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釗,傅文奇
(1.上海對外經貿大學圖書館,2.福建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
犬類作為輔助人類生活工作的伙伴已經由來已久,比如我們日常常見的警犬、導盲犬,這類犬種可以稱為協助犬(Assistance Dogs)。還有一類犬種稱為治療犬(Therapy Dogs),在歐美國家較為常見,主要是為人們帶來精神上的慰藉,運用于一些護理康復機構、少管所或是參與創傷后應激障礙的輔助性心理治療機構中。治療犬與協助犬所不同的是,它無法像協助犬那樣可以伴隨主人出現在任意場所。[1]
完整記錄狗或其他動物參與心理治療的行為最早可追溯到18世紀的英國。[2]19世紀,英國一些心理治療機構紛紛飼養寵物,著名的南丁格爾護士也曾認為,小動物的陪伴可以令患者受益。[3]進入20世紀,心理治療師將寵物廣泛應用于心理治療,研究者在這一時期開始正式研究人類在生理與心理方面與動物的互動所帶來的好處。[4]Levinson認為,犬類在心理治療師與兒童之間扮演著“社交潤滑劑”的作用,它能使治療環境變得更加輕松,從而便于患者敞開心扉。[5]隨后的40年中,不斷有專家研究治療犬對兒童身體、情緒以及社交方面的影響。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Friedmann等的研究,他們發現當兒童在有一只狗陪伴下大聲朗讀時,作為衡量身體壓力的指標——血壓要比沒有狗的陪伴低,同時焦慮感也會降低。[6]上述研究結果表明,兒童與治療犬之間的互動能夠帶來舒緩情緒、放松身心等正面效果。
1999年,Sandi Martin在猶他州鹽湖城公共圖書館發起了“閱讀教育協助犬”(Reading Education Assistance Dogs,READ)項目,旨在采用一種特殊方法來提高兒童的讀寫能力,這一特殊手段即“對狗閱讀”(ReadtoDog)。[7]研究認為,一些閱讀能力較差或是性格內向的兒童恥于在同學或是老師面前閱讀,閱讀能力始終無法得到提高。“對狗閱讀”活動中,作為人類最好的朋友——狗在其中扮演的不施予評價、安靜聆聽的讀者角色,能為兒童營造一種寬松的讀書氛圍,使他們的閱讀能力、自信心都得到提高。在參與該項目后,有些兒童甚至變得更加注重個人衛生,上學出勤率和訪問圖書館的次數也有所提高。[8]經過了十余年的發展,READ項目現已有3,000個志愿者服務于美國的49個州、加拿大的4個省、歐洲以及世界各地的59個團隊。[9]
關于“對狗閱讀”的研究早期以館員撰寫活動報告為主,以個例宣傳“對狗閱讀”,取得了良好效果,如Newlin介紹了一位閱讀能力較差的學生在參與了為期6個月的“對狗閱讀”項目后,閱讀水平由二級提高到三級。[10]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對“對狗閱讀”項目開展實證研究,研究領域涉及圖書館學、教育學、動物醫學以及心理學。Shannon調查紐約州拿索郡54家公共圖書館,發現有15家圖書館開展過“對狗閱讀”活動,在對參與者父母的問卷調查中,大部分受訪者表示他們的孩子喜歡這類活動并希望繼續參加,同時這些兒童還表現出更愿意大聲朗讀、閱讀信心提高等特征。[11]Hall等認為,“對狗閱讀”對提高閱讀能力有積極影響,但是仍需以更嚴謹的試驗來檢驗“對狗閱讀”的效果。[12]以上可以看出,“對狗閱讀”在國外的研究已經由圖書館舉辦的個別項目發展到校園內提高閱讀水平的一般項目;研究內容也在不斷深化,由早期的活動報道深入到采用對照實驗的效果研究;研究領域也呈現多學科發展的趨勢。目前在國內,尚無任何圖書館或其他機構開展有關“對狗閱讀”的項目,在中國知網以“對狗閱讀”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僅有一篇關于國外“對狗閱讀”的報道。[13]因此,筆者認為有必要將這項發軔于圖書館的閱讀活動介紹到國內圖書館學界,并探討該類活動對國內圖書館以及未成年人閱讀的可資借鑒之處。
