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姬
6月26日,居民在印度金奈等待接受新冠病毒檢測。
2020年恰逢中國和印度建交70周年,但兩國邊境線的軍事對峙使得這兩個人口最多的國家關系日趨緊張。印度國內從制藥、電信到汽車制造等各個領域和行業都開始抵制從中國進口產品,就連印度一些酒店也都“明令”禁止中國人入住。
隨后,印度又變本加厲開始對中國的應用程序下手——當地時間6月29日晚,印度電子和信息技術部發布公告,宣布禁止59款來自中國的應用程序,包括字節跳動旗下短視頻應用TikTok、微信、微博、百度地圖、UC瀏覽器等。該部門聲稱,有投訴反饋稱,一些應用存在以未經授權的方式“竊取和秘密傳輸”用戶數據到印度以外的服務器上的行為。
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中國與南亞合作研究中心秘書長劉宗義對《新民周刊》表示,在經濟方面,印度其實更需要中國。印度對于中國產品的依賴在短期之內無可取代,而印度獨角獸企業中一半以上都有中國風投的身影。
合則兩利,斗則兩傷。中印互相重視與對方的合作,才能結出美好的果實。
作為亞洲地區累計新冠確診病例數最多的國家,印度疫情最嚴重的地區包括首都新德里、金融中心孟買及其所在的馬哈拉施特拉邦、東南部港口城市金奈及其所在的泰米爾納德邦。截至6月29日,印度全國累計確診549197例,累計死亡16487例。
新冠疫情下,嚴格的限制措施導致部分印度民眾出現非理性的排外情緒,而抵制“中國制造”成為不少印度民眾壓抑情緒的發泄口之一。2020年5月17日,一款名叫“Remove China Apps(刪除中國應用)”的軟件在印度躥紅,迅速登頂印度 Google 應用商店免費應用榜。雖然這款應用6月2日晚被谷歌商店下架,但超過100萬的印度手機下載了這款應用。
6月7日,印度的貿易商團體——全印度商人聯合會(CAIT)叫囂從6月10日起在全國范圍內“抵制”中國產品,激勵印度貿易商不要銷售中國商品。該協會甚至發布了所謂的“抵制清單”,列出了3000種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其中包括化妝品、箱包、玩具、家具、腳墊和手表等等。該聯合會稱,他們的目標是到2021年12月將中國制成品的進口減少130億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雙方貿易額不小,但雙方的依存度并不對等。
中印關系因主權爭議地區沖突而緊張,引發印度的反華情緒急速升溫,多地發生抵制中國產品的抗議活動。
與此同時,在印度一些城市,出現了針對中國品牌的示威游行。作為印度最大的智能手機制造商,小米目前擁有約30%的市場。近期,小米不得不更改印度門店的門面,用印有“印度制造”廣告語覆蓋原有帶有“小米”字樣的廣告板。此外,小米還要求其車間促銷員不要穿該品牌的制服。此前,全印度移動零售商協會(AIMRA)致信要求包括OPPO、vivo、一加、聯想和華為在內的所有中國品牌移除店面招牌。
除了智能手機,中國品牌的電信設備也似乎“在劫難逃”——據新德里電視臺6月18日報道,印度通信部已決定“堅決告知印度國有電信運營商BSNL”,出于所謂安全問題考慮,在4G設備升級中不要使用中國的設備。該部門還要求BSNL對招標進行修改,讓中國公司無法參與招標過程。
6月23日,印度政府宣布在國有電商網站上標注產品原產地,以識別中國產品。此前,印度政府分別暫停了三筆與中國長城汽車、北汽福田公司和一家液壓設備制造企業的交易,總投資額達6億美元。此外,印度最大城市孟買最近取消了10個單軌鐵路線的從設計、制造到調試的招標程序,據悉是因為中企參與招標。目前孟買政府與印度國內制造商聯合就該項目展開建設。
在抵制中國貨和中國企業的同時,印度服務業也在“跟風”——印度首都新德里的一個酒店和餐館行業組織6月25日表示,該組織旗下的3000家廉價酒店將不會再給任何中國公民提供住宿服務。
