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圣榮 馬晚晨



【關鍵詞】??公共衛生合作 ?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 ?新冠疫情 ?全球治理
【中圖分類號】?D822.233 ??R5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568-(2020)04-0060-19
【DOI編號】?10.13851/j.cnki.gjzw.202004004
在全球化時代,人類社會和自然環境都在不斷改變,使全球公共衛生安全形勢面臨巨大的挑戰。?公共衛生安全是關系到全人類福祉的大事,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息息相關。新冠肺炎疫情是21世紀以來全球最嚴重的公共衛生危機,?面對突如其來的疫情,中國與東盟加強合作,共克時艱。2月20日,中國—東盟關于新冠肺炎問題特別外長會議于老撾萬象召開,雙方緊急磋商以加強公共衛生合作。東盟各國全力支持中國抗疫,共同應對新冠肺炎危機。在疫情的沖擊下,中國與東盟的相互依存度加深,雙方再次體現出“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意識,進一步推動了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的進程。
目前,學界對公共衛生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進行了一定討論,但是現有的公共衛生合作研究多集中在國內或全球層面,鮮有在地區層面討論公共衛生合作,?尤其是尚未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相關聯。有鑒于此,本文嘗試從公共衛生合作出發,探討公共衛生合作與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構建之間的關系,以及如何以此次共同抗疫為契機為推動構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提供借鑒。
當前,全球公共衛生問題凸顯,傳染病疫情、環境污染等全球危機接踵而至,影響社會穩定與經濟發展,引起全球嚴重關切。人類正處在一個傳統安全問題與非傳統安全問題交織的時代,包括重大傳染性疾病在內的各種公共衛生突發事件,對人類社會構成日益嚴峻的挑戰。?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公共衛生?的研究對象逐漸發生變化,成為“全社會的衛生問題”。例如,目前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不僅使人們意識到各國人民命運相連、利益相關,還使人們體會到協同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意義。?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公共衛生合作提供了指導思想,公共衛生合作彰顯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具體實踐。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習近平基于對全球化時代的全球性問題深思熟慮提出的人類世界理想圖景。?隨著第三次經濟全球化浪潮的興起,各國之間交往日益頻繁,蝴蝶效應愈加明顯。2020年3月,習近平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應對新冠肺炎特別峰會上指出,“重大傳染性疾病是全人類的敵人,給全球公共衛生安全帶來了巨大的挑戰”。首先,共同的挑戰需要各國共同應對。重大傳染性疾病不分種族和國界,無論哪一國暴發都可能會迅速擴散到其他國家,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各國應從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目標出發,攜手合作,維護公共衛生安全。其次,共同的目標需要各國團結合作,共同面對。面對突如其來的公共衛生危機,各國應攜手共渡難關。一方面,處理公共衛生危機需要理性、客觀的科學態度,確定傳播途徑、優化診療方案、完善信息公開機制等需要依靠專業化手段,堅持依法有序推進是前提;另一方面,還需要各國堅定信念,發揚同舟共濟、守望相助精神,團結合作,這是戰勝公共衛生危機的關鍵。?再次,共同的命運需要各國同舟共濟。?全人類是一個休戚相關的命運共同體,克服各種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問題是全人類的共同使命,各國應樹立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同舟共濟,攜手共建美好家園。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公共衛生合作奠定了思想基礎和合作路徑,在客觀上已成為全球公共衛生合作的指導思想。
