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 熠,李曉莉,都立瀾
(北京中醫藥大學人文學院,北京 100029)
翻譯單位定義為“翻譯過程中不可再分的最小意義單位”[1]。自從翻譯單位的概念提出以來,翻譯單位研究逐漸形成了產品導向型研究和過程導向型研究兩個導向[2]。在中醫領域,翻譯單位問題也逐漸引起研究者的關注,在產品導向型中醫翻譯單位的研究領域,尤其是中醫術語翻譯單位研究方面,一般分為以詞素為單位[3-4]、以字為基本單位[5]、以詞語搭配為單位[6]、以基于語義的最小搭配結構為翻譯單位4種研究視角,以動態視角翻譯中醫術語[7]。在過程導向型中醫翻譯領域,有聲思維法常被用來收集譯者翻譯過程中的思維想法,進而分析出其所使用的單位。
本研究旨在通過有聲思維法收集7名學生譯者與4名專業譯者在翻譯中醫類型文本時所使用的翻譯單位,并對比分析其所使用翻譯單位的異同。
有聲思維是指譯者(接受測試的人)在完成某項任務的過程中,隨時隨地講出頭腦里各種信息[8]。有聲思維是共時口述的一種形式,屬于口頭報告的一種。
在語言研究領域,有聲思維法首先被應用在母語讀寫方面的研究中。20世紀70年代以來,有聲思維法引入二語研究,并在讀寫領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在翻譯領域,常應用于探索翻譯過程中的翻譯單位問題[9]。隨著有聲思維的出現,翻譯單位的概念從翻譯過程的角度被重新界定。
J??skel?inen提出翻譯單位是譯者在翻譯中的注意力單位,即譯者在翻譯中的“無標記處理”活動,因注意力轉移至特定的與任務相關問題而中斷的那部分語段[10]。以往研究者通過有聲思維法發現翻譯單位主要包括語素、詞、詞組、短語、小句和句子。在翻譯單位與譯者經驗方面研究者發現,隨著翻譯經驗的增加,譯者選用的翻譯單位出現增大的趨勢[2]99,如鄭冰寒曾在有聲思維測試中將15名受試者分為職業譯者、半職業譯者和翻譯初學者三種,通過測試發現職業譯者翻譯單位以句子、小句為主,半職業譯者與翻譯初學者以詞語與單詞為主[11]。
本研究借用J??skel?inen對翻譯單位的定義,翻譯單位指的是“譯者在翻譯中的注意力單位”。
本研究使用有聲思維法,通過錄音和錄屏,人工轉錄標注分析收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操作的語言文字片段即“翻譯單位”。具體流程分為測試前的文本選擇、受試者招募和篩選、培訓;測試中的數據收集和測試后的轉錄、標注和分析,具體流程介紹如下。
在有聲思維測試中,翻譯測試文本是最核心的研究工具。為保證測試文本可以全面、科學地反映出譯者的翻譯單位,文本選擇應遵循以下3個原則[12]:文本不易過易,應讓譯者的思維和策略都能被積極地調動起來;文本不易過難,不能使譯者感到無法推進;文本不易過于專業,過于專業會使一部分譯者在背景知識方面優于另一部分譯者,而產生不必要的數據偏移。
遵循以上3個原則,研究者擬定了3篇翻譯測試文本。通過文本難度計算、學生譯者打分和專家難度判定,最終選擇一段介紹痛經的文本作為正式測試文本。為保證文本的完整性,文本由痛經的中西醫定義、“痛經”一詞的中醫來源、痛經的中醫病因病機與常見方組成,共計238字,原文如下。
凡在經期或經行前后出現周期性小腹疼痛,或痛引腰骶,甚至劇痛暈厥者,稱為“痛經”,亦稱“經行腹痛”。嚴格來講,痛經應當是一種臨床癥狀,故而西醫學稱之為“痛經癥”,中醫學則將“痛經”視為一種婦科疾病或者月經病。本病始見于《諸病源候論》:“月水將來之際……風冷與血氣相擊,故令痛也”。中醫將痛經的病機歸于胞宮失于濡養的“不榮則痛”或胞宮氣血運行不暢導致的“不通則痛”。前者常由氣血虛弱所致,后者則常由氣滯血瘀所致。治療應審證求因、辨證施治,常用方有黃芪建中湯、膈下逐瘀湯與溫經湯等[13-15]。
由于翻譯測試文本為中醫類文本,需要譯者具有一定的中醫知識和中醫翻譯功底。根據文獻的學生譯者和專業譯者的定義[16-17],研究者將測試的招募對象選擇為北京中醫藥大學英語(醫學)專業高年級的本科生和人文學院的英語教師。通過問卷調查的形式對報名自愿加入測試的譯者進行篩選,最終共有7名學生譯者和4名專業譯者參加有聲思維測試,其學生譯者基本情況如下。

