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動畫電影《起風了》 與堀辰雄小說《起風了》的敘事異同探析

孫育紅

現今以影視為中心的電子傳媒在人們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很多人往往是先看了文學原作改編的影視作品又去讀原著。2013年，宮崎駿的動畫電影《起風了》熱映，日本作家堀辰雄同名小說《起風了》因此又得到大眾廣泛的關注，小說的中日對照版就出了好幾種。小說改編的電影，講的故事相同，但是小說和電影媒介符號的不同決定了其敘事的不同。本文在敘事視閾下比較了《起風了》的電影版本和小說，以便了解不同媒介的敘事特點和文學作品的跨媒介傳播。

1960年之后，敘事研究不再局限于經典作品和文學領域，人類生活的各方面都成為敘事研究的對象。20世紀初，將各種鏡頭組成具有因果關系畫面的短片的出現，宣告電影開始具備敘事能力。文學作品的書寫傳播和電影電視的電子媒介傳播各有其敘事特點，當前，很多文學作品被改編成影視作品，文字符號轉化為電子媒介符號，敘事在跨媒介中的表達也發生了變化。

一、堀辰雄的小說《起風了》的敘事特點

堀辰雄是日本昭和時期新心理主義代表作家之一，擅長心理獨白的描寫和細膩的感情描寫。《起風了》是新心理主義小說的代表作之一，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小說中有大段的心理獨白，敘事成分較多，多主觀抒情和環境描寫，所以呈現的敘事效果是感傷低回的。從敘述語態來看，小說中內容主要由主人公心理獨白和男女主人公的對話構成。

小說的故事很簡單，“我”和女友節子相愛，節子最后因肺結核去世，“我”決定一人堅強生活。情節布局方面，小說一共分為五個部分，分別為序曲（兩人相戀），春（兩人定下婚約，我陪同節子赴療養院療養），起風了（節子病情嚴重，兩人努力生活），冬（節子病情惡化，面臨死亡），死亡陰影谷（節子病逝，我決定堅強地活下去）。

在情節的布局方面，熱奈特在《敘事話語》中提出了次序（時序）、時段和頻率。從次序看，小說《起風了》主要采用了回憶的倒敘手法。從時段來看，略寫了兩人的初識和節子死亡片段，大部分的筆墨用來描寫男主人公與節子在療養院的生活，即“起風了”和“冬”兩個章節。從頻率來看，“風”的意象有多次出現，例如，相戀初期，兩人在夏日的高原畫畫時刮過的風吹倒了畫架，“我”嘴里重復著這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詩句——“風乍起，唯有努力生存”。在奔赴療養院之前，節子極度不安，表達了對生的渴求，這是“我”又吟出了這詩句。小說的結尾處也出現了“像是遠處刮來的風”。

二、宮崎駿的電影《起風了》的敘事特點

電影可以使隱含在文字文本中的意境和情趣得到更直觀的呈現。同時，它具備動畫和聲音，更加生動，實感更強。這也是電子媒體的優勢。

《起風了》是2013年宮崎駿綜合同名漫畫和堀辰雄小說《起風了》的情節所改編的動畫電影。該片圍繞兩條主線展開，一是日本零式戰斗機的開發者堀越二郎年輕時的設計飛機歷程，二是他與妻子菜穗子的愛情故事。第二條主線分為三個片段，即和妻子菜穗子相識、結婚和菜穗子離世。

按動畫片的敘事風格分類，《起風了》這部動畫電影是紀實性動畫片。宮崎的作品注重情節的積累和細節的刻畫，大多數影片都有神奇魔法的背景，屬于文學性動畫片的較多。但這次在影片中沒有不可思議的魔法，也沒有怪物，堀越二郎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設計零式戰機實際存在的人物。

動畫片采取了順序的情節布局。在時段上，截取了幾個典型片段，有真實的代表性的歷史事件，如主人公堀越二郎遇到的1923年關東大地震、在德國求學工作、二戰背景下人民的生活縮影等。從頻率來看，出現過多次的片段是堀越二郎在夢境中和他的偶像（意大利飛機設計師卡普羅尼）交流。同時，貫穿主題的“風”也多次出現，如與菜穗子的相遇時刮起的風、飛機起飛和降落都需要的風、心情愉悅和寒冷害怕時刮的風、菜穗子離世時刮走傘的風。