習近平指出,“加強疫情防控國際合作是發揮我國負責任大國作用、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體現”。公共衛生合作凸顯了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命運與共”的理念,各國加強合作,共同治理公共衛生問題,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具體實踐。
美國學者羅伯特·彼格利赫里認為,“全球公共衛生治理是指在世界范圍內為促進健康和衛生公正而采取的集體行動”。集體行動需要各國聯合開展,即全球公共衛生合作。全球公共衛生合作具有以下三個明顯的特征:一是跨國性,即在公共衛生合作中需要跨越國家地理邊界;二是跨部門性,須從多部門的角度應對及解決健康問題;三是非排他性,公共衛生合作要擯棄各種不利于合作的排他性思想,囊括盡可能多的國家與非國家行為體。這些特征不可避免地要求各國在開展公共衛生合作時要讓渡部分國家主權,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目標,共同加強公共衛生治理。
二戰后尤其是20世紀末以來,公共衛生合作不斷強化。首先是建立了推動公共衛生領域合作的國際組織。1948年,世界衛生組織(WHO)成立,作為聯合國專門負責人類健康領域國際合作的重要機構,它的出現使國際公共衛生合作出現統一的局面,結束了二戰前多個國際衛生組織并立的亂象。其次是貿易機制在公共衛生合作尤其是在傳染病防治國際合作中的作用愈益增大。?1995年成立的世界貿易組織(WTO),出臺了許多有關規范國際貿易中公共衛生合作的法律文件,如《實施衛生與植物衛生協議》等,使得貿易機制在公共衛生合作中的地位日益突出。最后是公共衛生援外逐漸興起。人類命運共同體首先是健康共同體,公共衛生援外是建設健康共同體的關鍵措施,意在支持和幫助醫療條件較差的發展中國家避免或減少傳染病的危害,增進全人類健康福祉。
中國—東盟共同面臨諸多公共衛生威脅。例如,2003年的“非典”(SARS)病毒以及2020年的新型冠狀病毒等,共同的公共衛生威脅需要各國共同攜手應對。2003年SARS疫情過后,中國—東盟逐步建立公共衛生合作機制。但在廣泛開展的公共衛生合作中,難免會遇到一些具體問題,阻礙合作的深入推進,這些問題有待各國協同解決。
作為典型的非傳統安全問題之一,公共衛生安全在冷戰后逐漸受到關注。全球化時代,國與國、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依存程度不斷加深,這在便利人類生活的同時,也為各種傳染疾病的流行提供了機會(見表1)。

表1 ?全球主要的公共衛生威脅。資料來源:WHO官網數據。
東亞是典型的季風氣候區,尤其在東南亞地區,氣候濕潮,終年高溫,植被密集,為細菌、病毒乃至疾病的傳播提供了溫床,致使重大公共衛生事件頻發。中國與東盟各國緊密相鄰,經濟上互相依存,文化上相近相親,復雜交織的流動性加劇了傳染病的傳播與蔓延。再加上同屬發展中國家,受限于經濟發展水平,醫療衛生條件難以與發達國家比肩,本地區公共衛生防控能力總體有限。在上述因素共同制約下,中國—東盟長期面臨著巨大的公共衛生威脅。這些公共衛生威脅作為負面的國際交往產物,對各國人民的生產、生活造成巨大影響,嚴重威脅本地區的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
2003年“SARS疫情后,中國與東盟各國正式開展公共衛生合作,并在禽流感疫情、甲型H1N1流感、新冠肺炎疫情的協調合作中逐漸完善合作機制。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也逐漸由在亞太經合組織與“10+3”(東盟+中日韓)框架范圍內的多邊合作,轉向更加獨立和成熟的中國—東盟“10+1”衛生合作。
