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愛平原上細小的事物 [組詩]

方駿作品

楊樺，河南淮陽人，現居焦作。詩歌散見于《星星》《綠風》《解放軍文藝》《天津詩人》《浙江詩人》《河南詩人》等刊物。

琴 匣

歌聲在紅色煙塵中

越陷越深

抵達英雄主義車廂殘留的

一節金色蛇皮

機關槍在琴腹深處

止不住吼叫

我們在黎明前的沉睡里擊落敵機

大風涌上街頭敲打歡慶的臉盆

琴匣以慢慢剝落的墨綠色

掩埋過去的悲壯年代

它曾經多么柔軟。如刑場上的母親

將年輕的就義者抱在懷里

無名小站

所謂悲欣交集，就是

汽笛一聲叫喊撕破了春天的這個下午

火車從雨里來

火車到雨里去

驚 蟄

我們坐在枝丫上

等風來

風一來，桃花紛紛落

像下一場雨

風不來。我們

搖樹枝

一直搖，一直搖

聽 塤

吹塤的人，從不提起

他荒涼的一生

他把笑聲裹進哭聲里，下山了

留下平地上一群烏鴉

哭也不敢大聲。像忍。低處的嗚咽

從一塊黃土里長出來

比抬棺人的腳印沙啞

比墓地的一朵云更憂愁

只要我伸伸手，就能拽過來

系在腰間

春天的黃昏多緩慢。讓我想起

父親活在世上的時光

澆灌完麥地，父親古老的半導體收音機

流淌出一支混濁的曲子

父親說

它叫塤，是土命

平原上，見過塤的人已經不多

聽塤的人又少了幾個

太陽陷進塤里。落下的也慢

慢慢等著

一支曲子睡進一堆倒扣的黃土

黑夜才肯降臨

白馬寺

一枚雪，先融去自己的花瓣

一只蝴蝶，先扔掉自己的翅膀

世人才看到寺外馱經的白馬

春風又來梳頭。若無發自內心的慈悲

多少前盟都是石頭，不開花

古槐樹的葉子在寂靜處掉下梵音、偈語

無須辨認

哪一葉是漢，哪一葉是唐

哪一面是經文，哪一面是休書

洛城的牡丹盛開時節，宜飲白茶

藏經閣的飛檐后面，還寄存著一小株芍藥

你不來

她不開

祈雨記

磕完頭，我問

神在哪里

祖父說，神在頭頂

像一顆麥粒

糧倉里，我看見

這么多神擠在一起

我喜歡的小鎮正被河流蠶食

棉布有些發皺。北風收了畫筆

提走華北平原上最后一桶劣質紅油漆

賣羊的人和羊群一起

在冷霜里，接受秋天的質問和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