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傷醫”界定拓展

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研究室

新冠病毒疫情發生以來，我國廣大醫務人員舍己為人，奮戰在抗“疫”一線，為保護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不斷努力。但在實踐中，辱罵甚至毆打醫務人員、故意擾亂醫療秩序等行為仍有發生，并出現了一些特殊的違法違規行為。與之相對應，疫情期間對于“傷醫”行為的界定需要有一定的拓展。檢察機關將《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的新要求與疫情防控工作相結合，有針對性地對違法違規行為實施及時有效的約束和打擊。

以故意傷害罪定罪并非“過重”

在疫情防控期間，出現了一些以暴力、威脅等方法拒不接受醫療衛生機構的檢疫、隔離、治療措施等行為。一些行為人對于醫務人員的人身傷害已經不僅限于拳打腳踢，將醫務人員直接暴露于傳染性空間中的行為，同樣會對其人身安全產生高度危險性。其具體表現為：故意毀壞醫護人員防護服、護目鏡、防護口罩等防護裝備;確診或疑似病人故意實施向醫護人員吐口水、直接接觸等可能引發醫護人員感染新冠病毒的行為。

在此提醒相關人員，對醫務人員實施撕扯防護用具、吐口水等行為，一般可以進行治安管理處罰。如果導致醫務人員感染了新冠病毒或者其他嚴重疾病，則應根據“兩高兩部”所發布的意見，以故意傷害罪對其定罪處罰。

有人可能有疑問：如此定罪處罰是否過重？其實不然。從主觀方面來看，行為人明知對醫務人員撕扯防護用具或吐口水會使醫務人員暴露在極大的被感染的風險中，對于該結果存在故意或間接故意;從客觀方面來看，這類行為對醫務人員人身健康造成損傷，符合故意傷害罪的行為構成。這樣的判定是有所參照的，即故意傳播艾滋病病毒致使他人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情況，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刑事責任。“兩高”《關于審理組織、強迫、引誘、容留、介紹賣淫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規定：將感染艾滋病病毒認定為刑法第九十五條第三項“其他對于人身健康有重大傷害”所指的“重傷”。

未導致醫務人員感染的情況如何定罪

需要說明的是，對醫務人員實施撕扯防護裝備、吐口水等行為，由此致使醫務人員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定性為故意傷害罪并無爭議。但是有必要注意，行為人撕扯防護裝備、吐口水等行為與醫務人員被感染之間的因果關系不能忽視，不能簡單地歸因歸責。

這就引發了一個問題：若行為人撕扯醫護人員防護裝備、對其吐口水等行為并未導致醫務人員感染新型冠狀病毒，那么該如何對其行為進行定性呢？這里有多個選項可供考慮：其一，如果行為人確診為新冠肺炎患者，或者醫護人員身處的環境中存在著病毒，撕扯防護裝備等行為足以使醫護人員感染新冠病毒的，則有定性為故意傷害罪（未遂）的空間;其二，如果行為人毀損的防護裝備，價值達到故意毀壞財物罪或者尋釁滋事罪的入罪門檻，可以考慮二罪擇一而定;其三，如果行為人的行為招致圍觀，造成醫療場所秩序嚴重混亂，可能構成尋釁滋事罪、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或者《醫療促進法》最新規定的聚眾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罪。

案例一2020年2月18日，江蘇省鹽城市建湖縣人民法院通過遠程視頻開庭方式，適用簡易程序快速審結一起暴力傷醫案，當庭以尋釁滋事罪判處被告人唐某偉有期徒刑1年。此前的2月6日22時許，被告人唐某偉酒后至建湖縣上岡鎮草堰口衛生院探望其住院的父親。因值班醫生周某提醒其戴口罩，并制止其在正在使用的輸氧病房內抽煙，被告人唐某偉心生不滿，與周某發生口角，繼而毆打周某頭面部及頸部，并致其衣物損壞。后被告人唐某偉又先后毆打前來勸阻的醫生王某、群眾姚某和唐某。經建湖縣公安局鑒定，被害人周某、王某和姚某的損傷程度均構成輕微傷。唐某偉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并賠償周某損失，取得被害人周某、王某、姚某諒解。

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唐某偉在疫情防控期間隨意毆打他人，造成3人輕微傷，情節惡劣，依法應當以尋釁滋事罪追究其刑事責任。鑒于其到案后能如實供述犯罪事實，自愿認罪認罰，遂依法作出上述判決，并當庭宣判。

2月7日，國家衛生健康委、“兩高”和公安部聯合印發通知，明確疫情防控期間涉醫違法犯罪防范處置工作要求，規定對毆打、故意傷害、故意殺害醫務人員等7類涉醫違法犯罪情形予以嚴厲打擊。2月10日，“兩高”、公安部、司法部聯合出臺意見，其中明確規定，在疫情防控期間，故意傷害醫務人員造成輕傷以上的嚴重后果，或者對醫務人員實施撕扯防護裝備、吐口水等行為，致使醫務人員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以故意傷害罪定罪處罰。隨意毆打醫務人員，情節惡劣的，以尋釁滋事罪定罪處罰。

案例二2020年1月27日，柯某某的岳父田某某因疑似新冠肺炎入住湖北省武漢市第四醫院。1月29日晚9時左右，田某某病情危急，家屬呼叫醫生進行救治，其間有大喊大叫、大力拍病房門等過激行為。該院值班醫生高某穿防護服準備進入隔離區時，見家屬情緒激動，存在危及自身安全可能，立即告知主任劉某，劉某報警要求公安機關介入后再進行治療。

公安機關接警后與病人家屬進行溝通，希望家屬平復情緒。與此同時，高某安排護士對田某某進行搶救。田某某由于肺部感染導致呼吸衰竭，經搶救無效死亡。隨后，柯某某及田某某的女兒到隔離區內護士站找到正在填寫病歷的醫生高某。田某某女兒將高某拉出護士站后，柯某某隨即用拳頭毆打高某的頭部、頸部，并拉扯高某的防護服、口罩、護目鏡等，致高某頸部被抓傷，防護服、口罩、護目鏡等被撕破、脫落。雙方在拉扯過程中，致一名前來勸阻的護士手套脫落。被害人高某經兩次核酸檢測為陰性，其傷情經法醫鑒定為輕微傷。

醫生高某的防護用具被撕扯，所幸沒有發生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嚴重后果，依據相關規定，未達到故意傷害罪的定罪條件。柯某某因家屬患病而將個人情緒無端發泄在正常行使醫務職責的醫生身上，毆打他人具有隨意性。疫情期間，醫院的醫療管理秩序極為重要，其毆打行為不僅是對他人人身健康的侵害，同時也會影響正常的醫療工作秩序。公安機關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對柯某某立案偵查，并刑事拘留。硚口區人民檢察院于當日派員提前介入，成立專班研判該案，建議公安機關及時搜集和固定相關證據，并提出繼續偵查補證建議。2月1日，因犯罪嫌疑人柯某某疑似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公安機關對其采取取保候審的強制措施，由辦案單位、住所地派出所及社區三方對其進行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