第一,中國—東盟多邊衛生合作。自2001年“10+3”機制確立后,在亞太經合組織與“10+3”框架下,中國—東盟衛生合作機制不斷完善。首先,亞太經合組織在中國—東盟乃至整個亞太的公共衛生合作上發揮著主導作用,是中國—東盟間重要的公共衛生合作平臺。為解決禽流感問題,亞太經合組織第十三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表示,各成員國將在既有的衛生及備災合作基礎上加強公共衛生合作力度,從源頭遏制禽流感并防止人際大流行。?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時,亞太經合組織在吉隆坡召開衛生高級官員會議,討論防御新冠肺炎的應對措施,共同抵抗新冠肺炎。?其次,“10+3”框架誕生于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結束后,這一原本為解決東亞地區經濟與金融安全問題而確立的機制,在東亞公共衛生合作中也扮演起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在應對東亞公共衛生危機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為聯合應對甲型H1N1流感,東盟與中、日、韓各國衛生部長齊聚曼谷,討論有關預防和控制亞洲甲型H1N1流感的有效措施,發表甲型H1N1流感特別會議聯合聲明,再次強調加強區域公共衛生安全合作,共同抵御甲型H1N1流感。?中國—東盟間的公共衛生合作在多邊合作機制的實踐中不斷提到提升,并逐步邁向雙邊衛生合作。
第二,中國—東盟間的雙邊衛生合作。在亞太經合組織與“10+3”框架等多邊合作機制引領下,中國—東盟衛生合作逐漸成熟,形成了東盟與中國“10+1”合作框架,通過中國—東盟衛生部長會議、衛生發展高官會等機制,雙方開始進行比較獨立的合作。例如,在非典疫情暴發時期,中國與東盟各國召開非典問題特別會議,強調“將通過強有力的領導、政治意愿、跨部門合作以及國家和區域層面的伙伴關系來共同應對疫情”。非典疫情暴發期間,中國與東盟在曼谷舉辦SARS疫情特別會議,并發表聯合聲明,宣布建立“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基金”,并啟動“中國—東盟衛生部長會議”機制,強化雙方在抗擊疫情方面的合作,中國—東盟雙邊衛生合作初見雛形。?非典之后,中國與東盟又出臺一系列公共衛生合作舉措,包括:中國—東盟發表《防治禽流感會議聯合聲明》,加強中國—東盟邊境檢疫合作;召開衛生部長和農業部長聯席會議,完善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啟動“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基金”等措施;這使雙方公共衛生合作日臻完善。?2012年的第四屆中國—東盟衛生部長會議,確定了雙方衛生合作的優先領域,逐步建立起雙邊公共衛生合作機制。?2020年初,正值新冠肺炎在中國周邊蔓延之際,中國與東盟在老撾萬象召開關于新冠肺炎問題的特別外長會議,發表聯合聲明,宣布中國與東盟將共同應對疫情。雙方通過分享防控、診斷、治療和監測技術,加強風險溝通和社區應急響應合作,準確傳播疫情信息等措施,共同抵抗新冠肺炎疫情,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逐步走向完善。
中國—東盟衛生合作已成為雙方非傳統安全合作的重要內容之一,并取得了顯著成效。但受不同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影響,中國—東盟衛生合作仍然存在一些困擾各國的問題。
第一,各國公共衛生治理能力存在差距。中國—東盟內部經濟水平參差不齊,一些國家整體經濟發展水平不高,貧富分化嚴重,部分國家公共衛生合作難以持續。一方面,少數國家公共衛生治理能力較強。例如,中國公共衛生網絡逐漸完善,衛生投入不斷提高,2018年公共衛生支出占GDP比重為6.6%,醫療服務水平持續增強,并積極參與全球的公共衛生治理工作。?另一方面,大部分國家仍然發展維艱,公共衛生治理能力孱弱。例如,老撾仍為聯合國定義的欠發達國家,受經濟水平限制,公共衛生投入低,醫療保險覆蓋率較低,對外來的衛生援助較為依賴。?由于治理能力存在差異,各國應對公共衛生事件的措施也各有不同。從2003年的SARS疫情開始,中國—東盟公共衛生信息系統就逐漸暴露出某些缺陷,例如疫情報告、疾病監測時效性差,衛生信息網絡覆蓋面小,醫療救治系統信息不靈,衛生執法監督信息系統建設難以適應衛生執法監督工作的需要,缺乏統一的公共衛生信息平臺導致信息整合能力弱等。
第二,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資金匱乏。貧窮加劇傳染病的傳播,全球絕大部分發展中國家公共衛生支出占GDP比重偏低,導致醫療衛生基礎設施落后,缺乏基本的公共健康護理條件。中國—東盟受經濟發展水平的局限,各國公共衛生支出占GDP的比重始終較低(見表2)。以泰國為例,2017年泰國的公共衛生支出占GDP的比重只有3.7%,僅為美國的五分之一。?發達國家的公共衛生投入水平遠高于發展中國家,中國與東盟仍需加大公共衛生領域的資金投入。

表2??有關國家衛生支出占GDP的比重(%)。資料來源:WHO官網數據。