圖書館治療犬項目中的犬類必須經過嚴格的健康、性格和能力三方面的考核。在美國,培訓治療犬的主要機構有三所:“犬類好公民”“三角洲基金會”以及發起READ項目的“山間治療犬協會”。以“三角洲基金會”為例,要注冊成為寵物伙伴,首先需要對動物健康進行監測;其次是對動物和其飼養者的考核,包括12項寵物伙伴技能測試、9項寵物伙伴能力傾向測試;通過前兩項考核后,最后還需要簽署志愿者協議以及20項志愿者評價測試。[14]參與READ項目的治療犬還需要掌握一些特殊技能,包括學會盯著看一本書、用爪子或鼻子翻書、保持注意力不受干擾、適應開展活動的場所可能出現的噪音等。為了避免參與活動者可能出現的過敏或傳染疾病等問題發生,治療犬在活動開展前還必須清潔毛發以確保衛生以及應對活動中治療犬可能出現的便溺等問題。上述這些組織都屬于非盈利性公益機構,對于圖書館開展治療犬項目來說通常只需提供活動場地,不承擔額外開支,有些治療犬機構還會承擔治療犬的保險費用。
活動期間,訓犬師必須全程在場并起輔助作用。對于面向兒童開展治療犬項目的訓犬師還會有更高的要求,如塔爾薩縣立圖書館對包括訓犬師在內的志愿者事先要進行犯罪背景審查,[15]同時還需要接受提高兒童閱讀能力方面的訓練。
美國公共圖書館和中小學圖書館在開展“對狗閱讀”活動中各有特點,下表為公共圖書館和中小學圖書館開展“對狗閱讀”活動的比較。

表 美國公共圖書館和中小學圖書館開展“對狗閱讀”活動的比較
通過上表可以看出,美國公共圖書館與中小學圖書館在環境、所需設施、參與方式和活動內容方面相似。半開放式的環境既可以保障安全,又能營造一種舒適、靜謐的讀書氛圍,同時也有助于圖書館宣傳此類活動。此外,訓犬師需要一塊地毯為治療犬指定一片活動區域,利用沙發或座椅使兒童可以倚靠在體型較大的狗身上,或體型較小的狗可以趴在兒童膝蓋上。由于活動性質的不同,活動參與者和活動時間有所區別。公共圖書館的“對狗閱讀”活動實行預約制,屬于不定期舉辦的短期活動,參與活動的全過程也無需詳細記錄;中小學圖書館的“對狗閱讀”活動嵌入閱讀教學,參與者通常由教師或閱讀指導專家挑選能從中獲益的學生參加,如缺乏自信、母語非英語、注意力不集中、閱讀分數低于平均年齡和年級的學生等,參與活動全程會被記錄,用來觀察學生在參加活動前后的變化。值得一提的是,活動的組織方通常不希望被選中的學生認為他們是因為某些方面表現的不夠好而被選中,因此他們通常先帶治療犬到課堂讓學生們了解該活動,隨后老師會問學生誰想報名參加“對狗閱讀”活動,通常情況下大家都會踴躍報名,然后教師挑選一組學生并在獲得家長或其監護人同意后參與該活動。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學生把該活動當作是一項獎勵而不是讓他們覺得是一種落后補習或是矯正項目。[7]又如在“Bonding Animals Reading Kids Safety”(BARKS) 校園項目中,患有自閉癥的學生被告知他們正在參與一項訓練治療犬識字的活動。[16]