表1 學生譯者基本情況
表2示,學生譯者均為北京中醫藥大學英語專業高年級學生,其中男生2人占比28.6%,女生5人占比71.4%;專四成績良好者2人占比28.6%,成績合格者5人占比71.4%,未有未通過或成績達到優秀者。7位學生譯者中3位同學通過了人事部三級筆譯考試,占比42.9%,其余4位同學未參加或未通過此類考試。

表2 專業譯者基本情況
4位專業譯者均有碩士以上學歷,其中3人最高學歷為碩士研究生,1人最高學歷為博士研究生;2人持高級口/筆譯職稱,1人持中級筆譯職稱;4位譯者中2人有翻譯教學經驗;4位專業譯者翻譯量均達到10萬字以上,其中一位譯者翻譯量在30萬字以上。
研究者分別為譯者逐一講解有聲思維測試的操作過程,并且在講解結束后為譯者提供練習的時間,翻譯材料由研究者提供。對于有聲思維中停頓較長的譯者將進行第二次培訓,引導他們說出自己的思考。
在正式有聲思維測試中,譯者可以借助工具書、網絡詞典以及網絡上相關信息完成翻譯任務,翻譯時間不限。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將被要求將大腦里的思維活動口述出來,口述語言可選擇漢語、英語或兩者兼有。在測試過程中,口述不要停頓,若停頓時間過長(10 s以上),研究者將對其進行提醒。
本文將翻譯單位定義為詞素、詞語、詞組、分句和句子,分別用大寫字母M、W、P、 C、S表示。本文只考慮譯者的客觀翻譯單位,既在譯者開始進行翻譯時兩段翻譯停頓之間的譯語。

表3 翻譯單位標注比較
表4示,學生譯者與專業譯者2組譯者在翻譯中醫文本時所使用的翻譯單位頻次及分布顯示出較大的差異。

表4 學生譯者與專業譯者翻譯單位分布情況比較
表4示,學生譯者與專業譯者最常用的翻譯單位均為詞語與詞組。但學生譯者更常使用單詞作為翻譯單位,而專業譯者使用句子為翻譯單位的頻次遠大于學生譯者。
通過對有聲思維轉錄標記發現,學生譯者傾向于將中醫術語拆解成更小的翻譯單位進行翻譯。以原文中出現的中醫四字格術語“不榮則痛”為例,11位譯者在有聲思維測試中對“不榮則痛”的處理如下。