第三,部分東盟國家公共衛生合作意識不強。盡管國際公共衛生合作非常重要,但囿于客觀條件,部分東盟國家既無心亦無力承擔公共衛生合作成本,被動應對疫情威脅,合作的主動意識不強。首先,這些國家公共衛生治理能力普遍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只能“搭便車”,由牽頭國家提供以免費為主的公共衛生產品。但這種現象不利于合作機制的長遠發展,致使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面臨重重阻礙。合作意識主動性不強的國家,難以及時發現疫情,并采取有效措施進行隔離集中治療,通常在防止疫情擴散、出入境防疫檢查、防控疫情宣傳方面有所不足。其次,未啟動對地區疫情的監控網絡,無法提供可能暴發疫情的早期警示、快速應急系統,導致疫情暴發后難以在短期內得到控制。再次,在疫情信息共享、疾病控制、治療、研究以及出入境管理方面未能建立規范的交流、磋商與協調機制,不重視與相關國際組織的聯系和溝通,參與全球或地區公共衛生合作的意識淡薄。
第四,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互信有待進一步提高。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之所以存在種種問題,在很大程度上與雙方互信度不夠有關。?一方面,各國實力差距影響公共衛生合作互信。東盟地理上毗鄰中國,中國自2010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以來,愈發展示出大國風范,讓一些東盟國家十分矛盾。從利益角度來看,中國經濟實力增強,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建設長足發展,“海上絲綢之路”建設等促進了東盟國家經濟發展;從影響方面來看,緊鄰一個崛起大國,不免擔心其是否會推行霸權政策、未來牽制自身發展。?另一方面,政治互信不足導致公共衛生合作難以深入。雖然從目前來看中國與東盟在各項合作中發展勢頭較好,但調查數據表明雙方政治互信度并不高,容易干擾公共衛生合作。在上述因素制約下,東盟與中國開展各項公共衛生合作的同時難免心存芥蒂,在信息與先進技術的分享上缺乏互信基礎,涉及核心技術或關鍵信息時一些國家仍有所保留,雙方在構建互信合作伙伴的道路上還有諸多信任赤字。
2020年初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了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對中國—東盟短期內互聯互通、人文交流及經貿往來等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但同時也進一步強化了雙方對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責任意識,增強了內部凝聚力。
第一,管控措施影響中國—東盟短期內互聯互通與人文交流。由于新冠肺炎具有人傳人的特性,疫情擴散至東南亞國家后,各國政府高度重視,為加強疫情防控,減少人員跨境流動,出臺了各種嚴格的管控措施。例如,暫停既有簽證政策,實施嚴格的入境防控措施;暫停往返中國的部分航班,致使往來人數呈斷崖式下跌。這不僅影響中國—東盟間互聯互通,還影響了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推進。此外,對東盟而言,如果新冠肺炎疫情得不到有效控制,東盟一體化進程也將同樣遭受重大沖擊。
人文交流是中國—東盟互聯互通的一個重要體現,也是中國—東盟關系繼政治安全、經濟貿易之后的第三大支柱,已成為中國—東盟關系健康發展的重要基石。長期以來,中國—東盟在教育合作、文化合作、科技合作、旅游合作等方面成就斐然。2020年對中國與大多數東盟國家而言,具有特殊的紀念意義。如中越、中緬、中印尼之間都迎來了兩國建交70周年,中菲、中泰迎來兩國建交45周年,中新兩國也迎來建交30周年。?圍繞兩國建交周年,各國都籌備了不少慶典活動及人文交流項目。此外,2020年還是中馬文化旅游年,2020年1月已在吉隆坡舉行了文化旅游年開幕式。?中馬兩國原本可借此機會深化文化及旅游合作,但受疫情影響,此前確定的相關人文交流活動均被迫取消或推遲。例如,馬來西亞自3月18日起全國封閉、禁止集會,“中馬文化旅游年”相關活動紛紛延期,“中國—東盟自貿區建成十周年”慶典也被迫取消。