對于閱讀能力較差的兒童來說,讀書是件棘手的事,特別是在面對來自家長、老師的督促甚至指責、同齡人比自己優秀的情況下,閱讀無形中成為一種增加壓力與焦慮感的負擔,在這些負面情緒包圍的情況下愈加不利于兒童的閱讀。如何為兒童創造一種良好的讀書氛圍、培養兒童的閱讀興趣一直是心理學專家、教育學家和圖書館學界等關注的課題。對于兒童而言,雖然他們大多意識到犬類不可能真正理解他們說的是什么,但在互動過程中他們都有一種被聆聽與得到理解的感覺。[17]圖書館引入治療犬陪伴兒童閱讀,在此過程中以特殊的獎勵鼓勵小讀者,如參加活動的兒童會獲得一枚骨頭形狀的書簽,每閱讀完成一本書會獲得一張標簽或是蓋一次章,連續參加三次以上或閱讀完成十本書籍的小讀者可以挑選一本新書帶回家,并且獲贈新書上印有治療犬的爪印。同時配合訓犬師的悉心指導,如兒童在閱讀中如果遇到一個比較陌生的單詞時,訓犬師會對兒童說:“它不知道這個單詞的意思,你能告訴它這個詞什么意思嗎?”如果兒童表示不知道,訓犬師會協助他一起查閱字典學習并請求兒童解釋給狗聽,這能夠極大地激發兒童的閱讀興趣,從被動接受學習轉向主動學習。[17]
兒童參與“對狗閱讀”活動,除了激發兒童的閱讀興趣外,還能夠帶來提升自信心、更加積極地參加課外活動、提升出席率等正面效果。此外,近年來關于動物擬人化的話題一直處于爭議中,反對動物擬人化的人們擔心兒童娛樂中過度擬人化的動物形象會影響兒童日常生活中對動物的認知。而參加“對狗閱讀”項目,可以使兒童更加正確的認識動物行為,[18]能夠學會與動物和諧相處。
1999年,猶他州鹽湖城公共圖書館發起治療犬陪伴閱讀活動,僅一年后就有當地的小學引入了該項目。其后伴隨該項目在公共圖書館與中小學間的發展,吸引了越來越多不同領域學者的關注,他們多以個案調研或采用實驗對照組的方式跟蹤一段時期內“對狗閱讀”與非參與學生群體閱讀能力的變化,實驗結果都表明“對狗閱讀”對學生閱讀水平的提升有所裨益。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有Levinson等的實驗,他們將45位2-5年級的學生分為由治療犬陪伴閱讀的實驗小組和由教師陪伴閱讀的實驗小組,經過5周每周30分鐘的實驗后分析發現,由治療犬陪伴閱讀的實驗小組在朗讀流利度方面比由教師陪伴閱讀的實驗小組表現更加優異,這在2年級學生群體即低年級中效果更加明顯。[19]隨著研究的深入,研究對象由2-4年級小學生拓展到高年級學生,關注群體由閱讀能力較差的兒童拓展到優等生,[20]考察閱讀能力采用標準的評估方法有“初級閱讀態度調查”“閱讀課程基本測試”等,這些實驗結果表明,參加“對狗閱讀”活動的兒童在理解力、閱讀態度等方面有所提高。除美國外,加拿大、澳洲、南非都有在校園開展“對狗閱讀”活動的實證研究,結果也都證明了上述結論。[18]如,南非學者Le Roux等將閱讀測試評判為“閱讀能力較差”的102名3年級學生隨機分為4組,27名學生參加治療犬陪伴閱讀項目,24名學生由志愿者輔導閱讀,26名學生由志愿者陪同對著一只泰迪熊閱讀,其余的25名學生作為實驗對照組不參與任何項目,考察內容包括閱讀速度、準確率以及理解能力。觀察實驗前、實驗中和實驗后三個階段閱讀能力的變化,發現參與治療犬陪伴閱讀小組的學生閱讀分數高于其他3組學生。[21]
通過實驗發現“對狗閱讀”活動中一些獨特的互動方式有利于學生更好地提升閱讀技能和理解力。如,在閱讀中遇到句號時,訓犬師會要求學生撫摸治療犬兩秒鐘;遇到逗號時,訓犬師則會要求快速撫摸一次治療犬以此來掌握斷句的技能。[18]