雖然在宣稱“抵制中國”,但對于印度而言,中國是當下不可替代的貿易伙伴——作為印度長期以來的第二大貿易合作伙伴,海關數據顯示,在2019年4月至2020年2月期間,從中國的進口約占印度進口總額的14%。主要進口品是智能手機和汽車,電信設備,塑料和金屬制品,藥物活性成分(API)和其他化學品的組件等。而印度出口中國的四成為原材料,包括礦石、棉花和塑料等。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雙方貿易額不小,但雙方的依存度并不對等。根據中國海關總署提供的數據,2019年中印雙邊貿易總額為6395.2億元人民幣(約合926.8億美元),同比增長1.6%。其中,中國對印度的出口總額為5156.3億元人民幣,增長了2.1%,而印度對中國的出口總額為1238.9億元人民幣,下降了0.2%。2019年印度貿易逆差為3917.4億元人民幣。因此,印度正在考慮采取幾種措施來遏制對中國商品的依賴,特別是對非必需品的依賴。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多了。按照制造業的整體規模,印度已經位居全球第六,2018年印度制造業增加值達4030億美元,僅次于中國、美國、日本、德國和韓國。但在劉宗義看來,當下的印度工業仍處于初級階段,制造業也不夠發達,“印度制造”遠遠不及中國制造“物美價廉”。
以汽車業為例,印度2018-2019財年共進口了價值176億美元的汽車零部件,其中27%(約47.5億美元)來自中國。印度馬魯蒂汽車董事長Bhargava解釋說:“為什么要從中國進口產品?要么是印度不能制造這種產品,要么是印度制造的產品質量太差,要么是印度制造的產品太貴。請抵制的人們記住,抵制中國產品(加關稅或本土制造替代)的高費用最終誰來買單?是印度消費者!”
印度引以為傲的制藥業雖然很發達,但印度制藥聯盟(IPA)秘書長蘇達山·賈恩透露說:“印度制藥業關鍵的原料和中間化學品,很多來自中國。我們已經通過引進大型化學設備來減少對中國依賴,但在質量和價格上,依然無法媲美中國藥產品。”
諷刺的是,特朗普親自推薦所謂治療新冠肺炎的“神藥”羥氯喹,很大程度上依賴印度的供應,而生產羥氯喹所必需的藥物活性成分(API),卻嚴重依賴中國的進口。《財富》雜志援引印度“今日商業”稱,印度制藥公司生產的所有藥物中,70%的藥物活性成分供應來自中國。羥氯喹藥物上,印度公司對中國的依賴程度更高,用于生產此藥的藥物活性成分90%來自中國。而在2019年,美國市場上羥氯喹的供應,有47%來自于印度藥企。這就意味著,如果中國斷供藥物活性成分,那么將最終影響到美國市場上的羥氯喹供應。
除了汽車零部件和藥物活性成分,2019年印度從中國購買的電子產品和有機化學品總額接近700億美元。中國已經是印度最大的進口來源國。
與此同時,中國品牌也占領了印度諸多領域。在印度,處處可以看到“CHINA”印記。當前印度智能手機市場份額排行榜中,排名前五名手機廠商中有四家來自中國,分別是小米、vivo、OPPO和Realme(OPPO子品牌“真我”),唯一不是中國品牌的是三星。中國手機市場份額在印度占比達到七成。印度電信設備制造商協會的官員表示,制作手機所需的90%零件都要從中國進口。而抖音國際版TikTok、UC瀏覽器、阿里郵箱、金山辦公軟件等中國手機應用在印度擁有廣泛的用戶群。
由此可見,無論是“Remove China Apps(刪除中國應用)”的軟件還是抵制中國品牌手機,這在當下印度都是不切實際的做法。
至于抵制中國游客的印度酒店業,頗有“蹭熱點”之嫌——廉價酒店根本不是中國游客入住的地方,因為印度的衛生條件不敢恭維,中國游客只敢入住四星級以上的酒店。而且,2019年印度接待外國游客數量1500多萬人次中,中國游客只有45萬人次。
為了圍堵中國產手機,印度政府采取了各種政策性限制手段。
與此同時,印度國內這幾年興起的獨角獸企業,也有一半得到了中國風投的“輸血”。總部位于孟買的鐵柱投資公司發布的報告顯示,印度目前有31家獨角獸公司(指10億美元以上估值、創辦時間相對較短、還未上市的公司),其中18家得到中國的資金。阿里巴巴及其旗下的螞蟻金服,投資了至少6家印度初創公司,其中5家已成為獨角獸。騰訊投資的印度初創公司為12家,其中7家獲得獨角獸地位。按初創企業的數量計算,印度位列全球第三,僅次于美國和中國。其獨角獸公司的數量也排名第三,為風險型創業提供了一個充滿活力的環境。