表5 “不榮則痛”的有聲思維轉錄標注
由此可見,在中醫術語翻譯中,學生譯者更傾向于將中醫術語拆分成最小的單字或詞語的語素。就術語“不榮則痛”而言,學生譯者將其拆分為“不-榮-則痛”3個部分進行翻譯。而專業譯者則更傾向于將其拆分為兩部分,即“不榮”與“則痛”或將其視為一個整體的翻譯單位進行翻譯。在翻譯的過程中,學生譯者大部分借鑒詞典上可查到的“不通則痛”的翻譯結構完成“不榮則痛”的翻譯。由于詞典中未收錄“不榮”這一詞條,學生譯者又將術語繼續拆分,然后盡可能地在字典中尋找“榮”的翻譯??梢妼W生譯者在遇到翻譯問題時,習慣于把術語單位拆分到最小的可以解決的層次。
但翻譯單位不可被一味地拆分,過度拆分會導致誤譯的產生。如“腰骶”的翻譯,“骶骨”在文中泛指腰背部,一位學生譯者將其過度拆分為“腰”與“骶骨”,按照谷歌的機器翻譯版本直接將其翻譯為“waist and tibia”,又因未進一步對“tibia”(脛骨)一詞進行查證,造成了誤譯,有聲思維轉錄如下。
“痛引腰骶,痛引腰骶,疼,腰骶。先查一下,腰骶(13 s)[谷歌翻譯輸入“痛引腰骶”顯示“painful”,輸入“腰骶”顯示“tibia”]腰骶也沒有,腰骶是waist嗎?骶是不是應該有另外一個骶,腰是腰。骶是骶骨,看一眼骶,骶骨,可能是吧,可能是骶骨的意思吧。骶骨,查一下[谷歌翻譯輸入“骶骨”顯示“tibia”]tibia pain”。
再如在“痛經癥”的翻譯中一位學生譯者將其拆分為“痛經”和“癥”兩部分,在翻譯“癥”的過程中譯者參考了“八綱辨證”的翻譯,將“癥”翻譯為syndrome造成了誤譯。有聲思維轉錄如下。
“稱之為痛經癥,怎么翻,查一下[必應詞典]?那個癥怎么翻?什么什么癥來著,八綱辨證的證用的是哪個詞來著?Syndrome”。
全國科技術語審定委員會曾對中醫中“癥”和“證”的定義與搭配明確加以區分,認為“癥”用于病癥、適應癥、禁忌癥、并發癥詞類搭配,而“證”用于中醫證候的使用[18]。譯文中提到“故而西學稱之為痛經癥”,可見此處“癥”的正確翻譯應為symptom。譯者將中醫術語過度拆解,又未對其區別進行思考最終導致誤譯。
與前人研究結果相似[11],本研究解決結果翻譯單位方面學生譯者要小于專業譯者。學生譯者在翻譯中醫術語時由于切分單位過小,會導致誤譯和錯譯的產生。同時中醫術語翻譯也是中醫文本翻譯的難點所在[19]。準確地翻譯中醫術語也就成為準確翻譯中醫文本的關鍵基石。
中醫翻譯應以基于語義的最小搭配結構為翻譯單位。由于中醫術語的自身特點,其含義經常隨著搭配的改變而發生內涵意義的變化,故而中醫術語翻譯應在在甄別出不同詞語搭配的不同意義與不同功能的基礎上,確定具體的翻譯方法。在翻譯實踐中,在拆分譯文方面,譯者不易將翻譯單位拆解到太小的層次,至少不能小于語義的最小搭配結構,否則極易造成誤譯。在中醫翻譯方面,譯者應有辨別相同詞素在不同中醫術語中不同意義的能力,而后根據不同意義精準翻譯中醫術語,進而提升中醫文本的翻譯質量。
翻譯單位是翻譯實踐和翻譯研究的基礎,對比專業譯者與學生譯者翻譯單位的使用差別,有助于發現2組譯者翻譯差異,從而為學生譯者學習借鑒專業譯者翻譯方法,發現學生譯者的翻譯問題提供機會。
本研究由于納入的譯者數量較少,尤其是專業譯者方面納入量更少,使得本研究無法將2組譯者進一步分類并進行組內比較。因此,本研究僅是使用有聲思維法對中醫文本漢英翻譯中翻譯單位問題的初步探索,未來仍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