同時，作為電子媒介的電影，還兼具文本符號不能擁有的特點——身臨其境的畫面感和音樂渲染。動畫節奏方面，有緊張有緩慢。另外，宮崎駿動畫片的一大特點就是動畫片中的背景音樂。電影《起風了》對主題曲和插曲進行精心構思，如“菜穗子（出會い）”"カプローニ（卡普羅尼）”，應景的音樂能引起觀眾的共鳴，烘托情節的緊張和人物情緒。

三、兩者的敘事異同

（一）敘事視角的異同

敘事視角可分為有限視角和全知視角。小說《起風了》的敘述人是“我”，小說的敘述口吻就如同“我”寫給節子“你”的信一般。小說中的環境描寫、發生的事情以及小說中的心理描寫都是從“我”的視角出發的。對話也是采用的自由引語，節子、“我”、節子父親之間的直接對話，不使用轉述的敘事方法，是從“我”的有限的視角出發，讓敘述人和敘述對象心理意識之間的距離為零，讀者可以直接進入“我”的內心世界。

但是，動畫片《起風了》的敘述視角則比較復雜。電影中有全知視角，采用全知的敘述方式呈現出時代背景、歷史事件、情節等。同時，電影也有有限視角，如堀越二郎的夢境，這種內聚焦的拍攝技術將鏡頭逐步拉近，讓觀眾走進堀越二郎的心理世界。敘述距離時而遠，讓觀眾看到全局的發展，又時而近，帶觀眾進入某個人的世界，這樣交錯的遠近變化、全知到有限視角的轉換調度讓電影能從不同側面豐富情節，讓人物形象和故事更加立體，觀眾的“真實”體驗感也更加強烈。

（二）敘述聲音的異同

敘事聲音是指體現在敘事過程中的種種意圖、價值以及各種權利和意識形態因素，類似于“主題”。小說作者和電影制作人通過塑造人物和講述故事表達其價值取向。

小說《起風了》取材于堀辰雄的真實經歷。1933年，堀辰雄在輕井澤養病時結識了矢野穗子，當時矢野穗子患肺結核，堀辰雄自身患肺病，于是一起到富士山高原療養所養病，1935年矢野穗子病逝。《起風了》是在矢野穗子病逝后第二年，作者以這段經歷為原型創作出的小說。小說展現了一種面對困難與死亡卻不放棄幸福的生存狀態，體現了“愛”與“希望”。小說中的主人公“我”陪伴節子去療養院養病，親眼看到了節子的病情一步一步的惡化到死亡，“我”由痛苦不已到最后決定勇敢面，并最終明白死亡是自然規律，好好活著才是生活中最有意義的事情。

電影《起風了》有兩條主線，一條取自宮崎駿的同名漫畫《起風了》，堀越二郎在設計零式戰機過程中經歷了很多挫折，如二戰時的白色恐怖、物質的缺乏、日本技術的落后，他會在夢境中和他的偶像卡普羅尼交流自己的迷茫，并用勤奮的工作去克服一個又一個困難。另一條線索（“我”與女主人公菜穗子的故事）取材于堀辰雄的小說《起風了》，面對菜穗子從生病到最終病逝，“我”決定勇敢面對，繼續著自己的飛機設計工作。就宮崎駿本人所述，這部電影的重點不在于對戰爭的控訴，也不在于展現零式戰機的優勢來鼓舞日本年輕人，只是想講述一個忠于自己的夢想并不斷奮進的故事。

“起風了，唯有努力生存”來源于法國詩人保羅·瓦勒里的著作《海濱墓園》中的一句詩，如果說小說《起風了》中堀辰雄想表達的是即使面對困難和死亡，也要努力活下去，那么電影《起風了》中宮崎駿想表達的是即使遇到各種困難，也要努力堅持自己的夢想生存下去。從此點來看，小說和電影的側重點是有不同的。

四、結語

小說《起風了》是電影的文本來源，作為線索的“風”在小說和電影中都多次出現，但是由于小說家和電影制作人的表達主題不同，文字符號和電子符號的特點不同，敘事呈現也會不同，尤其是情節的取舍和視角的切入也會不同。不可否認的是，經典文學作品進行跨媒介的電影改編的確能夠借助導演和作品的號召力促使受眾重新去閱讀文學原作，也促成了文學作品價值再生。

（文華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