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機制分析

武龍 何畇靜

近年來，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企業技術創新作為供給側改革中“補短板”的重要內容，受到了政府與社會的廣泛關注。尤其是2018年的中興斷“芯”事件，更是激發了政府加速推進企業技術創新的決心，中央、省、市、縣等各級政府紛紛推出稅收減免、財政補貼等相關財稅激勵政策。但是，作為“有形之手”的政府財稅激勵政策，是否能替代市場競爭的“無形之手”，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果是否存在差異，都有待理論探討。

一、關于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促進作用的質疑

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政府財稅激勵手段主要包括稅收優惠和政府直接補貼兩類。但是，對于這些財稅激勵能否真正起到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的顯著作用，學界尚存質疑。

1.關于稅收優惠。國外學者普遍認為減稅對企業技術創新沒有明顯正向影響，而增稅對企業創新卻有負向作用;但是，國內學者卻支持減稅對吸引和刺激創新的積極作用。

2.關于政府直接補貼。國外學者認為，政府的研發補貼存在“擠出效應（Crowded-out）”，即政府的研發補貼只是替代了企業自身的投入部分，并沒有顯著增加企業研發投入的總量;但是，國內學者卻發現，政府直接補貼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積極作用，能夠緩解中小民營企業研發的融資約束。此外，我國政府直接補貼的配給存在非效率性，國有企業往往得到更多的研發補貼，卻具有較差的研發績效，而民營企業為獲取補貼會轉而尋求政治關聯，引發尋租行為。

那么，究竟政府是否應該運用財稅激勵政策推動企業技術創新？又該如何提高財稅激勵政策的有效性？本文認為，企業在技術創新上的投入，本質上是其對未來發展空間的一種高風險的自我投資行為，而外部競爭壓力是其承擔這種高風險投資的直接動力，即通過技術創新獲得競爭優勢，保障企業長期發展。當已具有產品壟斷地位時，企業就沒有急于通過技術創新建立額外競爭優勢的迫切要求，技術創新動力不足;當處于產品過度競爭時，企業只能將資源優先保障當期業績的實現，而沒有充分資源投入到技術創新，技術創新資源不足。只有當產品市場處于壟斷或高度競爭時，才有可能需要政府財稅激勵介入，解決技術創新的動力不足或資源不足問題，促進企業技術創新;而當產品市場競爭適度時，政府財稅激勵介入的效果會有所減弱。因此，探討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有效性問題，應緊密結合企業所處的產品市場競爭環境，而不能孤立地考慮政府財稅激勵。

二、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機制分析

政府財稅激勵至少能夠從三方面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一是，企業技術創新尤其是基礎性的技術創新，通常具有一定的外部性，政府通過財稅激勵給予一定的資助，相當于對企業做出補償，有助于提高企業在技術創新上的投資收益以達到合理水平，提高企業技術創新的動力;同時，越穩定的財稅激勵政策，越有助于企業獲得穩定可預期的補償，越有利于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二是，政府財稅激勵能夠增加企業的自由現金流，緩解融資約束，使企業有更多資源投入到技術創新活動，因而對于融資約束更為嚴重的企業（如中小企業），財稅激勵更能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三是，企業技術創新通常具有不確定性，研發投資方向不明會導致企業采取謹慎策略，而政府的財稅激勵通常是基于大量智囊的產業前景判斷而制定的，能夠起到技術創新投資方向的信號引導作用，利于打破企業創新的謹慎僵局，促進企業技術創新。

由此得到假說1：政府財稅激勵能夠起到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并且，越穩定的財稅激勵越能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企業融資約束越嚴重，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越有效;同等條件下，帶有產業指向性的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

進一步就上述三種促進機制探討稅收優惠和政府直接補貼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差異。在彌補外部性以解決企業技術創新動力方面，稅收優惠和政府直接補貼盡管方式不同，但都能使企業獲得額外補償;同樣，在緩解企業技術創新的融資約束方面，稅收優惠和政府直接補貼也都能使企業增加自由現金流，以用于技術創新投入，區別僅在于直接補貼的給企業的感受可能比減稅更直觀一些;但是，在研發投資方向引導方面，政府直接補貼往往帶有很強的產業政策性，而稅收優惠則通常不關聯技術創新方向，因此前者可能更能發揮信號引導作用。