國外不少大學都曾開展過大學生與治療犬互動的研究,如,耶魯大學醫學院進行的7-10分鐘治療犬與大學生互動實驗表明,治療犬項目在緩解學生壓力方面有潛在效果;[22]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246名學生參加治療犬項目后,研究發現他們的壓力感下降了45%,精力恢復了37%,幸福感提升了27%。[23]不同于治療犬項目在中小學或公共圖書館帶有激發閱讀興趣、提高閱讀水平的教育輔助作用,治療犬與大學生互動主要是為了撫慰學生心靈、舒緩大學生學習壓力,屬于動物協助解壓活動。作為考試期間大學生最常訪問的場所,高校圖書館理所當然成為舉辦治療犬活動的地點。目前,美國高校共有925項治療犬進校園活動,[24]受調查的大學有62%舉辦過類似的項目。[21]可以說圖書館引入的治療犬項目在兒童——青少年——青年成長階段發揮著不同的作用,同時這三點也契合了圖書館長久以來追求的教化育人與娛樂休閑方面的職能。
美國各州與聯邦在登記、防疫、日常飼養、傷人、動物保護等方面對于養狗都有嚴格規定,因此,龐大的養狗人群以及配套完善的法律法規是治療犬項目在美國各類型圖書館得以發展的背景。中國目前養狗人群達到3,390萬,飼養的寵物狗數量已達到5,085萬只,[25]但國內不文明養狗現象隨處可見,因為養狗而引起的矛盾非常多。在新聞上常能看到因狗傷人引發糾紛或者殘忍虐待狗等報道。從這一方面來看,筆者認為目前國內不具備大范圍開展治療犬進入圖書館參與活動的條件。另一方面,就目前來看,國內尚缺乏非盈利性公益寵物協會,并缺少人文精神和關懷精神,因此如果要開展此類型的活動可能需要國內圖書館承擔更多的費用,并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等資源,這對一些經費及人力資源緊張的圖書館而言是一項極大的負擔。
在目前不具備大規模開展此類活動的條件下,或許我們還能看到另外一條出路:從民辦圖書館中看到希望。《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倡導民間力量興辦公共圖書館,有實力的民辦圖書館可以走特殊的服務之路。筆者在此提出一個設想:由實力雄厚的寵物用品公司或其他公司投資興建寵物圖書館或與圖書館合作開辟寵物閱覽室,現階段先陳列有關動物主題的圖書,根據運行狀況,在條件時機成熟后,可以開展寵物進圖書館的試點服務。
(1)支持導盲犬入館。在圖書館管理方面,可以考慮將支持導盲犬等協助犬入館納入本館管理條例。2012年,國務院出臺的《無障礙環境建設條例》第16條規定:“視力殘疾人攜帶導盲犬出入公共場所,應當遵守國家有關規定,公共場所的工作人員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提供無障礙服務。”[26]圖書館作為公共服務機構,對于導盲犬入館的友好舉措是符合法律法規規定的,也是符合圖書館平等開放原則的。
(2)舉辦有關動物主題的講座與活動。圖書館可以適當考慮安排關于“飼養寵物”等主題的講座。在以公共安全為主題的講座中,可以請警犬等工作犬進場,并友好地與讀者互動。對于大學圖書館而言,可以參考美國高校圖書館的做法,在考試期間開展治療犬進校園等活動,緩解學生的考試壓力。
(3)對未成年人閱讀推廣工作的啟示。在兒童閱讀推廣中,用鼓勵而非表揚的方式引導兒童閱讀,因為表揚代表的是對兒童閱讀行為的評價,側重于強調結果而非過程,并且會使兒童關注其他人對自己的評價;鼓勵能夠肯定兒童在閱讀方面取得的成果,并幫助他們正確對待閱讀行為。[9]在目前國內不具備開展“對狗閱讀”活動的條件下,可以將治療犬換成兒童喜愛的玩偶,鼓勵兒童對著它們閱讀。
(4)與特殊教育機構合作,參與自閉癥兒童的輔助治療。2017年,云南省昆明市特殊兒童康復教育中心引入治療犬參與自閉癥兒童的輔助療法,在社交行為和語言能力方面取得良好的效果。[27]這樣的報道在國內雖屬個例,但希望未來“對狗閱讀”活動能夠成為圖書館與特殊教育機構合作的契機,聯手關注特殊兒童的心理治療和閱讀能力的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