自2015年起,中國科技企業就開始大手筆投資印度的電子商務、按需服務和移動支付——也是企業在中國競爭的領域。據位于班加羅爾的初創企業投資分析平臺Tracxn統計,截至2019年12月,中國企業對印度的投資(包括風投公司及所有在華機構的資金)達80億美元,而10年前還不到2億美元。
從產品到應用,從品牌到資金,印度對于中國的依賴與日俱增。“印度有些迷之自信了。莫迪政府搞經濟有些外行,政客作風十足又不夠專業。”劉宗義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是印度對中國實行經濟制裁的話,對它自己的危害性更大。”
印度遭遇近30年來最嚴重的蝗蟲入侵事件,多達8千萬只的蝗蟲成群結隊地席卷全國,超過50萬公頃的農田被毀。
考慮到印度超過13億的人口數量和無法普及的新冠檢測,確診人數遠遠超過目前公布的50萬。為重啟近乎癱瘓的經濟,印度6月初冒險解除了全國封鎖令。許多企業、學校、商場等都已經開放。這就為疫情在印度大規模暴發埋下了伏筆。
在全球疫情肆虐和中印邊境摩擦的背景下,印度的經濟發展難以為繼。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近日發布《世界經濟展望報告》更新內容,預計今年全球經濟將下滑4.9%,面臨自上世紀30年代經濟大蕭條以來最嚴重衰退。其中,印度經濟將萎縮4.5%。分析人士認為,全球經濟未來都將面臨艱難的“爬坡”困境,印度不僅無法獨善其身,而且在“后疫情時代”面臨比其他國家更為艱巨的挑戰。印度希望通過“貿易戰”報復中國的想法無異于天方夜譚。
莫迪此前曾嘗試通過他的印度制造計劃來提升國內的制造業水平,但成效有限。按計劃,政府承諾提高辦事效率,目標是到2020年將制造業在經濟中的比重從2014年的15%提高到25%。但該計劃中對于印度生產比重的嚴格規定反而提高了生產成本,而在經濟持續放緩和消費減少的情況下,印度制造業的份額幾乎停滯在15%左右。
印度想成為新的“世界工廠”,但自身缺乏完善的工業生產體系。考慮到印度陳舊的土地和勞動法,許多國家轉而青睞越南、泰國和菲律賓等國。盡管印度正在簡化勞動法,并已下調公司稅率,以期與亞洲同行媲美,但繁瑣的土地收購規則、外匯控制和乏味的官僚作風仍是印度面臨的挑戰。
雪上加霜的是,印度正在經歷幾十年來最嚴重的蝗災,首都新德里近郊古爾岡正遭遇沙漠蝗蟲襲擊。德里部分地區6月下旬進入高度警戒狀態。
于是,印度陷入了如今的窘境——41年來首次出現經濟萎縮;中國依然是印度最大的進口來源國,短期之內也無法找到替代國,印度自己也無法完全自力更生。
在國內疫情吃緊,經濟遭受沉重打擊之際,能否在防疫、經濟復蘇等方面與中國加強合作,應是印度更迫切的問題。正如中國駐印度大使孫衛東5月27日在新德里與印度青年代表舉行在線交流活動時表示,作為兩大新興市場經濟體,中印要加強投資、產能等領域務實合作,擴大共同利益。實現“龍象共舞”是中印唯一正確選擇。
在2019年4月至2020年2月期間,從中國的進口約占印度進口總額的14%。主要進口品是智能手機和汽車,電信設備,塑料和金屬制品,藥物活性成分(API)和其他化學品的組件等。
2019年,中印雙方貿易額達900億美元(約6385億元),近3/4是中國對印度的出口。中國對印度出口5156.3億元,自印度進口1238.9億元,貿易順差是3917.4億元。
印度2018-2019財年共進口了價值176億美元的汽車零部件,其中27%(約47.5億美元)來自中國。
印度制藥公司生產的所有藥物中,70%的藥物活性成分供應來自中國。
印度目前有31家獨角獸公司,其中18家得到中國的資金。
截至2019年12月,中國企業對印度的投資(包括風投公司及所有在華機構的資金)達80億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