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

李雄峰

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校園時期接觸到了很多的老師，有的老師成了自己的偶像，有的老師成了自己的兄長，有的老師成了自己的知音，有的老師從此失去了聯系……就像走出校園后遇到過的形形色色的人一樣。

劉老師，請原諒我避開了他的名字，這完全是出于對他的尊重———我們第一次結識他的時候，他風風火火地開著一輛電動殘疾車停到學校的車棚，然后一手拄著拐杖，另一只手揣在褲兜里，分明是在提住褲管兒里的假肢。他腋下夾著講義，一跛一跛地來到教室，從此成為了我學生時代唯一坐著講課的老師。

劉老師講課非常生動，旁征博引，政治經濟學講得經常是滿堂笑聲，可他自己從來都是不茍言笑。所以，班上很少有人跟他“互動”、逗貧嘴，更沒有人打聽他的腿的故事，再八卦的同學也不敢。但是，我總覺得老師有著非同尋常的經歷，更有著我們無從想象的內心世界。

一天，一位同學在劉老師的課堂上，忽然接了一句下茬兒。現在回想起來，想不起來這哥們兒具體說了什么，反正在記憶里也覺得是

一句沒什么了不得的玩笑話，班上的同學們都笑了。然而，劉老師突然怒吼：“你若不喜歡聽我的課，就請你出去！”那是我們第一次見他生氣，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們每一個人似乎都被這一聲驚雷般的吼聲嚇住了，班里瞬間靜得怕人。

這樣的寂靜保持了足有五分鐘，那是超級漫長的五分鐘。沒有人敢有動作，沒有人敢出大氣，大家都呆呆地盯著坐在講臺后的劉老師。我想，那五分鐘也是劉老師自我冷靜的時段。劉老師努力克制著，我看得出，他的內心巨浪翻涌。

“對不起，剛剛我有些激動了，老師向你們道歉。”他使勁地一撐拐杖，站起身來，向我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們依舊安靜。

老師復又坐下，非常溫和地說道：“今天的課，就先講到這里吧，沒講完的，我們下節課補回來。”離下課還有段時間，不講課，我們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同學們是不是都出現過夢幻的時刻，我有過……”他的話題一下子勾起了我們的興趣，靜靜地聽老師繼續說著，“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坐在平靜的海的岸邊，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發呆、胡思亂想。忽然，我就幻想著，大海的那一邊，會不會也有一個像我一樣的男孩子，拄著拐杖，坐在海的岸邊，在那里像我一樣傻傻地想：海的那一邊是不是也有一個人，像我一樣……”

那一堂課，那幾分鐘，劉老師那一番類似囈語的話，還有那個夢幻般的對岸，就這么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記憶力———我們是不是也在尋覓著自己的對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