第二,管控措施影響中國—東盟經貿往來。東盟作為中國第二大貿易伙伴,對華經濟依存度不斷提升。受疫情影響,若中國經濟增幅下降1.0%,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總額預計將下降約2.8%,東盟經濟將直接損失約24—34億美元,占東盟國內生產總值的0.07—0.11%;同時,來自中國游客的旅游收入和東盟對中國的出口總值將分別下降約1.5%和1.2%。?以泰國為例,若中國經濟增幅下降1.0%,泰國將面臨5—7億美元的經濟損失,約占泰國全年GDP的0.09—0.13%。因中國是僅次于美國的泰國第二大出口市場,泰國出口部門遭受的損失最大,約為3—4億美元;其次為旅游業,近期赴泰中國游客同比減少200萬人次,預計泰國將遭遇近500億泰銖的損失,約為泰國GDP的0.3%。?中國—東盟經貿關系密切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因此,在類似新冠肺炎等全球疫情的沖擊下,中國—東盟相關經貿行業必然遭受巨大影響。最先受影響的是旅游業,貿易、投資、會展和其他服務行業也將受到影響。全球GDP總值下降高達3.9%,發展中國家受到的沖擊最大,平均GDP下降4%,有些國家甚至超過了6.5%(見表3)。

表3 ?新冠肺炎疫情對各國GDP的累計影響評估(%)。資料來源:根據世界銀行發布的相關數據匯總,http://documents.shihang.org/ curated/zh/295991586526445673/pdf/The-Potential-Impact-of-COVID-19-on-GDP-and-Trade-A-Preliminary-Assessment.pdf。
由于中國國內的消費水平下降,國內需求不振也將累及對華外貿依存度較高的東盟國家。同時,從產業鏈方面看,中國是東南亞原料和產品的主要供應國,本次疫情使中國國內供給能力下滑,進而導致與東盟之間的原材料和中間產品的進口貿易銳減。此外,中美貿易摩擦還可能進一步影響中國產業鏈與東盟產業鏈的對接,加速中國—東盟產業脫鉤和轉移。例如,越南等國一直試圖減少與中國在產業鏈上的銜接,若不能及時匹配其對工業原輔料及零配件等進口需求,歐美國家企業或將趁機打入越南市場,取代中國的產業鏈地位,影響東南亞地區產業鏈、供給鏈的正常運轉。此外,對于廣西、云南等邊境省區,在疫情防控期間,邊境貿易幾乎停擺。中緬木姐口岸的邊貿基本陷入停滯,造成巨額損失。
面對疫情逐漸蔓延的嚴峻形勢,中國與東盟各國相互援助,出臺相關措施共同應對疫情。在此次疫情中,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雖然受到一定程度沖擊,但同時也激起社會各界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責任意識,提高了中國與東盟各國的凝聚力與互信度,使之守望互助,共克時艱。
第一,在官方層面上,中國與東盟各國共克時艱。疫情暴發初期,中國與東盟各國就迅速展開合作,出臺相關措施,防止疫情進一步擴散。2020年2月3日,東盟與中日韓舉行了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衛生發展高級官員特別視頻會議,分享各國預防及應對疫情的相關措施、技術信息和對當前挑戰的認識。各國還討論了有關風險評估、風險溝通及公眾意識的管理措施。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不斷發展,各國同意繼續進行技術交流和經驗分享,以及進一步加強與東盟公共衛生應急行動中心網絡(EOC)在公共衛生緊急情況下的協調與合作。?中國—東盟關于新冠肺炎問題特別外長會議于同年2月20日在老撾萬象召開,這次會議是疫情發生以來,地區國家間首次聚焦公共衛生安全的多邊外長會,極具特殊意義。會后發表了《中國—東盟關于新冠肺炎問題特別外長會聯合聲明》,雙方達成了重要共識,一致強調中國和東盟應加強團結合作、經驗交流,保持雙方正常交往與合作,共同提高地區公共衛生安全治理能力。?中國—東盟聯合抗疫不僅促進了雙邊公共衛生合作水平的提高,東盟各國對華援助與聯合抗疫的決心還增強了雙方的凝聚力與責任意識,這將推動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更上新臺階。
第二,在社會層面上,中國與東盟各國守望互助。自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東盟各界人士主動援助中國,在抗擊疫情的斗爭中與中國守望相助。越南民眾捐贈醫療物資及設備,老撾各界多次為中國籌款,泰國積極收治中國病患,柬埔寨首相洪森更是在疫情最危急的時刻親自訪華。東盟各國與中國同舟共濟,籌款贈物的情誼使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更加緊密。中國始終銘記和珍視東盟各國在中國危難時給予的真誠幫助與支持。因此,疫情在全球范圍內大暴發時,中國立即向東盟各國提供大量抗疫物資,分享疫情防控經驗,并進行科研指導等。尤其是在中國國內疫情逐漸穩定后,面對疫情在東盟的蔓延,中國一邊繼續抓緊國內防疫工作,一邊對東盟各國提供力所能及的技術幫助。中國與東盟在公共衛生危機面前守望相助,強化了雙方對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意識,推動命運共同體建設邁上新臺階。
