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玉與識人

于永軍

去云南麗江逛四方街，導游引我們一行四人進了一家玉石店。面對琳瑯滿目的玉石、玉鐲、擺件、掛件，不識玉的我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店主熱情地將我們請入了雅室待茶。三道茶畢，店主說，沖著導游熟人的面子，拿出一批“優惠價”玉鐲讓我們挑選，并鄭重推薦一極品，道是“專供熟人欣賞”。這是一款白色的玉鐲，晶瑩剔透，無一點雜質，靜靜地放在紅絨布上，樣子很是可人。美玉可遇不可求，我遂動起了購買的念頭。一問價格，對方答“上萬”。央導游幫“砍砍價”。好說歹說，賣家終于答應予1000元“特優”。欲掏腰包之際，同行一朋友扯了我一把，我會意地跟出了室外。告曰：此鐲連100元都不值，不要買。我將信將疑地出了玉石店。

何以見得是假貨？朋友道出了原委：玉是一種礦物質，乃天然之物，不可能純而又純，大都是不透明或半透明的，正所謂“美玉微瑕”。雖然極品也會有晶瑩剔透的，但只要對著光亮細看，也會有微瑕，有朦朧，此乃真品之要義所在。凡無一點雜質無一點毛病的玉器，百分之百是假的。

遂由辨玉想到了識人。這些年，每當有腐敗案件曝光，往往會聽到這樣一些驚嘆：“真沒有想到他（她）會這樣”“真沒有想到問題會這么嚴重”，云云。“沒有想到”，反映了人性的復雜、腐敗者的狡詐，也折射出了識人的艱難和重要。然而，與現實出現巨大反差的是，我們許多地方、許多時候在識人上卻有一種“美玉情結”——輕信、偏信完美，甚至苛求完美，對“完美”缺失應有的警惕。比如，考察領導班子，往往對“意見一致”“一致通過”之類的完美表示贊賞，而將不同意見、不同聲音看成是“思想上有雜音”“團結上有問題”。又如考察主要領導關系，常見把“同吹一把號”“共唱一個調”視為經驗之談，希望正副書記“軋親兄弟”“唱哥倆好”，否則就認為“尿不到一個壺里”。再如，組織群眾評議，習慣于以得票率為衡量標準，“優秀率”越高越完美，反之亦然。諸如此類，這種“美玉情結”，既容易被類假玉現象所蒙騙、導致察人失真，也往往由此客觀上為類假玉現象的滋生提供溫床。

個中道理并不復雜。如一個班子討論問題，固然有意見一致的時候，但如果總是“一個聲音”“一個調門”式的“保持一致”，不是主官太霸道、缺民主作風，就是其他成員素質差、無真知灼見，一些以言代法、以權代法的現象就是在這種環境中出現的，一些領導決策中“拍腦袋”“拍桌子”式的失誤也是這樣形成的。再如考察干部中的群眾評議，盡管“群眾眼睛是雪亮的”，但看一看以往一些“邊腐邊升”干部的測評“留痕”，竟然不鮮見“沒有什么問題”甚至“是個好干部”的結論。這表明，群眾評議有時候也會摻水分。

“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審舉，審舉在核真。”不識玉而買了假玉，固然令人不快，但就其危害而言，只不過是個人掏腰包自認晦氣罷了。而識人看走眼，讓品質惡劣之人居于廟堂，卻會禍國殃民貽害黨的事業。這些年曾經以“美玉”形象示人卻最終以“假玉”面目落馬的官員一再曝光，昭示我們的識人用人，必須對那些頭上罩著這樣或那樣光環的官員，生發出一種應有懷疑和警惕。真君子、好干部，黨之俊才、國之棟梁，理應用到重要崗位上;偽君子、實小人，黨之奸佞、國之蛀蟲，成績再多、功勞再大，也要堅決不用，起碼不能用在重位上。誠然，由于人的復雜性和心智的隱蔽性，“核真”有時是困難的，但又是必須的。

圖：劉昌海?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