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遇到榴蓮

荊方

如果說味蕾遇到每一種食物都是一次邂逅，那味蕾遇到榴蓮，絕對是幽會。

榴蓮是熱帶水果，被稱為水果之王。但榴蓮長相很特別，個頭像西瓜，渾身堅硬的刺又像一個老菠蘿，說它像水果，不如說它更像一件兵器。沒有吃過它的人，經常被這古怪的相貌嚇住，很難想去探索它令人銷魂的內核。但是如果你能拋開外貌的成見，打開尖刺林立的外殼，你會看見一個個像嬰兒一樣熟睡在雪白內瓤里的榴蓮肉，它們粉嫩安靜地蜷縮在一起，散發出魅惑的氣息。

味道也奇特。榴蓮肉極其細嫩柔膩，入口即化，在柔膩間，夾裹著一股馥郁的綿甜，那是一種特別的馥郁，有人說是臭味，也有人說是香味，但是當榴蓮入口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爭論就戛然而止。

那種百轉千回的甜蜜，迅速將舌頭包裹，將心化成一汪濃稠的糖汁。在那一刻，心是柔軟無力的，沒有對抗、沒有棱角，充滿溫順、恬靜和滿足，有一種被善待后的寬容。尤其在炎熱的夏季，冷藏后的榴蓮，香味（臭味）被深埋在粉糯的果肉里，挖一塊放進嘴里，任由它在舌頭上癱軟、融化，那冰涼的馥郁和綿甜把火熱的口腔充滿，燥熱的心瞬間平靜，慢慢開出一朵小小的睡蓮。

愛吃榴蓮的人，在榴蓮撐起的那個小小溫柔鄉里，暫時忘卻生活的獰厲;在那不招人待見的味道里，沉浸于欲罷不能的舒適和溫柔。

榴蓮進入中國，經歷了一個尷尬的過程。我來嶺南定居二十年，親眼見證了榴蓮從小眾到大眾的過程，從一種奇怪而尷尬的舶來品，變成人盡皆吃的路邊攤必備品。

廣東人說：一只榴蓮半只雞。它具有熱帶水果少見的平和、養人的性質。

一些不愛甜食的北方漢子們也不乏榴蓮愛好者。他們羞澀地講述了一個個從厭惡到接受、再到欲罷不能的故事。

現在的廣州是榴蓮的天堂，一到夏天，街邊的水果攤到處是剝開的榴蓮，整個買，零著買，隨意。每個超市都有大堆的榴蓮賣，還有專門的人為你現剝、現開，一點不用擔心味道影響到他人。

廣州的夏天，是愛吃榴蓮的世界。那真是歡樂的場景啊！街上賣榴蓮的姑娘們倚著榴蓮攤肆無忌憚地邊吃邊賣，用沾著榴蓮肉的手扒開硬殼、挖出一塊顫巍巍的粉黃肥嫩的榴蓮肉，一把伸到你鼻子下面：“豪航嘎（好香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