第三,在媒體層面上,中國與東盟各國媒體積極支持抗疫。中國暴發新冠肺炎疫情后,一些西方國家趁機抹黑中國,散播辱華言論,甚至誣稱新冠病毒為“中國病毒”。但是東盟各國媒體并未盲目跟風,而是較為客觀地報道中國為抗疫所做的努力、犧牲與成效,公正地評價了中國的制度優勢,明顯有別于歐美一些媒體刻意污名化中國的行為。例如,東盟秘書長公開表示,“中國政府在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時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東盟高度贊賞這些舉措”。此外,泰國的《民生日報》和印度尼西亞的《雅加達郵報》都積極評價中國在抗擊疫情中的努力,并認為中國高效的管理體系值得其他國家學習,各國應支持中國的防疫措施。?在如YouTube、臉書、抖音國際版等一些自媒體平臺上,也有眾多東盟人士贊揚中國為抗疫所做的努力,表現出對中國的理解與敬佩。總體上說,面對共同的公共衛生威脅,東盟媒體展示出支持中國的態度,充分體現了命運與共的精神,增強了雙方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共識。
歷史地看,未來在全球范圍內類似新冠肺炎疫情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很可能還會發生。面對共同威脅,中國與東盟可以將此次共同抗疫作為契機,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加快推進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展望未來,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應在聯合國框架下,以政治互信為基礎,以培育區域公共衛生產品、建立公共衛生合作機制等措施為具體路徑,深化公共衛生合作,將合作紅利與中國—東盟各國人民共享,厚植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意識。
政治互信是深化國際交流,開展公共衛生合作的前提。首先,中國、東盟首先可以從培養中國—東盟區域認同感入手,增進相互了解。通過強調中國和東盟許多國家共處儒家文化圈、佛教文化圈,開展歷史文化交流與媒體報道,樹立彼此的積極形象,逐步建立“友善”而非“敵對”的認同感。其次,雙方應進一步加強多渠道交往。這種交往可通過政治、經濟、文化等多層面進行。政治上利用雙方已建立的高官磋商機制,通過各種場合強調中國崛起是東盟的機遇而非威脅,中國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等理念。經濟上加強經貿來往,定期召開中國—東盟博覽會,鼓勵跨境旅游等。文化上增強交流,鼓勵各國以多種形式促進民俗文化“走出去”與“引進來”,取長補短,推陳出新,為更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增添動力。再次,堅持以協商談判方式解決分歧,妥善處理雙方存在的爭端和沖突。在敏感問題上避免域外大國插手,防止沖突擴大進而影響雙方的公共衛生合作,進而阻礙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構建。在建立良好的政治互信基礎之后,方可更有效地開展公共衛生合作等各類國際合作。
隨著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的推進,中國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主動向東盟提供更多的公共衛生援助。中國—東盟既可以在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或東盟與中日韓的“10+3”框架下加強雙邊、多邊合作,也可以在“10+1”中國與東盟框架下積極培育區域公共衛生產品。中國作為東亞地區大國,始終堅持“睦鄰、安鄰、富鄰”的周邊外交理念,秉持以經濟促安全的外交路徑,有責任有義務與東盟各國共享發展紅利,提供更多的區域公共產品,共同促進區域和平與穩定。習近平主席曾表示,“借助‘一帶一路建設,踐行親、誠、惠、容的理念,通過互聯互通為亞洲鄰國提供更多公共產品,歡迎大家搭乘中國發展的列車。”