由此得到假說2：稅收優惠和政府直接補貼均有助于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但政府直接補貼的促進作用可能會優于稅收優惠。

三、產品市場競爭差異的調節作用分析

政府財稅激勵從本質上講是政府“有形之手”對市場“無形之手”的主動干預和調節，而基本經濟學常識是，只有當市場之手失靈時，才需要政府之手的介入。因此，探討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應放在產品市場競爭背景下展開，進一步弄清不同產品競爭環境下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差異。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技術創新存在正反兩方面作用，即：產品市場競爭能夠促使企業產生“通過技術創新尋求技術突破以建立競爭優勢”的強大動力，但與此同時，也會使企業將精力和資源更多投入到當下的市場競爭中，無暇顧及技術創新，而企業技術創新既需要動力也需要資源，因此隨著產品市場競爭激烈程度的加劇，兩種作用此增彼減，使得企業技術創新與產品市場競爭呈倒U型關系。

簡而言之，當產品市場競爭激烈時，企業技術創新有動力而缺資源，此時政府通過財稅激勵為企業注入資源，有助于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當產品市場競爭不足時，企業技術創新有資源卻缺動力，此時政府通過財稅激勵為企業提供動力，也有助于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但是，當產品市場競爭適度時，企業技術創新本身既有一定動力，又有一定資源，此時政府財稅激勵介入的作用或許會有所折扣，極有可能僅產生擠出效應（即以政府資源投入替代企業自籌的技術創新投入），而未必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但是，如前所述，政府直接補貼相對于稅收優惠具有額外的產業引導性，能夠起到額外的關于技術創新方向的信號引導作用，彌補企業在技術創新方向選擇上的信息缺陷，而競爭環境影響的是創新動力問題和創新資源問題，卻不影響這種信號引導作用的發揮。因此，盡管當產品市場競爭適度時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減弱，但政府直接補貼仍有可能發揮積極影響。

由此得到假說3：當產品市場競爭激烈或不足時，政府財稅激勵能夠有效促進企業技術創新;而當產品市場競爭適度時，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減弱，即稅收優惠的促進作用失效，但政府直接補貼仍將產生一定的正向影響。

四、產權屬性的調節作用分析

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在我國存在天然差異。一是，銀行信貸的產權歧視使得國有企業融資相對便利，而非國有企業往往面臨較為嚴重的融資約束。二是，國有企業高管通常具有較強的政治動機，更容易對政府的導向性政策做出積極反應。這些差異使得不同產品市場競爭下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產生的促進作用，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中必然有所不同，具體如下。

第一，當產品市場競爭激烈時，企業技術創新有動力而缺資源，由于非國有企業本身面臨更嚴重的融資約束，其技術創新的資源瓶頸更為突出，政府通過財稅政策注入的資源會對非國有企業技術創新具有更好的促進作用。

第二，當產品市場競爭不足時，企業技術創新有資源而缺動力，此時面對政府通過財稅政策而做出的技術創新激勵，國有企業基于政治動機會更積極地做出響應;而且由于政府直接補貼相對于稅收優惠更具有明確的產業引導性，應更能激發國有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

第三，當產品市場競爭適度時，企業技術創新既有動力也有一定的資源，政府財稅激勵對技術創新的影響會減弱，但由于非國有企業仍會受到一定的融資約束，因而政府通過財稅激勵對非國有企業的資源注入，仍有助于促進其技術創新。

由此得到假說4：當產品市場競爭激烈時，政府財稅激勵對非國有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當產品市場競爭不足時，政府財稅激勵（尤其是政府直接補貼）對國有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當產品市場競爭適度時，雖然政府財稅激勵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減弱，但仍會對非國有企業產生一定的正向影響。

五、結論

政府財稅激勵能夠為企業技術創新緩解外部性、增加自由現金流和引導研發方向，進而起到促進作用。但不同激勵方式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有所差異，其作用效果因產品市場競爭的充分程度而有所差異，因產權屬性也存差異，實施財稅激勵政策應重點針對這些差異因地施宜，區別對待。[基金項目：河南省軟科學研究計劃項目（項目編號：192400410362）;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基金號：19YJA630090）;河南省高等學校重點科研項目（19A630006）]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工商管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