰把門？若得良知一把鎖，登踏圣壇步青云。”作者借助“三圣問陽明”這一橋段，生動地表現了王陽明是如何在龍場領悟心學，并進一步在思想上有所覺悟的。

對于話劇《千古一圣王陽明》和越劇《王陽明》而言，“龍場戲”這一部分不僅僅充滿了戲劇張力，更是全劇主題思想的升華之處，而關注王陽明在龍場經歷思想價值，并將其與舞臺藝術結合起來，就需要“在舞臺上從繁到簡、從實到虛、從淺到深，產生哲學意識上的提升”。對話劇《千古一圣王陽明》和越劇《王陽明》的分析，我們可以清楚認識到，新世紀“陽明戲”在對王陽明龍場遭遇的改編中，非常注重表達被貶龍場的經歷對王陽明思想蛻變的重要作用。

三、王陽明的被貶龍場與積極作為

對王陽明一生而言，被貶龍場不僅是他心學思想發展的重要轉折點，同時也是他積極作為、實行良知教化的重要階段。正是在“龍場悟道”之后，王陽明才意識到“知行合一”的重要性，并開始在日常行動中注意對百姓的啟發與教化，這一點在姚劇《王陽明》和貴州師范大學版話劇《王陽明》等“陽明戲”中有諸多的呈現。

在姚劇《王陽明》中，該劇編劇特意設置了刺客巴龍這一角色，來表現王陽明在“龍場悟道”之后是如何利用良知的道理來實施教化的。劇中，王陽明在悟道的過程中遭逢巴龍的刺殺。“你與我無冤又無仇，卻有人把你當作眼中瘤，賞我白銀三十兩，叫你刀下一命休”。刺客巴龍在說明緣由之后，立刻對王陽明揮下屠刀，而面對刀鋒，頓悟后的王陽明并無慌亂，他在表達對巴龍欣賞的同時，并沒有掩飾自己的遺憾：“痛快痛快，你直言直語說情由，稱得上一條漢子血氣有，可惜只值三十兩，全不分是非善惡昏了頭。”王陽明的陳說從容自信，既沒有被刺殺的驚慌，也沒有剛來龍場時的迷茫。巧計擒下巴龍后，王陽明有感于巴龍和阿里紅真摯的情誼，決定給他一個機會。在審問巴龍的過程中，王陽明通過“脫衣脫褲”的層層試探，最終用“人不可無恥”的理由，解釋說巴龍尚且知恥，仍可救得。“天下強盜竊賊能殺得完嗎？”“重在教化，改惡從善破去心中之賊”，“我在棺中悟道，悟得良知二字，他懂得羞恥，尚可救得”。刺客巴龍良知未泯，被王陽明教化，形象地展現了王陽明在龍場是如何通過對“良知”“本性”的步步挖掘，來達到教化民眾，啟發民智的目的。

同樣，貴州師范大學版話劇《王陽明》也注意到了王陽明在龍場所做的教化實踐。與姚劇《王陽明》不同，該劇并沒有設置一個具體的人物來讓王陽明對其施以教化，而是關注到了書院這一特殊的授業場所，通過王陽明在書院的辯論，來側面展現王陽明心學在龍場、在貴州的傳播，并進一步表現王陽明教化思想的實踐過程。“先生高論啊，老夫枉做了半生學問，今聽先生一言，豁然開朗。請先生恕我等無理。”“在龍場荒蕪之地竟誕生如此耀眼的思想之光，就讓這些貴州的學子們，做你心學弟子吧！”“請先生上座！”這三段引文分別出自教學先生，書院創辦者以及學生之口，王陽明心學在貴州一地的影響力由此可見一斑。而貴州師范大學版話劇《王陽明》正是通過對這種影響力的刻畫，來表現王陽明在“龍場悟道”之后是如何傳播自己的心學思想，由此對民眾、學生施加教化，從而啟發民智民心的。

貴州龍場不僅僅是王陽明心學思想的發端之地，更是王陽明“知行合一”教化實踐的開啟之地，“自此，王陽明高揚人的主體精神，重塑自我人格，安頓了精神家園，自覺擔負起儒者教育與傳播心學的社會責任”。正因如此，被貶貴州龍場是王陽明人格覺醒的關鍵時期，在龍場之后，王陽明的行動便轉向了廣闊的社會人生，轉向了對民眾的教化和對心學的傳播。

四、結語

王陽明的一生是充滿傳奇的一生，而貴州龍場既是王陽明領悟心學之所，也是他實踐教化之地。因而，被貶龍場和“龍場悟道”的這一段故事是許多“陽明戲”在表現王陽明傳奇一生不可或缺和無法繞開的關鍵一環。王陽明在被貶龍場時經歷了思想上的巨大蛻變并最終實現了個人的覺醒，從此之后走向了更廣闊的天地，不僅建立了巨大的功業，也成為一代心學宗師。

① 鄭榮建：《話劇〈千古一圣王陽明〉在浙江紹興首演》，《中國藝術報》2019年10月18日。

② 吳巧娜：《“此心光明”——越劇〈王陽明創排前后〉》，《東方藝術》2018年第16期，第59頁。

③ 劉歡、崔慶鶴：《王陽明》，《劇本》2017年第3期，第77頁。

④ 華建新：《論姚劇王陽明的結構藝術》，《寧波工程學院院報》2012年第2期，第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