公共衛生產品是東亞區域公共產品中供應水平最低的領域之一,公共衛生產品的提供機制不可能一蹴而就。首先,應在諸多細分衛生領域與東盟建立合作,提供公共衛生產品,利用合作的外溢效應擴大影響力,擴大合作領域,提高公共衛生產品的數量及質量。其次,應看準形勢,化危為機。例如,本次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引發的公共衛生危機席卷東亞各國,但危機的發生也使各國產生最為強烈的合作意愿,中國可借助東盟的合作意愿提升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的廣度與深度,在合作中培育發展公共衛生產品。再次,要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原則,根據各國不同的國情提供相應的公共衛生產品。例如,對老撾醫療基礎設施差以及公共衛生物品不足的情況,中國可向其提供以基礎衛生物資為主的援助,改善基礎衛生條件;但針對泰國已基本實現全民醫保,且醫療基礎設施較為完備的情況,可提供醫療技術指導與交流,促進其醫療衛生事業更上新臺階。通過與東盟各國加強公共衛生合作,提供公共衛生產品這一路徑,既可以加強與東盟各國的友好伙伴關系,維護地區和平與穩定,亦能推進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的可持續發展,加快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促進中國—東盟人民共享發展紅利,實現守望相助、和睦相處的愿景。
中國—東盟應以長遠利益為著眼點,建立平等、有序、實用、科學的公共衛生合作機制,以滿足中國—東盟間日益增長的公共衛生安全需求。通過中國與東盟的公共衛生合作,逐步建立起包含平時監控預警機制與危機防控機制于一體的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機制,進一步完善在亞太經合組織、世界衛生組織、“10+1”框架以及“10+3”框架內的合作機制,加強制度建設,打造事實上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首先,中國—東盟可從組建以理事會、科技發展委員會、秘書處、疾病防治中心為基本主體的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機制入手,協調各國立場,出臺相關公共衛生政策、方針和措施,預防、減少甚至消除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逐步將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納入正軌。其次,建立平時監控預警機制,最重要的是建立健全公共衛生信息共享系統。如跨國預警監測系統、各國信息共享平臺等,及時有效地完成信息的收集、整理與使用,保證各國間公共衛生信息暢通透明,預防傳染病的蔓延。再次,建立危機防控機制。加強口岸檢疫檢驗基礎設施建設,保證疫情期間衛生檢疫工作的正常開展,及時有效地阻斷疫情的跨境傳播;加強醫療基礎設施建設,提高對突發性公共衛生危機的資金投入,保證疫情期間有能力收治大量病患并提供足夠的衛生設施及產品;提高中國—東盟對抗各種疫情的集體應變能力與公共衛生治理能力,有效打造事實上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
在建立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機制的過程中,要把成員國互相平等、互不干涉內政、互相尊重主權、促進共同發展作為基本原則,將功能整合、互相協調、機制高效、全面合作作為行動準則,以此展示合作機制的公正性和廣覆蓋性,從而推動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機制的可持續發展。
病毒無國界,新冠肺炎疫情作為人類的共同敵人,其爆發是對全球公共衛生安全的巨大挑戰,各國團結合作才是應對危機的唯一出路。公共衛生合作已是非傳統安全合作中的重要一環,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應以政治互信為基礎,以培育區域公共衛生產品及建立公共衛生合作機制等措施為具體路徑,提升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新冠肺炎疫情是全人類共同面臨的重大公共衛生威脅,在共同抗擊疫情的實踐中,中國—東盟公共衛生合作將被賦予新的時代內涵,通過公共衛生合作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目標愈加重要和迫切。迅速蔓延的疫情讓各國人民意識到,維護人類健康福祉、保障全球公共衛生安全必須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我們不僅要與世衛組織保持合作,從信息和經驗分享到開展聯防聯控,從加強病毒溯源和傳播機理研究到加強藥品疫苗、檢測試劑研發,更要與東盟各國加強信息共享合作、防控合作、科研合作,向出現疫情擴散的國家提供及時有效的援助,體現負責任大國的擔當,為構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夯實實踐基礎。
[責任編輯:樊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