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婉
四月的上海天色陰沉,淫雨霏霏,行人們打著傘,裹緊外套,卻擋不住隨風飄散、無處不在的綿綿細雨。
在這些行人中,有一個人看起來既普通,又不同,一身西裝禮帽商人打扮的他卻不留意街頭形形色色的商品,也不關注商戶們叫喚的行情,一路壓低著傘檐,行色匆匆。而且,他還走街串巷,故意繞了好幾圈,來到英租界戈登路望志里,才停下了腳步,警惕地看了看周邊的情形,與一樓的一對夫婦對了對暗號,徑直上了樓。進了房間,把帽子一脫,露出一張年輕又透著老練的臉,他就是當時的中共中央秘書長鄧小平。而這次秘密之行正是他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羅亦農匯報日常工作。
匯報結束,鄧小平如往常一樣,從后門撤走,剛剛關上門,就聽見屋內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心里不由得一驚,趕緊與門前喬裝成擦鞋匠的特科同志對了對手勢暗號,果然出事了。原來,鄧小平前腳剛走,英租界的特務洛克就帶著幾個巡捕沖了進來。洛克用德語與我黨駐守在這個聯絡處的工作人員賀稚華說了幾句話后,便舉起手槍對準羅亦農,惡狠狠地叫道:“你就是羅亦農,我已經注意你兩三年了,跟我們走吧!”遇到此景,羅亦農倒是不慌張,反而神態自若地朝門外走去,因為他知道,自己早一點兒離開,前來見面的同志就少一分危險。
羅亦農被捕了!除了擔憂、傷心,大家還疑團重重,為什么特務只抓了羅亦農,在場的其他人員均未被捕?為什么特務只抓了人,而對屋子沒有進行搜查,放置在抽屜中的中共文件都未被抄走?這顯然是獲得了準確消息,直接沖著羅亦農來的。到底是誰透露了這個消息,誰又是黨的叛徒?
會不會是黨內有人秘密自首,出賣了羅亦農?但是黨內知道羅亦農行蹤的并不多,會不會是居住在此處一樓的聯絡員何家興、賀稚華夫婦?但是又有什么真憑實據呢。誰是叛徒?大家越是討論,越是迷霧重重。
查找叛徒的行動就此開始了。中央特科先通過各種途徑,把知曉羅亦農行蹤的黨內同志一一進行排查,最后剩下嫌疑最大的聯絡員何家興、賀稚華夫婦。為了查明真相,中央特科將二人搬離戈登路聯絡點,切斷他們與黨內其他同志的聯系,默默觀察他們倆的動向,找出叛變的證據。
而另一邊,營救羅亦農行動也緊鑼密鼓地展開。中央特科先是打算以4萬元的巨款買通英捕房,爭取釋放,但考慮到由于是叛徒告密,羅亦農的身份已暴露,公開營救可能很難成功,甚至會弄得人財兩空。因此,決定改用武裝奪人的辦法,大家買了口棺材,將槍支藏在棺材中,特科的隊員們則偽裝成送葬隊伍,羅亦農的妻子李文宜扮作死者的家屬,披麻戴孝走在棺材后面,等到由英捕房押解羅亦農往龍華看守所的囚車經過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棺材中取出武器,襲擊英捕,把羅亦農搶回來。這次劫囚計劃布置得非常周密,但是缺少了引渡的確切時間這一關鍵線索。
于是,中央特科一面啟動英捕房的內線,探測羅亦農的引渡時間,一面利用這個事情,讓李文宜去探探何家興夫婦的態度與口風。
李文宜遵照組織的交代來到何家興夫婦的住所,等了好幾個鐘頭,才看到賀稚華從外面回來,穿著一件天藍色的長袖絲絨連衣裙,披著一條粉紅色的紗披肩,格外妖艷。李文宜滿眼期待,希望他們能夠幫助羅亦農,但是賀稚華卻并不以為然,還學外國人的樣子,雙肩一聳,兩手一攤,不等李文宜開口就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哭。隨后,又眉飛色舞地講述羅亦農被捕時的情況,還說幸虧靠她,才保護了前來接頭的同志和滿屋的文件。但當李文宜求她,讓她用她熟練的德語,去洛克那里探聽一下羅亦農引渡時間的時候,賀稚華卻不說話了。李文宜只好失望而回。第二天,李文宜再去,情況亦然。顯然,賀稚華并不想幫忙救出羅亦農。幸而,特科從其他渠道確定了羅亦農的引渡時間。
到了4月18日,羅亦農被引渡時,中央特科布置完畢,準備營救,但誰料租界巡捕和國民黨雙方似乎有所警覺,突然加強了警衛力量,并且改變了押送路線。武裝營救計劃無奈落空。
沒過幾天,飽受酷刑的羅亦農毅然走向刑場,英勇就義。犧牲前,還用暗語留下了兩封遺書:一封給妻子李文宜,希望她“學我之所學,以慰我”;一封信給中共中央,以“勉勵在外同志繼續奮斗”。
羅亦農的蹊蹺被捕,營救計劃的意外落空,引渡后的迅速被害,以及何家興、賀稚華夫婦的異常舉動與事不關己的態度,都表明他們有著莫大的嫌疑。果不其然,不久,英捕房的內線傳來消息:告密的是一個女人,說話帶著四川口音,長得很漂亮,而且還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這不就是賀稚華嘛!
大家無比憤恨,但又不禁有些擔心。因為這對叛徒夫婦除了知道羅亦農的情況,還掌握了黨內其他秘密機關和重要人員的情況,如果繼續叛黨,將對黨組織的安全造成嚴重威脅。因此,必須嚴懲叛徒。
當然,在鬧市區懲治叛徒,也是對特科人員的一大考驗。于是,黨組織做了周密的計劃。在一個清晨,中央特科同志假裝辦喜事,一邊在何家興、賀稚華夫婦居所的門口大放鞭炮,一邊潛入臥室,搜出機密文件,并用鞭炮聲掩蓋槍聲,懲治了叛徒。這次行動保護了黨內機密,也告慰了犧牲的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